第十四章 父親
梁紫被人打了!
葉劍藏在山上看著這一幕,差點連下巴都驚掉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從來只有她打人而沒有人打她的暴力妞,居然被人打屁股了?!
「哇啊啊啊……放開我!」
看著梁紫被那老皮匠按在腿上,一棍一棍的揍,揍得她哇哇亂叫,葉劍藏頓時覺得自己整個人生都崩潰了!
他一把拽過旁邊的南宮,大聲鬼叫了起來:「書獃子你看見了沒,看見沒!那暴力妞被人揍了!」
「哇哈哈哈哈……」
說著說著,他忽然大聲狂笑了起來,笑得很是沒心沒肺,笑得幸災樂禍:「那暴力妞被人揍了!老天開眼……你也有今天了!哇哈哈哈……」
笑著笑著,他的眼角竟笑出了淚水來。
旁邊的第二劍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感到萬分疑惑,心想:相對於大小姐被揍,那老皮匠才是重點好吧?強敵就在眼前,你卻還有心情在笑?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豬隊友?
「你不懂,你真的不懂……」葉劍藏知她心中所想,笑著說道。
那老皮匠很強,他知道。
從老皮匠輕描淡寫地破掉南宮的萬木生華符陣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對方真的很強大,——強到了沒邊的那種!之後老皮匠一路過關斬將,破樊籠,接符箭,化冰龍,過魔像,入光明,這一切的一切,都在無比有力地證明了這一點。
除了小貝娜,青龍居上所有人都間接直接地對那老皮匠出手,而對方卻從容以對,輕描淡寫地化解所有的攻擊,不傷一人,不傷己身……這樣的人,能不強?
但是這一切,都比不上眼前的這一刻來得令人興奮啊!
是的,是興奮。
——看著梁紫被人揍得不能還手,葉劍藏真的很興奮,畢竟三條腿的蛤蟆好找,可暴力妞被人打屁股這樣的場面,卻更是百世難遇、千載難逢啊!
這讓他如何不興奮,如何不激動?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恨不得點鞭炮、飲美酒、普天同慶,來以示慶祝呢!
不過,雖然點不了鞭炮,但拍照留念還是可以的。
咔嚓咔嚓!
葉劍藏一邊掏出「愛瘋」,死命的按下快門,一邊興奮的叫著:「哇……這個角度好……來個三連拍!嗯嗯……這姿勢也不錯……好!很好!保持這個姿勢,來笑一個……田~七~!……對!就是這樣……」
玩的正樂乎之時,卻忽然劍旁邊的南宮的神色很不對勁,於是問:「書獃子,看啥?」
南宮沒理他,卻緩緩的走向了那個老皮匠。
他不是想救梁紫,因為梁紫雖然被揍得極慘,但也只是被揍罷了,就好像頑劣的小孩子,被家主長輩揍屁股了那般的揍。
他只是看那老皮匠,忽然覺得眼熟。
因為老皮匠的帽檐實在是太低,所以他看不到他的臉,不過看著那個身影,南宮卻想到了一個人,但是……不可能啊!
不可能會是他啊!
雖然那個人也是個皮匠,但真的不可能會是他啊,畢竟他只是個凡人而已。
一步一步,南宮緩緩的向前挪動。
終於他停了下來,就在老皮匠身前不遠,聲音有點微顫,帶著許多的不確定:「你……您是……」
「……」
老皮匠忽然停止了動作,梁紫馬上趁機掙開他的手,然後一溜煙的跑了回來,呲牙咧嘴的,使勁揉著自己的小、翹、臀。
——被人一通狠揍,疼死了都。
她在南宮耳邊輕聲說了句,南宮的身軀猛然劇烈顫抖了起來,他回望著梁紫,顫聲道:「真的?」
「真的。」
「呵……呵呵……」
這時,老皮匠忽然低沉的笑了起來。他的笑聲是如此的低沉,沉到有點重,重得像一座山。然後,他便緩緩抬起手,揭開了帽檐:「小書,你終究還是長大了……」
看著那張蒼老的臉旁,已經魂牽夢繞了很多年,南宮終於忍不住,腳下一軟,便「撲通」的一聲推金山倒玉柱般跪了下去,口中悲聲大喊一聲——
「爹!」
此言一出,忽然啪嗒一聲,葉劍藏手裡的愛瘋,掉了。
然後,第二劍持著的傘,收了。
然後,林軒然指尖的光,碎了。
然後,艾嘉麗腳下的冰花,謝了。
然後,陸雲挽著的如月長弓,落了。
然後,小貝娜張開的心眼,閉了……
所有的人,在這一刻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因為他們實在是太震驚了。毫不誇張的說一句,哪怕是聽到南宮口中喊出一聲「魔尊大人」,也遠沒有這一聲「爹」來得震撼。
他就是他爹?
眾人知道,南宮從來都不是一個人,他有朋友,比如他們自己;他有戰友,比如大唐的那幫年輕人;他還有師傅,比如青龍大人,以及蘭斯小姐。
所以他當然還有父母,遠在天涯。
只不過,他不是說他爹娘當年丟給他一封信,就回中洲去了嗎?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此處?
父已在,那母呢?
……
最後的最後,梁紫呲著牙,含羞帶怯的喊了一聲:「叔叔,好久不見。」
是的,好久不見。
……
老皮匠在在呵呵的笑,笑得很是欣慰。
調皮的陽光越過帽檐,灑在他的臉上,卻填不滿臉上的道道溝壑。老皮匠綻放的笑臉,如同一朵盛開的花。
看著老皮匠的笑臉,聽著熟悉的稱呼,南宮已經失去了語言的能力,只是一聲聲的呢喃著:「爹……真的是您……」
所有的回憶,在這一刻,都如同這午後的陽光一般傾灑下來,無影無聲,無色無形,卻瞬間填滿了他的心,無從抗拒。
當年,他對他說:爹,世界這麼大,我想去看看。
他說:你想去……那便去吧,家裡一切有我……
於是他就去了。
南宮感到很心痛,也很慚愧。
有道是:父母在,不遠遊,而當年的自己,卻因為想去看看這個世界,想去復活那個最重要的人,而把他們二老留在家中,日夜守望。
後來後來……又發生了許多的事情,兒子一去不返,父母留書而去。
如今數年已過,前塵若夢。
「爹,小書……好想你……」這些年來的思念和愧疚,這些年來的委屈和漂泊,瞬間化作淚水,爬滿了南宮的臉龐。
再堅強,再穩重,他終究只是一個少年而已。或許多年過去,如今的少年已經成長,但是在他的面前,他卻永遠是個孩子。
他飛奔了過去。
他想投進那個懷抱,一如多年前的那樣。
他想問問他,這些年來,您過得還好?您的臉上……到底又多幾道皺紋,兩鬢上,到底又添了幾許白霜?
可是這時,老皮匠卻並沒有如南宮想象中的那般,張開雙臂,把自己抱起,他反而忽然退開了一步。
一步雖短,卻遠如天涯。
「老奴……」老皮匠對著南宮緩緩下拜,重重一跪:「南宮子良,拜見少主!」
「爹,您這是……幹啥?」南宮臉色蒼白的問了一句。
他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變了。
自己的爹,居然對自己下拜,還自稱老奴?這到底是怎麼了?
「少主,您是知道的。」南宮子良平靜道。
噔噔噔!
南宮一連後退幾步,幾乎摔倒,腦中一片空白,如遭雷擊。是的,他是知道的,只是一直以來,他潛意識中不願意去面對罷了。
無論是當年的狼牙軍師曲君詩,還是後來的南宮鏡岩,無論是南宮家族的反應,還是八神月的出現,這一切的一切都在闡明著一個事實,那就是——
眼前的老皮匠,的確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而當年家中的那個溫婉婦人,當然也不是自己的親娘了。
尤其是後來打開了第二重封印之後,南宮拾回了六歲之前的記憶,更是清楚的知道這一點。
自己的親生父親,很高,頂天立地那麼高。
自己的親生父親,他站得也很高,世界巔峰那麼高。
而不是如同眼前老皮匠這般,頭髮斑白,身形佝僂,很矮。
然而當看著這個老皮匠,明明就是他撫養自己長大、教導自己成~人,明明就是他對自己說:世界這麼大,你想去那就去吧,明明自己已經叫了他十幾年的爹……可如今,他就在自己的眼前,親口自稱老奴,還稱自己為少主……
南宮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既然無法接受,那就打破它吧……」葉劍藏忽然道。
南宮回過神來,然後扶起老皮匠,自己卻重重的跪了下去。
「一日為父,終身為父!」他對老皮匠認真說道:「您雖無生我之恩,卻有養我之義,您……永遠是我的父親!父親在上,請受孩兒一拜!」
說完,一叩,兩叩,三叩。
再拜,再叩。
如是再三。
身邊梁紫、林軒然、艾嘉麗三女接連拜倒,口中盈盈喊道:「拜見老爺。」
老爺,就是家公。既然生是南宮家的人,死也是南宮家的鬼,她們身為南宮家的媳婦,拜見老爺,自然是天經地義。
葉劍藏拱手行禮,恭敬道:「晚輩葉劍藏,見過伯父。」
小貝娜、陸雲以及第二劍也有樣學樣:「晚輩白貝娜、陸雲、第二劍……見過伯父。」
只有卡帕仍立在一旁,眼中閃著微微紅光,很是不解。
明明這老人家與南宮並無血緣關係,可為何他還稱他父親?她們還稱他老爺?他們又稱他伯父?
明明這老人懷著敵意而來,強行登山,可他們……卻為何對他禮待有加,以後輩自居?
莫非……這就是所謂的人性?
理解不能……理解不能!
……
就在南宮拜倒的那一刻,老皮匠早已熱淚盈眶,當看著三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口稱老爺的時候,淚水更是奪眶而出。
他很想說:自己這一生……真的值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眼前的少年雖非自己親生,但正如他所言,雖無生育之恩,卻有養育之義。自己一生無後,但在心裡,自己又何嘗不是把這少年當親生兒子來看待?
如今,這少年果然沒有讓自己失望。
聽得這一聲「爹」,聽得這一生「老爺」,老皮匠真的覺得……
此生無求了!
這是一種子已成龍的快慰。
「好!好好好……哈哈哈……」老皮匠開懷大笑,激動得語不成聲。
他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一打開,滿目光華。只見無數的金銀財寶,靈器法寶,如雨般落下,如山般堆積。
老皮匠沒有家,一聲如浮萍,依附南宮家族而存,那麼自然就沒有所謂的「傳家寶」了。
但是他有積蓄。
他有很多很多的積蓄。
這些積蓄,有的是當年在龍城賣皮毛賺來的,有的是家族賞賜的,有的是偶遇所得,有的是……連他自己都不記得是如何得來的。
有好的,也有壞的。
有的價值連城,有的不值一文。
有的稀世難求,有的卻隨處可見。
這些積蓄,就是他的一生。
他對那三個媳婦、以及自己兒子的朋友們說道:「我來得倉促,沒準備什麼見面禮,孩子們……這些東西……你們都拿去吧,都拿去……」
包括我的命,都可以拿去……
眾人面面相覷,卻沒人動,然後推拒。
老皮匠把臉一板:「長者賜,不可辭!」說著,便把地上那堆寶物,連同手上的錦盒,一股腦的塞了過去。
於是梁紫的頸上,便多了一根項鏈。
林軒然帶上了一個戒指。
艾嘉麗添了個發箍,綁起了她的如雲白髮。
葉劍藏說最近手頭緊,於是拿了一文銅錢。
而第二劍看中了一把傘,陸雲、小貝娜卻得到玩具若干。
禮物很普通,情意卻很重。
重不可辭。
而南宮,卻得到了一個久違的擁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