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他寧可拿刀自殘,也不願她受到絲毫傷害。

「亓官,亓官!」耳邊響起她的聲音,失去焦距的瞳眸逐漸清醒,亓官沂望著她緊捉住他的手腕,上頭有著不斷滴落的血,曲瑤光看著他輕聲道:「住手,他已經死了。」

她眉眼間有掩不住的擔心,剛才他像瘋了似的衝過來,一手捏碎對方的喉頭,然後一連串血腥到令她也忍不住變色的行為在她面前上演,若不是她回神阻止,恐怕他會持續分屍著。

「我沒事。」她半垂秋眸,看著他顫著指尖輕觸著刀痕,在他用力擁抱住她的同時,她在他耳邊輕聲道:「我沒事的,別擔心。」

抱著她,但亓官沂還是止不住的顫抖著。

那種差點失去的恐懼深深攫獲住他,不管她怎麼安撫,他仍是顫著。

他是不是做錯了?他是不是不應該留在她身邊?這場以愛戀構成的美夢,他是否該醒過來?

他是否該……放棄她?

可是,他不想放手。

他不想。

手臂一緊,他埋首在她肩窩,向來帶笑的俊容卻透露著脆弱,曲瑤光轉過螓首,指尖滑過他那茫然的眉眼,難得的,她紅唇一勾,笑出聲來,眸底卻儘是溫柔。

「你說過的,我在哪你就會跟到哪,就算是地獄,只要有我,你就會陪我走一遭,大不了十八年後再相聚。」指尖溫柔地撫過他的唇,輕輕的,她印上她的唇,在上頭烙下屬於她的記號,「這句話還給你吧,我與你相隨。」

他都說願意陪她下地獄走一遭,那麼,她也陪他一同下地獄又何妨?

她有她的刺客,他有他的仇人,他們倆可真扯平了。

「也許,咱們算是天作之合啊……」想著,曲瑤光笑道。

抱住她的手臂鬆了,茫然的眸也回神,如她當初所見般的閃亮,他臉上的笑意又重回到唇邊。

「是啊,我們絕對是天作之合。」亓官沂笑著,笑得好開心,開心到眼淚都流了下來。

如果這是夢,那麼他不要醒來。

就算會心碎,但,夢中還有個她。

一個生死相隨的她。

「小姐!」

乍然響起的呼喚聲,打破了兩人之間的笑意。

兩人轉頭看著報消息的翠兒,後者頓了下,隨即開口道:「小姐,聖旨到。」

冬風依舊吹著,然後,下雪了。

【第六章】

與你相伴,與你相隨。

生,纏定你。

死,伴隨你。

只要你一句話,天涯海角生死定相隨。

夜深,雪落無聲。

隨手關上門,曲瑤光選在亓官沂對面的位子坐下,後者很快地送上熱茶,視線跟著臉色微沉的佳人移動。

剛接過聖旨的手好沉重,事實殘酷,讓她突然不想讓他跟了。

因為知道沙場險惡,生死難奪,上沙場不比江湖講求什麼規矩仁義招式花樣,在戰場上只有一個字,殺。

殺得漂亮雖好,殺得陰險更好,管你手段如何,人家落馬你補刀,江湖罵你不要臉,戰場稱你真英雄。

因為那叫戰場,不是什麼鬼仁義慈悲存留的地方。

他是江湖人,讓他上戰場……曲瑤光看著他,眉頭皺起,才剛啟唇欲開口,亓官沂就先發制人地道。

「你到哪我就到哪,我是跟定的。」

她深嘆口氣,一臉認了的樣子。

「我要去的是戰場。」她很認真的看著他道。

「我知道。」他也一臉很認真的回道。

「很危險。」

「我知道。」

「那你還跟?」曲瑤光有些動怒的瞪著他。

「有你在嘛!」亓官沂一臉燦笑,語氣理所當然。長指勾起一綹青絲,目光含笑地凝著她,「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在她猶自發愣時,亓官沂自身上取下一隻玉佩套在她脖子上,「這樣你就被我套住了,這輩子可別想逃離我羅!」

他的笑容依舊燦爛,深深鎖住了她的眼,讓她再也移不開視線。

「沒個正經樣。」曲瑤光念歸念,眼角卻輕輕躍上一抹笑,愛不釋手地把玩著玉佩。

他看著她眼角含笑,如果時光能在此停留,該有多好?

「如果我能退出江湖,那你能辭官嗎?」伸出掌觸著芙顏,他喃問著。

「這個問題你問過,我的回答仍一樣。」她手撫著他伸過來的掌,把他更往自己的方向壓住,讓彼此間沒有空隙。

他笑了,笑容中含著一絲苦澀。

「是嗎?」

同樣身為江湖人,同樣由不了己。

「未來如何誰都管不了,我們只能看著現在。」曲瑤光定定望著他,認真的對他許諾,「我答應你如果辭官的話,我會陪你。」

「君子一言。」他伸出小指。

「駟馬難追。」她勾住他的小指,笑著應道。

諾言,在此定下。

曦陽乍出,雲霞橘緋通霄漢,未醒的大地朦朧,染露的嫩青綻出晶芒,在溫暖的日光下閃爍。

赤駒毛髮閃亮,佇立在坡前不停地昂首蹄揚,彷佛在催促不遠處的主人。

「爹,請您要好好保重。」曲瑤光雙手作揖,朝父親拜別。

「瑤光,你也要多保重,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曲濤慎重的叮嚀女兒一次又一次,深怕她忘了照顧自己。

「嘿,別忘了,有我在呢!」一旁的亓官沂不甘心地插嘴,對於曲濤的不放心有些不以為然。

曲瑤光默默看了他一眼,然後裝作沒聽到,繼續與爹道別。

「孩兒會多注意的,孩兒在此拜別。」

「喂喂喂……算了,小子要走了,老子好好照顧自己啊!」亓官沂看著準備上馬的曲瑤光一眼,搔搔頭,對曲濤言別。

「好好,你們早去早回啊!」

曲瑤光再次行個禮,隨即駕馬往山坡行去,沒有再回頭。

塵土飛揚在空中,煙茫茫,煙滅人逝,徒留空沙飛塵世。

卻沒有人知曉,這將是曲家父女倆最後一次的對話。

■煌歷明嘉庚戌年,將軍曲瑤光封為定遠侯,駐守邊疆。戎軍不斷犯界侵領,定遠侯全數擊回,戰績優異。

林野雜記.南雲遊士筆■

一疊紙攤在曲濤面前,窗外飄著細雪,但他只覺得汗流不止。

「曲老將軍,身體不舒服嗎?」搖著扇子,左相細眸一眯,優美的唇勾出一抹弧度。

「大人,這是……」觸著紙張的指尖微顫,曲濤努力壓抑著情緒,但低啞的嗓音卻不小心將它泄漏出來。

「幾天後,本官欲將這些上奏,曲老將軍,您覺得如何?」收起扇子,左相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著掌心,唇角依舊含笑。

「這些是假的!」曲濤指著那疊紙,指控道。

「是真是假這就要由聖上來定奪了。」如玉的指尖劃過扇柄,左相輕勾一笑,起身朝他點個頭,「那麼,本官告辭了。」

曲濤垂下兩肩,全身象是被抽走了力量,他愣瞪著左相轉身欲離的背影,干啞的聲音象是硬自喉嚨中擠出來。

「大人,我們曲家究竟與您有什麼仇?」

聞言,左相半轉過身子,扇面微掩頰,風吹來,一身紫袍揚起,更顯風流貴雅,涼涼的嗓音帶著輕笑響起,卻似絕情。

「無仇。」

冬雪又降,帶著寒意逐漸落下。

迎接清晨第一道曦陽,曲瑤光細看著四周,久久后,她將偃月刀立在地上,撇撇下頷。

「斐冽,你將部隊整整,然後跟我稟告兵數。」轉過身,她拋下話語,踏著沉穩的步伐離去。突然她停下步伐,抬首望著微曨晨陽,有人慢步走來,佇立在她身後,她不用回首也知道是誰。

「你在想什麼?」難得的在她眼中看到一絲迷惘,亓官沂陪她一同看著晨陽。

「現在,我只想讓這場仗漂亮結束,然後回京論功行賞時,將這些年所搜集有關左相的罪證呈給聖上,這樣一切都將結束……」

「只是?」聽出她話中有話,亓官沂問。

曲瑤光朝他扯動唇角,半垂下秋眸道:「我覺得心裡好不安,好像有什麼事將要發生……」

「別擔心,一定沒事的,我們快點將這場仗打完,就可以回去了。」亓官沂輕攬著她,安撫道。

「嗯。」

忽地,一陣震天的戰鼓響起,震回了她四散的思緒,也讓她回到現實中,櫻唇微啟,黑眸微斂,她開口喝道:「應戰!」

霎時,軍中齊心一喊,氣勢磅礡。

拿起了她的刀,穿上了她的紫烏鎧,曲瑤光躍上了馬背,首沖前鋒。

亓官沂反應也不差,隨即也躍上馬背,抓起長劍伴在她身邊。

瞬間,她揭起了血霧,血染沙場。

戰鼓喧囂,漫天撼地,震神。

血光四射,緋熾交錯,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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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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