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這麼多年,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希望做一個萬眾矚目的人。
她並不是貪戀聚光燈,她只是想讓有的人,看到她。
傅淺緩緩的走下樓梯,在昏暗光線中,那些記憶中的場景在腦海中復刻播放,記憶的潮水一波又一波的湧現過來,她有些喘不過氣,終於走到一樓,果斷的推開門,去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
*****
第二天一早,蘇清源找不到傅淺,還以為她提前回去了,有種前功盡棄的挫敗。
正在這時,口袋裡的手機劇烈震動起來。
緊張和喜悅並起心頭,是不是她打來的?
不管她是否離開,但是能給他回個電話,這已經讓人倍感驚喜,畢竟傅淺那人有多冷,他從小見識到大,畢竟傅淺對他有多冷,他比誰都清楚。
然後,手機屏幕上亮起兩個字。
同樣都是兩個字,分量卻相差太多,蘇清源按下接聽鍵,語氣中難得有幾分不耐煩:
「陳二,你幹什麼?」
電話里的陳俊峰宿夜難寐,再加上昨晚又喝了不少酒,神志還沒清醒過來,只是一個勁兒和蘇清源吐苦水,這還不說,還不給蘇清源說話的機會。
蘇清源心繫傅淺,現在自然是無心聽陳俊峰說話。
「哦,傅淺拒絕你了?」
他有一搭沒一搭回應,心思完全不在陳俊峰身上。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你們倆不合適。」
蘇清源一手舉著手機,一手插著口袋,一摸口袋,還摸到了專門為傅淺準備的煙。
頓時,心裡更空落落的了。
二樓的走廊盡頭是明亮的窗,他一邊和陳俊峰講電話,一邊走過去,極目遠眺,遠處的群山連綿不絕,山頭蒙著淡淡的雲霧,若是晨起,一定是個看日出的好地方。
可惜沒有陪他看日出的人。
「你冷靜點,誰沒被女人拒絕過,你以為我沒有感情失意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電話里的陳俊峰憤憤不平,想想也是,陳俊峰那樣的人,什麼女人沒見過,弱水三千,唯獨一瓢看不上他,偏偏這一瓢還是他最中意的,就好像他,過盡千帆,心裡不過還是那人。怪不得是兄弟,境遇都如此相似,「晚上一起喝一杯。」
電話里那人悶悶道,「不去,老子不爽,哪都不去。」
「那你就死在家裡吧,死在家裡,傅淺也不知道你是為她而死。」
電話里:「行,那我去,你幫我個忙唄。」
「什麼忙?」
電話里的人頓了片刻,「帶瓶度數高的酒,一喝就能喝醉的那種,等我喝醉了,你就給傅淺打電話,看她管不管我。」
蘇清源一時竟無話可說。
陳俊峰聽不到回應急了,「是不是兄弟啊,苦肉計是我最後翻身的機會!」
「你一個大男人用這種手段,low不low?」蘇清源真不想幫陳俊峰做那麼丟臉的事,但是一想到,如果他不先答應下來,八成陳俊峰真要死在家裡都不出門,只好道,「我知道了,那就說定了,樂巢酒吧,晚上七點——」
話沒說完,他好像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從遠處走來,從陽光處走來,閑適的,散漫的。
即使是換了一張臉,可她還是她,一眼就能看出來。
他望窗前湊了湊,臉貼近玻璃:是她,確實是她,她還沒走。
而她好像也看見了他,微微仰起頭,與他視線相交,面無表情的,眯著眼睛看樓上的他。
但這已經足夠了,她不需要對他有任何回應,他就願意為她飛奔下樓。
而電話里的陳俊峰?
早就被拋在了腦後,誰還去管他呢!哈哈哈
「我以為你走了。」蘇清源盡量讓自己的氣息聽起來平穩一些,但是天知道,他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像個初中生一樣連蹦帶跳的跑下四樓是多麼累的一件事。
傅淺淡淡的看著他,「沒有車,自己攔車會有危險。」
「所以,你現在是回來召回我這個保鏢了么?」
「和你這種公眾人物在一起,恐怕我才是被當成保鏢的那一個。」
她看起來心情不錯,難得和他開起了玩笑。
蘇清源失笑的搖搖頭,「我們現在回去?」
「不然呢?」傅淺道,「看完盧會娟就早點回去吧。」
「你願意去看看盧老師?」他有些驚喜。
「走吧。」傅淺沒多說什麼,還是那副滿不在乎的神色,但是已經邁開了步子,蘇清源邁著長腿跟上去,這才想起被他忽略的陳俊峰,便和傅淺說道,「昨晚,陳俊峰和顧盼告白,被顧盼拒絕了,現在正在憂愁買醉。」
傅淺腳步一頓,「哦」了一聲。
「他拿顧盼當成你了,如果你還在自己的身體里,你會接受他么。」
傅淺莫名其妙的看了蘇清源一眼,並沒有多聊的興趣,蘇清源自討沒趣,無奈的搖搖頭。
他也不是個話多的人,可是一遇到傅淺,就覺得自己成為了一個很無聊的男人。
盧會娟還沒起身,傅淺和蘇清源就站在走廊里聊天,說是聊天,也不過是蘇清源找些無聊的話題,傅淺嗯嗯哦哦幾句,內容毫無營養,但是氣氛卻難得的融洽,蘇清源樂在其中,抽空還給陳俊峰發了個簡訊:
[晚上有事,改日再約。]
陳俊峰很快打來電話,蘇清源果斷的按掉了,還開了飛行模式。
傅淺看他動不動看手機,「很忙?」
蘇清源徹底把手機打入冷宮,「當然不是。」
兩個人也不知聊了多久,總算見到周老師出來了,為了方便照料毫無自理能力的盧會娟,周老師和盧會娟住在一個房間。
周老師沒想到蘇清源和傅淺會來這麼早,還有些不好意思,「怎麼不叫我一聲。」
蘇清源笑笑,「不好打擾老師休息。」
周老師帶兩人進去,裡面是一件很寬闊明亮的房間,空間很大,傢具擺設卻很少,只有兩張床和一個大立櫃,靠窗的床是盧會娟的,床邊是輪椅,盧會娟躺在床上,骨瘦嶙峋,就像一個快要晒乾的鹹魚。
有生人來了,她眼睛滴溜溜的轉,張開嘴,有口涎從嘴角流了下來,周老師抽出兩張紙巾給她擦,歉然的對兩人說,「說不出來話了,耳朵也不行了,眼睛還是能看見的,清源,你走近些,說不定盧老師還能對你有些印象。」
蘇清源有些不忍,畢竟是把自己帶大的老師,當年為他們這些沒人要的孩子操碎了心,忙前忙后,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他們這群小鬼,臨到終了,卻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了。
蘇清源走過去蹲下來,試著去握住盧老師的手,那是雙乾巴巴的手,有些像蠟黃的骷髏。
蘇清源嘆口氣,將盧老師的手放回被子中,餘光卻看到傅淺站在他身邊,他抬起頭,看到女人冷漠的側臉,她還是那副無動於衷的表情,可是視線卻沒離開過盧老師。
周老師見盧會娟這樣,看來老年痴獃已經到了無藥可救的程度,誰來都沒有用,一時也有些傷感,打開立櫃,從柜子最下取出一個盒子,盒子里有幾本相冊,她分給傅淺兩本,分給蘇清源兩本,「看看有沒有你們想要的吧。」
相冊一共有四本,每一本都三十公分厚,隨便打開一本,第一頁都是合照,看來盧老師是把這些年帶過的孩子分成了四個撥次,每一撥一本。
蘇清源和傅淺這一波那本恰好在傅淺手上,她緩緩的翻開相冊,照片都是黑白的,有的照片看起來很古舊,還有些掉色,即便如此,還是能認出很多故人的影子。
有小傑的,有玉螺的,有大勝的,有齊雲的,還有蘇清源和傅淺的。
她一頁一頁的翻,那些記憶里滾動的畫面一下子躍然紙上。
直到她翻到最後一頁,總算看見了蘇清源所說的那張照片。
她拿起那張照片,舉在眼前,舉在陽光下去看。
周老師不安的挫著手,總覺得,只要眼前這個小姑娘在,她就渾身不自在。
「這張應該就是顧小姐要找的照片了,我也是無意中整理盧老師首飾盒時發現這張照片的,起初不知道這張照片和傅淺有關,又看這照片太過殘損,差點就扔掉了,幸好那天清源來了,認出來這上面是傅淺……顧小姐?顧小姐?你看看是這張么?」
傅淺對這張照片印象全無,照片應該是在舊時的照相館拍攝的,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抱著一個小孩子,照片被水泡過,小孩的臉還能看得清,女人的臉已經糊上了。
傅淺笑了笑,把這張照片揣進口袋裡,轉而問周老師,「多少錢?」
周老師沒反應過來,「嗯?」
傅淺抱著相冊,「這本相冊,出多少錢能賣給我?」
「這怎麼能行,這是盧老師的東西!」周老師這下子對傅淺不客氣了,雖然盧老師也沒幾天活頭了,但是這些相冊可是她還有意識時最寶貴的東西,就算有天盧老師走了,這些也是要和盧老師一起走的。
「十萬塊,行不行?」
「顧盼,別這樣。」蘇清源拉住傅淺,他知道傅淺要這相冊的用意,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傅淺的態度確實很惡劣,只好對周老師解釋,「畢竟有很多關於傅淺的東西,顧盼也只是想把相冊帶回去給傅淺看,有借有還,傅淺看過後,下次我一定把這相冊帶回來。」
周老師反感傅淺,但是一直和蘇清源關係不錯,既然蘇清源這麼說,她也不好拒絕,只好道,「那就麻煩小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