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0章

德川家綱雖然對京都目前的局勢大為震怒，但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願意在這地方大開殺戒。對幕府來說，殺人不難，但要收拾之後的爛攤子，整頓國內的輿論，清除殺戮所造成的負面影響，可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何況如今前線戰事正是吃緊的時候，更容不得後方出現大的亂子，破壞幕府所轄地區的安定局面。

所以看到難民人流被堵在了二條城外邊暫時沒有發生衝突，德川家綱暗暗鬆了一口氣，還是優先選擇了勸服，命人到城外對難民喊話，嘗試用和平方式驅散這些鬧事者。

領到這項任務的人是幕府老中酒井忠清，他也知道這是賣力不討好的差事，辦成了未必有功，一旦辦砸了肯定要背鍋，但被德川家綱點名，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對於目前種種不利於幕府的傳聞，酒井忠清全部予以否認，聲稱前線戰況仍在幕府軍掌控之中，物資補給順暢充足，並不存在要從京都抽調賑濟物資和徵召難民充入軍中的計劃。

同時幕府正在從其他地區徵調錢糧，運來京都賑濟難民。只需再等一些時日，百姓自可辨清真偽。

但此時膽敢公開作亂，以武力對抗幕府者，將全部視作叛黨處置，而且還將會株連家人。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酒井忠清也算是平時根本沒機會見著面的大人物，沒幾個人有膽子敢當面質疑他。一些人見著幕府軍就已心生畏懼，再聽了酒井忠清這番喊話后，更是打起了退堂鼓。

不過難民群體中還有一些人當然不會坐視事態就此被幕府掌控，隨即大聲喊話道：「各位不要相信他的滿口謊言！幕府要是沒從京都抽走錢糧，為何由皇家發放的賑濟會突然減少？二條城裡如果沒藏著幾十萬斤糧食，何不開城放大家進去親眼看一看？」

聽到這樣的質疑，人群又開始鼓噪起來。還有人大聲應和，稱酒井忠清的澄清不過是幕府的又一通謊言罷了，既然已經活不下去了，又何須畏懼幕府的打壓。

難民們最關心的其實不是前線戰況如何，而是眼前切身相關的生存機會。他們只想確認，幕府是不是如傳聞所說，把京都的錢糧都轉移到二條城裡藏了起來。

這下可就讓酒井忠清難辦了，不管二條城裡有沒有傳聞中的錢糧，他都不可能打開城門讓這些人進去搜查，否則幕府的威嚴何在。

酒井忠清有心要將難民里挑頭的人找出來，但這些人顯然也知道自己很容易成為幕府的抓捕目標，喊完話就立刻潛入人群中消失不見，自會有人在其他地方接著喊話挑事。

沒等酒井忠清想出解決辦法，難民人群里的喊話者已經開始指責他是在故意拖延時間，根本沒打算要解決難民的訴求。

隨即人群中飛出磚頭石塊，砸向酒井忠清所在的位置。好在他早有防備，提前布置了幾名盾牌手在旁邊，當即立刻舉盾將他身子護住，避過了這一輪遠距離攻擊。

在當前這種緊張的氣氛下，一旦有人開了這個頭，難免就會有人跟風，很快便有更多的雜物如雨點般飛向了幕府軍的頭頂。

難民們不敢上前與全副武裝的幕府軍搏殺，似乎也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來發泄心頭的不滿了。

酒井忠清深知此時動手只會招致更嚴重的後果，當即下令不許還擊。但眼下的局勢，已經不是其中一方保持忍讓就能平息了。

混亂之中，有爆炸物被拋到了幕府軍的腳下，隨著一聲巨響，數名士兵竟被炸得飛了起來。緊接著另外幾處設置的路卡街壘，也發生了同樣的爆炸。

酒井忠清雖未被直接波及，但也不免被這通爆炸嚇得不輕，趕緊下令反擊肇事者。

可幕府軍面前是同樣亂作一團的眾多難民，這肇事者究竟是誰，根本就無從辨別。

慌亂之中，有人便不管不顧地直接向對面仍在拋投磚石的人群開槍了。

但這一開火，頓時引起了更大的亂子。

幕府軍的街壘與難民人群之間僅隔著幾丈遠，其他士兵未必能在混亂中分辨清楚槍聲響起的位置，下意識便以為是難民人群中有人開槍，立刻就開火還擊。

酒井忠清所在的東門是最先開火的位置，緊接著與此有一段距離的另外幾處路卡聽到東門已經乒乒乓乓打起來了，便也有樣學樣，開槍驅散聚集在周圍的難民人群。

爆炸聲和槍聲順著空氣傳出了很遠，傳到了御苑，也傳到了東海行的商棧。

「真打起來了啊！」

聽到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槍聲，楊天磊不禁發出了感慨。

去執行任務的九州武士並沒有配備槍械，東海行只是向他們提供了一些威力有限的投擲爆炸物，如今有密集的槍聲響起，這說明此前制定的計劃已經成功實施，幕府軍肯定是朝著圍在二條城外的難民開火了。

旁邊的天草隼接道：「難民沒有武器，這一開火應該很快就會散了，接下來就是引導第二波的輿論，把幕府屠殺平民的罪名坐實。」

楊天磊問道：「天草兄，你說要是御苑裡的倭皇趁機舉事，有沒有可能直接拿下二條城，控制住德川家綱？」

天草隼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拋給了默默站在他們身後的林丘：「你跟倭皇見過幾面，覺得他會有這樣的膽識嗎？」

林丘沉聲應道：「倭皇為人極為謹慎，沒有百分百把握，肯定不會冒險。卑職以為，即便二條城打得再激烈，皇室也不會派人參與進去，而是會繼續保持觀望態度。」

「退一萬步說，就算倭皇此時舉兵打下了二條城，抓住了德川家綱，也並不代表能夠就此推翻幕府，因為幕府並不是他一人的產業，而是屬於整個德川氏。一旦德川家綱失去指揮幕府的能力，德川氏立刻就會罷黜他。」

「哪怕德川家綱這一系被立刻滅門，也還有尾張、紀伊、水戶三地的德川御三家，一橋、田安、清水三地的德川御三卿，這些都是有繼承幕府將軍大位的旁系，隨便找個人就能把位置補上，頂替德川家綱出任下一代幕府將軍。」

天草隼點點頭道：「你的判斷基本和我一樣，我也認為倭皇不會在這個時候冒險，因為他有更穩妥的選擇。」

「倭皇大可在這場短暫的衝突之後，站出來充當幕府與難民之間的和事佬，輕輕鬆鬆就能將民意全部攬到自己這邊。幕府無論接下來說什麼做什麼，都只能繼續扮演與百姓對立的反派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