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 狼

戰 狼

(一)

鬼頭刀的刀頭重,刀身細,一刀砍下來,就象是一把鎚子一樣重。

鬼頭刀很少砍別人的地方,鬼頭刀通常只砍人的頭。

一刀砍下,頭就落地。絕對用不著再砍第二刀。

尤其是架在常無意脖子上的一把。那當然是最重的一柄。

常無意還在睡覺。

十八柄鬼頭刀,十九個人。狼人。

一個人手裡沒有刀,卻拿著根比鬼頭刀還長的旱煙管。

張聾子知道這個人是誰。

他見過老狼卜戰一面。這個人的裝束打扮、神氣派頭,簡直就象是跟卜戰一個模子鑄出來的。

一個不太好的模子。

所以卜戰的毛病,這個人全都學全了,但卜戰那種不可一世的氣概,這個人一輩子都休想學會。

張聾子道,「你是卜戰的兒子,還是他的徒弟?」

這個人根本不理他,卻在盯著小馬。

小馬也躍上了岩石,卻笑道:「我看他只不過是那匹老狼的灰孫子。」

張聾子大笑。

他當然故意在笑了,其實他心裡連一點想笑的意思都沒有。

看著一把鬼頭刀架在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人脖子上。無論誰心裡都不會覺得愉快。

何況他早就聽說老狼卜戰屬下的「戰狼」彪悍勇猛,悍不畏死,殺起人來,更好象砍瓜切菜一樣,絕不會眨一眨眼。

故意裝出來的笑聲,總不會太好聽,而且通常都是想故意氣氣別人。

這個人居然還能沉得住氣,居然還是不理他,還是盯著小馬,道:「你姓馬?」

小馬點點頭。

這人道:「你就是那個憤怒的小馬?」

小馬道:『你呢?你是不是叫做披著狼皮的小狗?」

這人長著三角眼,一張三角臉雖已氣得發白,卻還是努力要裝出一副氣派很大、很能沉得住氣的樣子。冷冷道:「我知道你的來歷。」

小馬道:「嗯?」

這人道:「你是從東北邊上的亂石山崗下來的?」

小馬道:「是又怎麼樣?」

這人道:「聽說你的拳頭很硬,一舉就把彭老虎打得直到現在還爬不起來。」

小馬道:「你是不是也想試試?」

這人冷笑道:「現在亂石山崗雖然已跨了,算起來我們總還是道上的同源,所以我才對你特別客氣。」

小馬道:「其實你也用不著太客氣。」

這人板著臉道:「我叫鐵三角。」

看著他的三角眼和三角臉,小馬笑了道:「這名字倒總算沒起錯。」

鐵三角道:「你的名字要卻叫錯了。」

小馬道:「哦?」

鐵三角道:「其實你本來應該叫笨蛋才對,因為你實在笨得要命。」

他用手裡的旱煙管四下點了點,道:「你數數我們這次來了幾把刀?」

小馬用不著再數。

一下子忽然看見這麼多把鬼頭刀,無論誰都會偷偷數一遍的。

他也早就數過了。

鐵三角道:「你再看看這十八把刀現在擱在什麼地方?」

小馬用不著再看。他早就看得很清楚。

常無意、香香、曾珍、曾珠、老皮,再加上四個轎夫,每個人脖子上都架著一把刀。

剩下的九把刀,四把架在轎子上,五把守住了岩石的四周。

他們這次的行動顯然很有計劃,先用躺在岩石下面的那八個人分散對方注意,再出其不意從另一面掩上岩石偷襲。

唯一讓小馬不懂的是,常無意既不瞎、也不聾,怎麼會讓刀架在脖子上的。

他看得出這其中一定別有用意。所以他就盡量跟鐵三角泡著。

張聾子卻有點沉不住氣了,香香的樣子已越來越可憐。

鐵三角道:「有十八把大刀架在你朋友的脖子上,你還敢在我面前張牙舞爪,胡說八道,你說你是不是笨得要命?」

小馬居然承認:「是。我是笨得要命。」

他又笑了笑:「要別人的命。」

鐵三角也笑了。大笑。

他當然也是故意笑的,笑得比張聾子還難聽:「這話倒不假。你確實笨得可以要別人的命。」

笑聲忽然停頓,三角臉又板了起來,冷冷道:「現在你就可以先要一個人的命,我甚至可以讓你隨便選一個人。」

他用旱煙管指了指香香,道:「你看她這條命怎麼樣?」

小馬道:「很好。」

張聾子立刻急了:「很好是什麼意思?」

小馬嘆道:「很好的意思就是說,她這條命很好,不能讓別人要走。」

張聾子鬆了口氣,鐵三角卻在冷笑。

小馬嘆道:「只可惜人家的刀現在就架在她的脖子上,人家是要她的命,還是不要她的命?我連一點法子都沒有。」

銑三角道:「你總算是個聰明人。」

小馬道:「有件事我卻很不明白。」

鐵三角道:「你可以問。」

小馬道:「你們的刀都很象蠻快的。」

鐵三角道:「快得很。」

小馬道:「象這樣的快刀。要砍下別人的腦袋。好象並不難。」

鐵三角道:「一點都不難。」

小馬道;』你們為什麼還不砍?」

鐵三角道:「你猜呢?」

小馬道:「是不是因為最近你們吃得太飽沒事做,想要拿他們來消遣消遣?」

鐵三角道:「這種消遣的法子並不好玩。」

小馬道:「難道你們想用他們來要脅我。要我去替你們做件什麼事?」

鐵三角道:「這次你總算問對了。」

小馬道:「你想要我幹什麼?」

鐵三角道:「我只想要你這雙拳頭。。

小馬看著自己一雙拳頭,道:「我這雙拳頭只會揍人,你要來幹什麼?」

鐵三角道:「要你不能再揍人。」

小馬道:「你們有十八把大刀,難道還怕我這雙拳頭?」

鐵三角道:「小心些總是好的。」

小馬道:「你是想我把這雙拳切下來送給你,免得我找你們麻煩?」

鐵三角道:「你說得並不完全對,意思卻也差不多了。」

小馬笑了:「好,送給你就送給你!」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他的人已沖了過去,拳頭已到了鐵三角的鼻子上。」

鐵三角並不是沒有看見這一拳打過來。

他看得很清楚。

可是他就偏偏躲不過。

拳頭打在鼻子上的聲音並不大,鼻骨碎裂時更幾乎連聲音都沒有。

可是這種滋味可不太好受。

欽三角只覺得臉上一陣酸楚,滿眼都是金星。他一個筋斗跌了下去,大吼一聲:「殺!」

這個「殺」說出來,架在脖子上的九把刀立刻往下砍。

張聾子也沖了過去,準備先托住對付香香那個人的臂,再給他一拳。

可是他根本就用不著出手。

他還沒有衝過去,拿著鬼頭刀的大漢已慘叫一聲,痛得彎下了腰。

一彎下腰,就倒了下去,一倒下去,就開始滿地亂滾。

那個看起來又害怕、又可憐的香香,卻還好好的站著,看著他,好象顯得很同情,柔聲道:「對不起,我本不該踢你這個地方的,可是你也用不著太難受,這地方被踢斷了,也少了許多麻煩。」

張聾子吃驚地看著她。已看呆了。

這個又溫柔、又柔弱的女人,出手簡直比他還快。

等他再去看別人時,來的十九匹戰狼已倒下去十七個。

一個人滿臉鮮血淋淋,整個一張臉上的皮都已幾乎被剝了下來。

這個人當然就是剛才要宰常剝皮的人。

死得最快的兩個。是剛才站在藍蘭轎子外的兩個。

他們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全身上下只有一點兒傷痕。

只有眉心間有—滴血。

沒有死的兩個,還站在病人那轎子的外面,可是手中的刀再也砍不下去。

常無意冷冷地看著他們。

他們的腿在發抖,有一個連褲檔都已濕透。

常無意道:「回去告訴卜戰,他若想動,最好自己出手。」

聽見了「回去」這兩個字,兩個人簡直比聽見中了狀元還高興,撒腿就跑。

常無意道:「回來。」

聽見了「回來」這兩個字,另外一個人的褲擋也濕了。

常無意道:「你們知道我是誰?」

兩個人同時搖頭。

常無意道:「我就是常剝皮。」

開始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用腳尖從地上挑起了一把鬼頭刀。

說完了這句話。兩個人臉上已都少了一塊皮。

小馬在嘆氣。

常無意道:「你嘆什麼氣?」

小馬道:「我本來以為是他們想拿你來消遣,現在我才明白,原來你是想拿他們來消遣。難道你認為我們跟你一樣,吃飽了沒事做?」

常無意冷笑。

小馬道:「你為什麼不早點出手?」

常無意道:「因為我不想笨得要別人的命。」

小馬道:「要誰的命?」

常無意道:「說不定就是你的。」

小馬也在冷笑。

常無意道:「你若能晚點出手,現在我們一定太平得多。

小馬道:「現在我們不太平?」

常無意閉上了嘴。刀鋒般的目光,卻在瞄著右邊的一處山峽。

夕陽已消逝,夜色已漸臨。

山塊后慢慢地走出七個人來,走得很斯文,態度也很斯文。

走在最前面的一個人,儒衣高冠,手裡輕搖著一把摺扇。

摺扇上可隱約看出八個字:「淳淳君子,溫文如玉。」

(二)

夜色還未深。這個人斯斯文文地走過來,走到岩石前,收起摺扇,一揖到地。

後面的六個人也跟著一揖到地。

禮多人不怪,人家向你打恭作揖,你總不好意思給他一拳頭的。

老皮第一個搶到前面去,賠笑道:「大家素未謀面,閣下何必如此多禮?」

白衣高冠的儒者微笑道:「萍水相逢,總算有緣,只恨無酒款待貴客,不能盡我地主之誼。」

老皮道:「不客氣,不客氣。」

白衣高冠的儒者道:「在下溫良玉。」

老皮道:「在下姓皮。」

溫良玉道:「皮大俠在下聞名已久,常先生、馬公子和張老先生的大名,在下更早就仰慕得很,只很緣慳一面。今日得見,實在是快慰平生。」

他只看了他們一眼,他們的來歷底細,他居然好象清楚得很。

小馬的心在往下沉,因為他已經猜出這個人是誰了。

溫良玉道:「據聞藍姑娘的令弟抱病在身,在下聽了也很著急。」

小馬忍不住道:「看來你的消息實在靈通得很。」

溫良玉笑了笑,道:「只可惜此山並非善地。我輩中更少善人,各位要想平安渡過此山,只怕很不容易,很不容易。」

小馬道:「那也是我們的事,跟你好象並沒有什麼關係。」

溫良玉道:「也許在下可以稍盡綿力,助各位平安過山。」

老皮立刻搶著道:「我一眼就看出閣下是位君子,一定值得為善最樂這句話的。」

溫良玉長長嘆息,道:「在下雖然有心為善,怎奈力有不逮。」

小馬道:「要怎麼樣你的能力才能達?」

溫良玉道:「此間困難重重,要想過山,總得先打通一條路才是。」

小馬道:「這條路要怎麼樣才能打得通?」

溫良玉又笑了笑,道:「說起來那倒也並非難事,只要。。。」

小馬道:「你究竟想要什麼?」

溫良玉淡淡道:「只不過十萬兩黃金,一雙拳頭,一隻手而已。」

小馬笑了:「只要是金子都差不多,拳頭和手就不同了。」

溫良玉道:「的確大有不同。」

小馬道:「你想要什麼樣的拳頭,什麼樣的手?」

溫良玉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千萬不能傷損。所以…」

小馬道:「所以你想要會揍人的拳頭,會剝皮的手?」

溫良玉並不否認,微笑道:「只要各位肯答應在下這幾點。在下保證藍妨娘的令弟在三日內就可以平安過山,否則。。。」

他又嘆了口氣:「否則在下就愛莫能助了。」

小馬大笑。

他並不是故意大笑。他是真的笑。

他忽然發現了一件事——這些偽君子們不但可恨,而且可笑。

無論在什麼地方的偽君子都一樣。

溫良玉卻面不改容,道:「這條件各位不妨考慮,在下明日清晨再來靜候佳音。」

小馬故意作出很正經的樣子,道:「你一定要來。」

溫良玉道:「夜色已深,前途多兇險,各位若是想一夜平安無事,還是留在此地的好。」

他又長長一揖,展開摺扇,慢慢地走了。

後面的六個人也跟著長揖而去。走的還是很斯文,連一點火氣都沒有。

小馬的火氣卻已大得要命,恨恨道:「他為什麼不出手?」

常無意道:「他若出手了,你又能怎麼樣?」

小馬道:「只要他出手。我保證他的鼻子現在已經不象個鼻子。」

常無意冷冷道:「那時你的人也很可能不象是個人。」

張聾子搶著道:「這些人就是君子狼?」

常無意道:「那個人就是君子狼。」

張聾子道:「你早就看見他們了?」

常無意道:「那時你們正在後面急著救命,救你們自己的命。」

張聾子道:「你故意跟卜戰的手下泡著。就因為你知道有戰狼在這裡,他們就不會來。」

常無意道:「這是狼山上的規矩。」

張聾子嘆了口氣:「看來他們的確比那幾把鬼頭刀容易對付得多。」

他忍不住又問:『可是現在卜戰的手下已經走了,他們為什麼沒有出手?」

常無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張聾子道:「現在已經到了晚上。」

常無意道:「君子狼從不在夜間出手。」

張聾子道:「這也是狼山上的規短?」

常無意道:「是的。」

老皮遠遠地站著,忽然嘆了口氣,道:「幸好他要的不是我的拳頭,也不是我的手。」

他站得很遠,可是這句話說完,常無意已經到了他的面前。

老皮的臉色立刻變了,想勉強笑一笑,一張臉都已完全變硬了。

看見了常無意,他簡直比看見了個活鬼還害怕。

常無意瞥著他,冷冷道:「他們不要你的拳頭,也不要你的手,可是我要。」

老皮道:「你……你。。。」

常無意道:「我不但要你的手,我還要剝你的皮。」

老皮本來很高,忽然間就矮了一半。

常無意淡淡的接著道:「只可惜你的手人家不要,你的皮也沒有人要。」

他轉過身,藍蘭已下了轎,他連看都沒有看老皮一眼。

老皮居然還不敢站起來。

藍蘭卻過來親手扶起了他,柔聲道:「謝謝你,剛才那兩把鬼頭刀幾乎已砍在我身上,若不是你的奪命針,我只怕活不到現在。」

老皮揉揉鼻子,又揉揉眼睛。道:「這種事你又何必再提,我本來不願讓他們知道的。」

藍蘭道:「我知道你深藏不露,可是救命之恩,我也不能不說。」

她用一隻纖纖玉手往鬢腳摘下一朵珠花:「這是一點小意思,你—定要收下。」

珠花是用三十八粒晶瑩圓潤的珍珠串成的,每—粒都同樣大小。

老皮本來想推的,看了一眼,本來要去推的那隻手,已將這朵珠花握在手心了。

他是識貨的人。他已看出這朵珠花至少夠他大吃大喝三個月。

小馬卻顯得很吃驚,並不是因為他收下了這朵珠花,而是因為藍蘭說的話。

吃驚的並不只小馬一個人。

張聾子看看他,再看看地上那兩具屍身,眉心間的—滴血:「你幾時學會這種武器的?

我怎麼從來沒看見你用過?」

老皮乾咳了兩聲,昂起了頭,道:「這是致命的暗器,在朋友面前我怎麼會使出來?不到必要的時候,我也不會使出來。」

藍蘭輕輕嘆了口氣,道:「你真是個好朋友。」

她有意無意之間瞄了常無意一限,常無意臉上卻全無表情。

藍蘭道:「十萬兩黃金,我是可以拿得出來的。可是那位溫君子的條件,我絕不考慮。」

這次她轉過頭去正視常無意,道:「現在天已黑了,我們是不是已經可以往前走?」

常無意點點頭。

小馬道:「誰在前頭開路?」

常無意道:「你。」

小馬道:「你在後?」

常無意道:「是。」

小馬道:「張聾子呢?」

常無意道:「他陪你。」

老皮搶著道:「我也陪小馬。」

常無意冷冷道:「你既然有這麼好一手暗器功夫,就該居中策應。」

老皮道:「反正我總不會到後面去的。」

常無意冷笑。

小馬道:「一有警兆,大家就應該搶先去保護兩頂轎子。」

常無意冷笑道:「也許他們根本不需要…。」

這句話他還沒有說完,忽然有兩條人影從地上飛撲而起。

鐵三角並沒有死。

另外一個被小馬打碎了鼻子的也沒有死,鼻子並不足致命的要害。

小馬並不喜歡殺人。

轎子里的病人又在咳了。

兩條人影一掠起,就撲向這頂轎子,只要能脅制轎子里的這個病人,別的人也同樣被脅制。

鐵三角雖然沒有躲開小馬那一拳,功夫卻很不錯,不但身法很快,看得也准。

現在小馬、張聾子、常無意都距離這頂轎子很遠,一行人中,只有他們三個最可怕。

鐵三角看準了這是最好的機會。

他手裡的旱煙管是精鋼打成的,煙斗大如拳頭,無論是打在人的腦袋上,還是打在穴道上,一擊就可致命。

他的同伴已悄悄抓起了一把鬼頭刀。

刀光一閃,直劈轎頂。

三十七斤重的鬼頭刀,凌空—刀劈下,轎頂最好的木頭,也要被劈開。

轎子里的病人咳得更厲害,看來絕對避不開他們這一擊。

小馬和常無意的出手雖快,現在出手也是萬萬來不及的了。

鐵三角這時出手,當然已有了一擊必中的把握。

可是算錯了。

就在這時,轎下的黑影中,竟忽然有兩道劍光閃電般飛起。

一柄劍順著鬼頭刀的鋒斜削過去,就聽見一聲慘叫。

鮮血飛濺,拿刀的人四根手指己被削落。劍光再一閃,就已穿胸而過。

這一劍不但使得乾淨利落、迅速準確,而且兇狠毒辣無比。

那道火星四激,「叮叮叮」三聲響,旱煙管已接住三劍。

鐵三角畢竟不是容易對付的人。腳尖找到了轎桿,借力凌空翻身。

強敵環伺,他怎麼敢戀戰?他想走。

誰知這時劍光已到了他胯下,劍光再—閃,竟刺入了他的褲擋。

這一劍更狠、更准、更毒辣。

鐵三角狼叫般慘呼,至死也不信使出這招的,竟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

(三)

劍尖還在滴血。

兩個小姑娘並肩站著。臉上蒙著的黑紗在晚風中輕輕地飄動。

她們拿著劍的手卻穩如磐石。

她們居然還在吃吃地笑。

對她們來說,殺人竟好像只不過是種很有趣、很好玩的遊戲。

這也許只因為她們年紀還太小,還不能了解生命的價值。

她們的笑聲好聽極了,笑的樣子更嬌美。

常無意冷冷地看著她們,忽然道:「好劍法。」

曾珍嬌笑著道:「不敢當。」

曾珠卻噘起嘴道:「只可惜我們還是打不過那小馬。我的臉都被他打腫了。」

看她們的神情,聽她們說話,只不過還是兩個小孩子。小孩子怎麼會使出如此毒辣老練的劍法?

常無意道:「你們的劍法是誰傳授的?」

曾珠道:「我偏不告訴你。」

曾珍吃吃地笑著道:「聽說你比小馬還有本事,你怎麼會看不出我們劍法的來歷?」

常無意冷笑,忽然就到了她們面前,出手如電,去奪她們的劍。他用的是空手入白刃,還帶著七十二路小擒拿法。

這種功夫他就算練得還未登蜂造極,江湖中能比得上他的人卻已不多。

兩個小姑娘吃吃一笑,挺起了胸,兩柄劍已藏到背後。小姑娘雖然是小姑娘,胸前的兩點已如**般挺起。

常無意雖然無意,一雙手也不能抓到小姑娘的胸部上去。

曾珍嬌笑道:「這是我們的劍,你為什麼要來搶我們的劍?」

曾珠道:「一個大男人要來搶小孩子的東西,你羞不羞?」

曾珍道:「羞羞羞。羞死人了。」

常無意臉色發青,竟說不出話來。

誰知兩個小姑娘身形一轉,劍光乍分,竟毒蛇般刺向他左右兩肋。常無意空手奪白刃的功夫雖厲害。可是驟出不意,竟不敢去奪她們這—劍。

幸好他總算避開了。

兩個小姑娘卻偏偏得理不饒人,一左—右。聯手搶攻。眨眼間攻出三劍,這三劍不但迅速毒辣。配合得更好,最後一劍如驚虹交錯,眼看著就要在常無意的胸前上對穿而過。

准知常無意的身子突然一偏,兩柄劍竟都被他挾了入肋。

這—著用的真絕。也真險。兩個小姑娘用儘力氣也設法子將自己的劍從他肋下拔出來。

曾珍呶起了嘴,好像已經快哭出來的樣子。曾珠卻已真的流下淚來了。可是她們還在拚命用力;想不到常無意的兩肋突然又鬆開。兩個小姑娘身子立刻往後倒,一起跌在地上,索性不站起來了。

曾珠流著淚道:「大人欺負小孩子,不要臉,不要臉。」

曾珍本來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現在卻放聲大哭起來。

轎子里的咳聲已停了,一個人喘息著道:「住嘴。」

他雖然只說了兩個字,卻好像已用盡了全身力氣。喘息更劇烈。

這兩個字的聲音雖然微弱,卻好像神奇的魔咒一樣,簡直比魔咒還靈驗。兩個小姑娘立刻不哭了,立刻擦乾了眼淚,乖乖地站在一邊,常無意還站在那裡,看著那頂轎,好像已看得入了神。只可惜他什麼都看不見。

轎子上的簾拉得密密的。連一條縫都沒有。轎子里的人又在不停地咳著。

這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究竟得了種什麼樣的病?常無意沒有問。他終於轉過身,慢慢地走回聲,小馬和張聾子正在等著他。

小馬道:「你看出了她們的劍法沒有?」

常無意閉著嘴。

小馬道:「我也看不出。」

他在苦笑:「這樣的劍法我非但看不出,我簡直連看都未看過。」

張聾子道:「那不是武當劍法。」

小馬道:「當然不是。」

張聾子道:「也不是點蒼、崑崙、南海、黃山的。」

小馬道:「廢話。」

這的確是廢話。武林中七大劍派的劍法,他們絕對一眼就看得出來。

張聾子卻道:『這不是廢話。」

小馬道:「哦?」

張聾子道:「連我們都沒有看見過的劍法,別人大概都未曾看過。」

小馬道:「嗯。」

張聾子道:「所以這種劍法也許根本沒有在江湖中出現過!」小馬在聽,常無意也在聽。

張聾子又道:「可是看這種劍法的辛辣老到,必定已存在了很久。」

小馬道:「有理。」

張聾子道:「傳授她們這種劍法的人,當然也是位絕頂的高手。」

小馬道:「一定是。」

張聾子道:「從未出現過江湖的絕頂高手有幾個?」

小馬道:「不多。」

張聾子道:「所以我們若是仔細想想,一定能想得出來的。」

藍蘭又進了轎子,老皮、香香和那兩個小姑娘都躲得遠遠的,根本不敢告近他們。可是他們的聲音還是很低。

張聾子的聲音壓得更低,道:「那柄奪命針也絕不是老皮發出來的。」

小馬同意。

張聾子道:「你那位藍姑娘故意說是他,只因為她知道老皮一定會順水推舟,承認下來?」

小馬笑道:「這種好事他當然不會拒絕。否則就算真是他乾的,他也會死不認帳。」

張聾子道:「暗器若不是老皮發的,那麼是誰呢?」

小馬故意不開口,等他自己說下去。

張聾子道:「藍始娘為什麼要把這事一定推到他身上,而且還送他一朵至少要值好幾百兩銀子的珠花?」

小馬道:「不止幾百兩,至少二、三千。」

張聾子道:「她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是不是她眼睛有毛病?看錯了人?」

小馬道:「我保證她的眼睛連半點毛病都沒有。」

張聾子吐出口氣,道:「那麼這件事就只有一個解釋了。」

小馬道:「你說。」

張聾子道:「暗器根本就是她自己發出的,可是她不願別人知道她是位高手,為了掩飾自己的行藏,就只有把這筆帳推在老皮身上。」

小馬道:「有理。」

張聾子道:「傳授那姐妹兩人劍法的,很可能也是她。」

小馬道:「很可能。」

張聾子道:「她為什麼要掩飾自己的行藏?會武功又不是丟人犯法的事。」

小馬看著他,過了很久。才悠然道:「我也想問一件事。」

張聾子在看著他的嘴。

小馬道:「她做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張聾子—句話都沒有說,掉頭就頭,小馬卻回頭看著常無意。

常無意臉上全沒表情,只說了一個字:「走!」

(四)

夜色已深。

山路也漸漸崎嶇。驢子已走不上來。

香香和曾珍姐妹始終跟著病人的轎子走,老皮總是在她們的前後左右打轉,好象很想找機會願她們搭訕搭訕。其實老皮並不能算是個色中的惡鬼,他最多也只不過是個普通的色鬼而已。

小馬並不是沒有想到藍蘭。藍蘭做的事雖然跟張聾子沒關係,跟他卻多多少少總有點關係。

——藍蘭為什麼要掩飾自己的武功?

一一她弟弟究竟得了什麼樣的怪病?為什麼只有一個人能醫?

——她弟弟是個什麼人?為什麼一直都不肯露面?

他沒有想下去,因為他忽然看見三個人從前面的路上走過來。

夜色雖已深,可是月已將圓了,在月色下他還是看得很清楚。

三個人是二女一男。男的是赤足穿著雙草鞋,頭髮亂得象雞窩,遠遠就可以嗅到他身上的汗臭氣。據小馬判斷,這個人至少已有十來天沒洗過澡。

可是兩個女的卻緊緊挽住他的臂,好象生怕他跑了。

她們還都很年輕。不但年輕,而且很美。

她們穿得也很隨便,一個穿著兩邊開叉的長裙,每走一步,都會露出大腿來。

她的腿雪白、修長、結實,甚至連小馬很少看見這樣誘人的腿。

另一個雖然沒有露出腿,衣襟卻是散開的,堅挺的**隱約可見。

三個人的舉動都有點弔兒郎當的樣子,就好象對什麼事都不在乎的樣子。

這裡是狼山。

可是看他們的樣子,卻好象在自己家裡的花園中散步。

小馬看著他們的時候,他們也在看著小馬。尤其是那個有雙美腿的女孩子,一雙眼睛簡直就象是釘子盯在小馬的臉上。

小馬居然轉過臉。他並不是怕事的人,也不是君子,只不過他並沒有忘記那老婆婆的話:——山上有群年青人,叫嬉狼、又叫迷狼。

——他們有時殺人。有時教人。只要你不惹他們,他們通常也不會來惹你。

小馬並不想惹事。他們果然也沒有惹小馬,對別的人更都沒有看一眼。

三個人手挽著手,施施然走進山路旁的一片樹林里。

老皮還在盯著那雙**,男的忽然回頭瞪了他一眼,眼睛里就好象有有把快刀,看得老皮竟忍不住震了一震。

那位有雙美腿的女孩子,卻回頭看著他笑了笑,又笑得他連骨頭都酥了。

就在他們消失在樹林中時,山路兩旁忽然出現三十多個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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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種武器系列・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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