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酒

第5章 酒

「姑娘,酒,可不是這麼喝的。」

阻止蘇洛的是一隻非常漂亮的手,手指修長潤白如玉,指甲整齊而圓潤,跟蘇洛接觸到的皮膚感覺冰涼涼的,彷彿一件精雕細琢的的寒玉擺件。這不是一隻屬於江湖人士的手,手上的皮膚平滑白嫩,連指關節都是緊實而修長的,手掌中沒有一個繭疤,一看就是從來沒有使用過兵器的人。

蘇洛這會兒已經喝得有些小迷糊了,突然出現一個陌生人讓她微微的警覺了一下,等看到這隻手,又感覺到這人體內沒有一絲內力,根本不是習武之人後便放鬆了下來,抬頭看向他。

手的主人是一個約莫弱冠之年的男子,身著一件藍白錦緞長袍,領口跟袖口以墨藍色的絲線滾邊,做工精良細緻,腰間一根墨藍底色暗金紋路的腰帶,左處墜了一枚成色上等的白玉牌,烏髮只用緞帶鬆鬆的束了一下垂在身後,手持一柄摺扇,一副世家公子的派頭,只是身形略顯單薄,眉目雖精緻如畫,卻隱約帶了絲病氣,鼻樑挺直,唇色極淡,此時正細細的抿成一線,在唇角勾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這樣一個人當然不會是蘇洛的對手,她放下酒壺笑了一笑,放肆的打量著這個膽敢說她喝酒喝不對的陌生人,「哦?那你說說,這酒該怎麼喝?」

「品酒一途,講究酒器,酒味,酒境。這鄉野小店中自然不會有什麼名器,不過是用普通的白瓷杯子,這酒……」白袍男子自顧自的倒了一杯,湊到鼻尖一聞,略略回味,「三月初采杏花配合穀米釀製而成,趕上時令倒能喝個新鮮討趣,再看姑娘你——」

白袍男子惋惜的搖了搖頭,「心有鬱火,借酒消愁,此時喝什麼都一樣,哪裡還有『酒境』一說?姑娘喝的不是酒,只是想有個地方發泄罷了。」

蘇洛還從未見過喝個酒規矩這麼多,還通過這繁瑣的規矩看穿她此刻心境的人,深覺有趣,被別人說穿心事也不惱,笑嘻嘻的看他,「照你這麼說,我這頓酒可是喝的冤枉啦?」

「既然遇上了在下,自然是有方法補救的。」白袍男子神秘的一笑,取了蘇洛身前的酒杯為她滿上,「這三月杏花酒,自然是在踏春之行里喝的,取白瓷為器倒也可用。姑娘不妨好生一嗅這酒味,閉上眼睛,當自己正在三月春風之中御馬前行罷。」

蘇洛覺得好笑,光是假想一下就能改變這酒的味道?她將信將疑的閉上眼睛,低頭輕嗅這杯中之酒,想象自己正處在三月明媚的春光之中。

那時她正跟著葉昀回千葉山莊玩兒,少年人春風得意,鮮衣怒馬,走在路上簡直連風都是精神的,杏花酒的甜香彷彿將她帶回了那個時候,蘇洛忍不住微笑起來,她慢慢睜開眼睛,喝了一口杯中的杏花酒,醇香的甜味在舌尖上蔓延開來,一時間心頭感慨萬千。

「如何?」白袍男子似笑非笑的看她,將桌上一些春日裡常見的糕點放到了蘇洛跟前,起手又倒了一杯杏花酒給她,「再來一杯,感受一下這酒味究竟會不會隨心境而變化?」

蘇洛的唇角仍然留著剛才的微笑,眨了眨眼睛從白袍男子手中接過那杯酒來。她從前喝酒多是跟那些江湖人士豪飲,從未體會過如此新鮮又細緻的喝法,迫不及待的想要再來一杯。

這樣好奇的思緒佔據了她主要的心思,因此蘇洛也就全然沒注意到白袍男子在倒第二杯酒時,悄悄在手指上劃了一小道口子,將一滴血滴入了酒里。

那滴血詭異無比,冒出傷口時還是鮮紅色,滴入酒中時卻化為了極淡的冰藍色,與杏花酒合為一體,無色無味,以至於蘇洛毫無察覺,更無防備的將那杯酒接過,一飲而盡。

眼看著蘇洛喝下那杯酒之後,白袍男子的眼神暗中一凜,唇角勾出一絲邪氣的微笑,眼底也透出了悲憫的神情,看向蘇洛的目光彷彿在看一具屍體。他一直都隱藏的很好,此時卻有一絲殺氣無可避免的泄露了出來,蘇洛是何等敏銳之人,未等大腦做出反應,她手中緋刃已然出鞘,以雷霆之勢劈向了殺氣來源的地方。

咚——

緋刃深深的扎進了木桌,上面釘著一條還在不斷扭動掙扎的白色小蛇,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白袍男子與周圍的食客都驚呆了,店小二心疼的看著那被劈出深坑的桌子,想上前制止又不敢,一時間整座酒樓的氣氛都變得十分微妙。

「…………姑娘?」倒是白袍男子先回過神來,迅速調整好情緒,佯裝受驚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問了蘇洛一句,又看了看被她釘死在桌上的小白蛇,目光有些痛心又為難,「此乃極北之地的冰蛇,為在下隨身飼養。在下自幼身患寒疾,以冰蛇之毒相剋乃唯一緩解之法。冰蛇雖有強大的攻擊性,在下手中卻從未傷過人,若是衝撞了姑娘,十分抱歉。」

蘇洛撓了撓頭,拔出緋刃看了看那條被一刀斃命的冰蛇,有些不解,「剛剛我感覺到一股凜冽的殺氣,難道是這蛇發出來的?…………這蛇對你還有大用吧?抱、抱歉!」

方才那一瞬她只覺得被某種危險之極的生物狠狠盯住,彷彿下一秒就會被一擊斃命,想來倒是跟這冰蛇的感覺吻合。她從頭至尾都沒懷疑過是白袍男子動的手腳,這樣毫無內功且病氣纏身的人來一百個也不會是她蘇洛的對手,只當自己是太過警覺,將這蛇的攻擊性當做了殺氣。

蘇洛訕訕的將冰蛇的屍體取下來打算還給白袍男子,正取著突然感覺到體內竄過一股寒流,一瞬間冷的彷彿連血液都快要被凍結起來,蘇洛狠狠打了個寒戰,連忙運起內功化解,紅塵心法和煦溫暖的內力流過四肢百骸,很快將那股寒流化去,蘇洛頓時長長的鬆了口氣。

她的變化當然沒能逃過對面白袍男子的眼睛,男子不動聲色的注意著她的動作,在蘇洛冷的全身僵硬時眼底劃過了一絲冰冷的快意,隨後那快意逐漸變成了詫異,直到蘇洛運功化解寒流之後,他貌似平靜的神情下已然掀起了驚濤駭浪,帶著微微沙啞的聲音詢問蘇洛。

「姑娘可是覺得身子不妥?」

「唔……剛剛不知為何突然感覺很冷,運功暖了一下身子,現在已經沒事了。」蘇洛活動了一下身體,將冰蛇的屍體還給了白袍男子,「不小心砍了你的蛇,對不起啊。」

白袍男子微微瞪大了眼睛,腦海中不斷迴響著蘇洛那句『現在已經沒事了』。

沒事了?直接喝下他的血液,那在江湖上有『凝邪』之稱的,無葯可解的劇毒,竟然就這麼沒事了?她說她運功暖了一下身子……難道這個人的內功足以化解『凝邪』,化解他體內的寒毒?

「謝謝你的酒,我有事得先走了,有緣再見。」剛才那陣寒意讓蘇洛覺得非常不妙,那絕不是普通的感覺『冷』而已,那一瞬間她的確覺得自己的全身都被凍結起來了,雖然不明白原因,但她的直覺告訴自己這裡很危險,她應該趕快離開。

「等等。」蘇洛起身正要走,卻突然被對面的白袍男子扣住了手腕,帶著某種不容抗拒的力道。男子艱難的咳嗽了一聲,臉色看上去比剛才還要灰白,他抬頭看向蘇洛,依舊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姑娘砍了我的救命葯,可不好就這麼拍拍手走人吧?」

男子那副略帶威脅的語氣有些激怒了蘇洛,她皺了皺眉,硬是將手腕從對方的手中扭了出來,語氣也不太友善起來,「你還想如何?」

「…………至少,別讓我橫屍街頭?」白袍男子只通過這一個小動作就明白蘇洛是個吃軟不吃硬之人,語氣瞬間換了種方式,變得委婉中帶了一絲懇求,「沒有冰蛇的壓制我體內寒毒很快會複發……只要扶我回房間就夠了……行李中有備用藥……就在這酒樓的樓上……」

男子越說話就越顯得虛弱,彷彿隨時都能倒下一般。蘇洛在內心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畢竟是因為自己失手才害對方失去了救命葯,就這麼一走了之實在不夠厚道。她上前扶了白袍男子,讓對方靠在自己身上,一步步慢慢扶回了對方在酒樓之上的房間。

「葯在哪裡?」

「左邊第三個包袱里。」

蘇洛將男子扶到床邊坐好,起身幫他取葯,而後倒了一杯熱茶一起遞給他,眼看著男子將葯吃下,這才安心準備離去,「那你自己保重,我先走了啊——」

她說完這話,男子卻是雙目緊閉,沒有回答,蘇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問了一遍,見對方還是毫無反應,這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喂,你怎麼了?」蘇洛伸手碰了碰男子的手,卻被那溫度給冰了回來,心中驚駭莫名,這哪兒會是常人能有的溫度,簡直就像碰到冰塊一般,男子身體的溫度以可見的速度迅速低了下去,不一會兒甚至連睫毛上都掛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呼吸微弱,不用心聽的話幾乎就要感覺不到了。

難道是葯不管用?蘇洛站在原地左右為難,最終咬了咬牙,放下緋刃運起內力送入男子體內,用紅塵心法助他化解這說來就來的詭異寒毒。

她原想將男子的意識喚回就好,哪知對方體內根本是片一望無際的冰川,她送進去的內力跟惡霸你是杯水車薪,反倒是被那股寒意給拽了過去,不知不覺間便雙眼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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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上雲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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