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千鈞一髮
怒不可遏的少年吼著命人把雲伴鮮給拉了開。如果此刻他的身邊跟著帶刀侍衛的話,他大概會直接拔了侍衛的刀,親自上前動手。
雲伴鮮看出了三皇子眼中的殺意,她沒有想到,這個年僅十三的孩子,會對她存著如此可怕的執念。
又或許,他只是恨自己的東西被人佔了去,所以無法忍受。
然不管怎樣,她先前的盤算怕是要推倒重來了。雖說這個沈復的死活與她並無干係,可她沒辦法做到心如鐵石,視人命為草芥。
「三殿下!」
「太子駕到——」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千鈞一髮之際,一聲尖利的唱喏忽然自院外傳至院中,令所有人都不由得停下了手頭的動作。太監們鬆開了桎梏著女子的手,和一旁待命的同僚一道恭敬下跪。雲伴鮮不知是該鬆口氣還是倒吸冷氣,只匆忙給沈復遞了個眼色,就忙不迭跪地俯首了。
於是,整個院子里就只剩下三皇子一人怒氣沖沖地站著,目視其兄長步伐穩健地自外而入,走到了他的身前。
二十三歲的太子見小他十歲的弟弟竟沒像平日里那樣向他行禮,而是面色不霽地直立在那裡,便不動聲色地掃視了四周。
很快,他就先後瞧見了雲伴鮮和一個陌生的男子,眼神霎時陰冷了幾分。
今早,他本是要先去御書房替他的父皇代批奏摺的,卻不料半道上聽聞下人無意間稟報,說是瞧見三殿下氣勢洶洶地領著一大幫人往御膳房那兒去了。感覺到事態有些不同尋常,他一面命人打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面改換了前進的方向。結果人還沒走到呢,他就大致弄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這個被寵壞了的三弟,真是什麼荒唐事兒都幹得出來。
視線在女子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太子面不改色地看向自個兒的三弟,明知故問道:「這是出了什麼事?」
三皇子聽了,心裡那叫一個堵啊!搬石頭砸了自個兒的腳,現在又突然殺出個同樣瞧上了雲伴鮮的大哥,這叫他怎麼說啊!
太子見他憋著一張豬肝色的面孔僵立在那兒,也不堅持,這就將目光挪到了女子烏黑的發叢上。
「本宮記得,你叫雲伴鮮?」
裝,他就裝吧!一個覬覦她美色的男人,會連她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這一刻,不光是當事人這麼腹誹,連三皇子這個旁觀者也忍不住用鼻子出了一口氣。
「回太子殿下的話,正是奴才。」可惜,堂堂太子問話,饒是雲伴鮮心裡再如何罵他道貌岸然,面上也只得畢恭畢敬地回話。
「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太子並未留意弟弟的動靜,只一門心思注視著這個撩他心癢的美人。
雲伴鮮不清楚太子已然聽聞了多少風聲。按理說,這個時辰,他本不該出現在御廚的住所,甚至不該出現在御膳房的附近,反言之,既然他意外地現身於此,怕是已經對事情有所了解了。既然如此,她也只能據實以告了。
迅速作出了判斷,雲伴鮮這就俯著身子,不慌不忙地說道:「啟稟太子殿下,昨兒夜裡,三殿下賞了奴才一段姻緣,這會兒正領人來看奴才過得好不好。」
此言一出,知情者臉上表情各異。
來看你過得好不好?
面對此等說法,沈復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太子一言不發地斂了斂眉心,三皇子則氣得整張臉都快扭曲了。
「我看你過得一點也不好!」須臾,少年索性順著她的話頭胡攪蠻纏起來,「來人,把這個賤民給我拖出去!」
「殿下!」可想也知道,事情都到這份上了,雲伴鮮怎麼可能半途而廢,她當即抬起腦袋,一眼看向了怒髮衝冠的少年,「奴才過得是否安好,奴才心裡清楚!奴才自個兒滿意這樁親事,殿下為何還要為難奴才的夫君?!」
夫君!?她還「夫君」!?真是……真是氣死他了!!!
儘管三皇子業已幾近七竅生煙,但人家姑娘——不,人家新婚的小媳婦說的沒錯啊,我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這個當事人都說很好、很滿意了,你一個外人還自作多情個什麼勁兒?
「我!我不管!我就是要他死!」奈何三皇子是個得理不饒人、無理欺負人的二世祖,他才不管你是非曲直,當場大手一揮,放了狠話。
「殿下!」眼瞅著幾個小太監又要蠢蠢欲動,同樣被惹惱了的雲伴鮮只覺渾身的熱血都涌到了腦袋裡,「殿下昨夜賜我良緣,今早又要殺我夫婿,奴才實在不服!若殿下執意為之,夫君一亡,奴才身為人(和諧)妻,便唯有隨他而去,以明心志!」
話音落下,少年大驚失色。他做夢也不會想到,他的雲姐姐竟然連這種類似殉情的話都說出來了,更糟糕的是,從她此刻的眼神里,他居然看不到一絲誆騙抑或動搖之色。
他的雲姐姐,是認真的。
可是,為什麼!?
「好了!」雙方劍拔弩張之際,雙眉微鎖的太子終於發話了,「一大清早的,就沒個清凈。」說著,他又不緊不慢地看向了胸口起伏的弟弟,「三弟,跟我回去。」
「大哥!!!」
「回去!」
這是打算息事寧人?
雲伴鮮猜不透男子的意圖,一顆心反倒七上八下起來。
「此女乃是父皇欽點的御廚,你就不怕她出了什麼閃失,父皇回宮後會怪罪?」這個時候,惴惴不安的女子業已聽見了太子輕斥的話語,「還是說,你就這麼想看她死在你的面前?」
少年怔住了。
不……他從來不希望雲姐姐有事!但是,但是……
「好了,先跟大哥回去,餘下的事,以後再說。」見弟弟終於流露出顯而易見的遲疑之色,太子這便雙目微眯,轉身率先邁開了步子。
少年怒氣沖沖地看了看雲伴鮮的臉,見她烏黑的瞳仁中仍滿是毅然決然,終是狠狠地咬了咬牙,心不甘情不願地拂袖而去。
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又風風火火地走了。雲伴鮮一直等他們都走得沒影了,才身子一松,跪在地上微微喘起氣來。
她剛才膽子也真是太大了,跟堂堂三皇子叫板也就罷了,竟然還當著那個陰險太子的面……
不得不承認,自己今兒個,是衝動了。
可是沒法子啊,誰讓她就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執拗之人呢?別人越是要逼她,她就越是不肯就範。
「姑娘……」
雲伴鮮循聲側首,目睹了沈復似驚魂未定的神情。
「你先回屋去吧。記著,這兩天不要出來,更別去招惹什麼人。」
「好……」
沈復二話不說,只張嘴應下,因為他看雲伴鮮此刻的臉色,實在不像是想多說話的樣子。
實際上,方才他也是相當吃驚的——他完全沒想過,這個女子會捨身護他,以至於到現在都未徹底緩過勁兒來。
其實,她大可不必如此。他們,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已。
沈復默默無言地向女子伸出了手。
尚沉浸在思索之中的雲伴鮮以餘光瞥見了男子的大手,先是回過神來愣了愣,而後也不加推辭,由著他把她扶了起來。
「我先去御膳房當差了,你乖乖待在屋裡。吃的東西,我會替你送來。」
「好。」
話未說完,雲伴鮮的一隻手已然離了沈復的掌心。她依舊是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自顧自地抬腳往來時路走。沈複目送她不徐不疾地離去,緩緩收攏了那隻扶了她一把的右手,不久便轉身回屋去了。
是日上午,平日裏手腳麻利、極少出錯的雲伴鮮愣是兩次把鹽當成糖來放,大石頭見自家師傅似乎魂不守舍的,不解之餘更是擔心得忙不迭噓寒問暖。
「沒事。」雲伴鮮摸了摸接連跳了幾天但好歹算是安生下來的右眼皮,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主菜我都做完了,我還有點事,這兒,你擔待著些。」
「誒,好。」眼瞅著女子交代完了就解下圍裙、取下袖套,大石頭都沒法多問兩句,唯有看著他家師傅頭也不回地走了。
就這樣,雲伴鮮拾掇了些簡單的飯菜,提著飯盒子往自己屋裡去了。可讓她始料未及的是,當她進門喊著「沈復,來吃飯」的時候,房裡竟遲遲無人回應。
雲伴鮮登時心下一沉。
難不成……他被那個二世祖給抓走了?!
急得一下子就心跳加速,女子趕緊放下手中物件,匆匆將整個屋子尋了個遍,卻始終未有找到男子的蹤影。心中暗呼不妙,她剛要衝出屋去找罪魁禍首理論,就險些一頭撞上正在往裡走的什麼人。
電光石火間,一隻有力的大掌及時抓住了她的手腕,才沒叫她腳底一滑、跌倒在地。雲伴鮮抬頭一眼:好傢夥,可不就是害她找得心急火燎的沈復嗎?!
「你跑哪兒去了!?不是關照你不要亂跑的嗎!?」雲伴鮮頓時來了火氣,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厲聲斥責起來。
沈復瞧著她怒目圓睜的神情,大約是沒想過她會氣成這樣,是以情不自禁地愣了愣,然後才反應過來。
「我……我內急……又沒在你屋裡找到出恭桶。而且,就算找著了,我也不好意思用……」男子期期艾艾地說著,有點兒怯生生地端量著女子的臉色。
雲伴鮮胸中噴涌而出的怒意瞬間熄火了。
是她緊張過度了。
錯怪了對方的女子一時有些尷尬,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別處,最後想著憑什麼她要不好意思啊,於是乾脆理直氣壯地別過身去,留給男子一個黑乎乎的後腦勺。
「進來吃飯!」
結果,她沒好氣地說罷,就徑自往屋裡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