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動了情

第七十八章 動了情

升起的紅日有些刺眼,永璜從未覺得秋日的太陽也會這般炙熱,幾欲要灼傷他的眼。刺耳的聲音隨著一縷縷陽光傳到他耳邊,讓他忍不住咬了牙,握了拳。

「你憑什麼替她受?你受的起?她欠我的我定要她十倍償還給我!」嫚姝字字狠厲,明目之中唯見恨意燃燒,堪比天邊紅彤彤的初升太陽,帶著灼熱的溫度。

那一聲聲的聲音刺的鈺蓉耳膜疼痛,她聽不到嫚姝在說什麼,只能看到她的唇瓣一張一翕,不過鈺蓉想定然不會是什麼好話,看此時此刻嫚姝的表情就可知,她定然恨極了她們高家的人。恍惚之際,鈺蓉看到了嫚姝背後,甬道口站著的永璜,他身著寶藍色的衫子,負手而立,目光炯炯,四目相對之時,鈺蓉慌張地垂下了眼睛,別過了身子。她不過不願讓永璜看到此時此刻狼狽的她,可這舉動在嫚姝眼裡卻是不服的抵抗。

「給我接著打!」嫚姝狠聲道。

那個體壯的宮女,停了一下手,擼了擼袖子,喘了幾口氣,之後又是那清脆的皮肉聲。紫陌還是有理智在的,瞧著鈺蓉的臉頰開始浮出血絲,她忙走了兩步,到嫚姝身側,低聲勸:「主子,可以了,若是這事傳到了皇上那裡,咱們可就不好交代了!」

紫陌說的很有道理,可是道理也是要讓清醒的人來聽,嫚姝這樣被仇恨蒙了心智的人怎會聽得下?不過她也算聰明,隨手褪去了手上的手釧扔到地上,那血紅的手釧便瞬間斷裂,嘴角噙著冷笑,嫚姝道:「如此名正言順!」

臉上的疼痛感怎麼也抵不過鈺蓉心裡的屈辱感來的厲害,試問哪個未出閣的少女願意讓自己心愛之人看到如此不堪的自己?本來不應該是如同話本子里描述的那樣,落英繽紛,陽光微暖的午後,女子淡妝含羞而來,男子手握摺扇,風度翩翩而降。

怎麼一切都變了樣子?可見那些話本子都是編出來騙小姑娘的,許是也只有未經歷過人世的小姑娘才會去信!自然這是小姑娘的想法,永璜此時此刻只想從嫚姝手裡救下鈺蓉。可剛走了一步,身後的蘭萱便一把抓住了他的翠玉色的腰帶,使勁搖著頭。永璜哪裡願意坐視不理,他更是做不到袖手旁觀!亦然跨步而出,他的身後是滿天紅光,如此美輪美奐。

傾暖以為在自己出景陽宮之前,這裡不會再有旁人來,自然傅恆那是意外。可當她看到站在門前的霓裳的時候,還是高興的緊。霓裳身後站著靈芝,手握明黃聖旨,臉眼角都是得意,那種從未有過的自信此時此刻散發的淋漓盡致。身後的角門關閉,霓裳走到傾暖身邊,淡淡道:「你隨我來,旁人誰也不許跟!」

意料之外的霓裳的語氣讓傾暖有些驚異,她側身去看走在前頭的霓裳,一片光暈中的霓裳如同從天而降一般,那月白色的袍子熠熠發光,那裙角的蝴蝶靈動欲飛。傾暖看的呆住,她曾經被霓裳的舞姿迷住過,也曾被霓裳的溫暖迷住過,她想哥哥大抵也是如此。屋內有清脆的風鈴聲,霓裳傾暖面對面站著,傾暖面帶笑容,霓裳眼眸深邃。倆人見面從未這麼沉悶尷尬過,也從沒有冷場的時候,那種即使隔了許久不見也依然能夠暢談所有的情格外珍貴。

霓裳側了側頭看了看窗下的風鈴,長而密的睫毛動了動,她道:「你可知,他來了?」

那個他字從霓裳口中說出來的時候頓了一下,而且微微有些顫抖,這樣的霓裳讓傾暖心中莫名一緊張,這樣的霓裳她從未見過。即使那個時候霓裳絕望地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她也歇斯底里地在用最極端最慘烈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可這樣參雜著淡淡的憂傷的語調,真是讓傾暖無法安心。而她自然也想到了前幾日夜闖景陽宮的傅恆,可霓裳怎會知道?

喉嚨緊了緊,傾暖一時覺得說不出話來。至今傾暖還是覺得霓裳是唯一一個自己可以毫無顧忌分享內心喜悅悲傷的姐妹,之所以她不把有關傅恆之事告訴霓裳,她只是不想霓裳為自己擔心,那樣的膽戰心驚自己一人承受便已足以,霓裳已經承受了太多的悲傷,她不忍再把自己的這一份擔憂分給霓裳。

「他來之前未曾給你說過?」霓裳突然朝前走了兩步,握緊了傾暖的肩膀,眼眸黝黑濡濕「隻言片語都未跟你說?你為何不阻攔一下,為何要讓他留下來?你可知這宮裡有多麼兇險,你可知……你可知……」

說道最後,霓裳完全不是在責怪,反而她自己無力地順著傾暖的身體緩緩跌坐在了地上,眼裡的淚水終於滑落,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毯之上,瞬間被稀釋不見。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傾暖知道了自己哥哥留在宮中的事情,也知道了他救了和敬被和敬賞識留在身邊做了師傅的事情,她終於明白了霓裳的所有的不安與不滿來自哪裡了。

傾暖蹲下身子,伸手抱住哭的渾身顫抖的霓裳,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脊背道:「事前我的確不知,若是我知道定然不會讓他來這裡。後宮的兇險我也知曉,在寧壽宮時,太妃曾經跟我說過許多。」懷裡的人哭聲漸弱,傾暖這才把她從懷裡扶了起來,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淚珠,很是真摯地對她說「對不起,若不是因為我,傅恆也不會偷偷回京來看我,若是傅恆不回京,哥哥自然不會跟著一同回來!」

之前傅恆離京之時,長青便尾隨傅恆一同去了山東,長青自小學習武藝身手不凡,而且飽讀詩書,不過他一向洒脫不羈慣了故而並未參加功名考試,此時仍可以想象兩個傷心欲絕的男人,兩匹馬,兩壇酒,夜黑月高懸,一路狂奔的情景。

霓裳從景陽宮走的時候,眼睛依然紅腫著,不過這並沒引起旁人懷疑,倒是落城覺得新鮮,對棠兒說起來,有些不置信:「她不是不願搭理景陽宮晦氣的魏官女子,為何又要去看?聽說紅著眼睛出來,莫不是動了情?」

自然霓裳求了恩旨來景陽宮是想讓傾暖想個法子讓長青離開,她回來找傾暖自然也是覺得之前皇后對她不錯,或許她真的有法子也未可知。本來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跨入景陽宮,誰知中間還牽扯到傅恆,如此更加好說,那傾暖和皇后之間的關係可要比她想象中的親近許多,她一定要讓長青離開皇宮,而且還是要儘快離開。

花意和玲瓏並不知傾暖為何在霓裳來的時候拿出了筆墨紙硯,姐妹見面說說話不就可以了,這筆墨紙硯乃是給那些附庸風雅的文人墨客準備的,此情此景的確是用不上的。可她們見自家小主心情頗是不好,也不敢打擾,更不敢多問,只是規規矩矩地收好了東西,預備著要默默退下。待花意要退出屋子的時候,傾暖才淡淡問:「霓裳是舉著聖旨來的,這些日子她在皇上跟前頗為得寵?」

她的景陽宮乃是弘曆親自下旨封下的,當時弘曆的原話是:「永不得旁人接近!」這話聽著極其傷人心,儘管傾暖知道那是不得已的表面話可當時她聽得時候還是很是心疼,因為弘曆的話不是:「日後無朕旨意不得隨意外出更不得外人隨意進入!」這兩句話雖然意思相近,可圈禁程度完全不同,頭一句是完完全全地限制了景陽宮周圍,而後一句只是限制了傾暖自己的自由而已。而能夠讓弘曆把第一句話的意思變為第二句話的意思的人,自然很是受弘曆寵愛才是。

門前的倆人面面相覷,她們不明白可也不知該如何寬慰此時此刻的傾暖,而突然間又有一個問題讓她們極為不解。傾暖此時此刻的傷心到底是與昔日姐妹見面的激動,還是看到最愛的姐妹和最喜歡的人在一起的心酸?她們不說,傾暖也不逼問,只是又是那樣拖著下巴看著院內的梨花樹,看著窗下的梨花風鈴,一坐便是天黑。

殊不知嫚姝在宮內一夜成名。

那天永璜走進,並未向嫚姝行禮,他只是站在那裡冷冷地吩咐著:「住手!」

十幾歲的孩子說話聲音還是脆生生的,可是那種皇家威嚴顯露無餘,而且永璜的眉目之處像極了弘曆,那粗壯的宮女猛然轉頭,看到了永璜的眼睛,竟然嚇得連連跪下大呼:「萬歲爺饒命!」

永璜是鈺彤養大的孩子,嫚姝自然也不會好言相待,可她也不想去惹皇子,皇子都是太后的心頭肉,她不願去招惹慈寧宮。故而抬手示意奴才們把她抬起,后又昂著下巴道:「讓她跪在這裡好好思過,毛手毛腳地也配待在宮裡?真不知你額娘是怎麼教你們的規矩!奴才出身的只配做奴才,旁的位份自然無福消受!」

她的這話尖酸刻薄著實難聽,鈺蓉想要去辯解可是嘴巴又麻又疼又辣怎麼也張不開。轎攆隨著嫚姝的略帶著一絲痛快的笑意緩緩升起,卻聽後面一個幽冷的聲音道:「誰說奴才出身的只有奴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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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花寂寞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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