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初露端倪
金錢幫總舵離興雲庄其實並不太遠。
馬車裡,雪白的信鴿停在白元秋臂上。
「……形勢危急,有高人暗中援手,未能睹其面……」。
陽光從車窗中斜照進來,形成半透明的光束,素衣女子衣領之上皆掩在暗處,她將傳來的消息反覆看了幾遍,然後刮下些信紙上沾染到的泥土,用指尖捻了捻。
「姑娘,到了。」外面有人小聲提醒。
甫一入城,便有人趕來接應,白元秋之前曾收復了田七一干人,連帶他們的下屬,也通通為自己所用。
「姑娘吩咐的事情,田某已經通通辦妥當了。」田七早早等在那裡,賠笑道,「金錢幫雖然厲害,也被我們擊垮了多處生意,據說已經驚動了上官金虹。」
白元秋微笑道:「做的很不錯,辛苦你了。」
「為姑娘辦事,本就是應當的。」田七有些猶豫道,「只是林仙兒最近離開了興雲庄,姑娘看?」
「不必理會,隨她去吧。」白元秋淡淡吩咐一聲。
此刻忽然又有人來通報,有一對說書的祖孫此時正候在大廳,特特言明是來見白姑娘的。
田七露出恐懼的神色,連連擺手道:「田某可從未透露過姑娘的行蹤。」
白元秋神態溫和:「這我當然明白,只要你安守本職,一月之後,我自然會將蠱毒解藥賜下。。」
田七露出喜不自禁的神色,笑道:「能服侍姑娘是田某幾輩子修來的福分,解藥不解藥的也沒什麼。」
白元秋微微一笑,徑直去見廳上的客人。
不出意外,來者是天機老人和他的孫女孫小紅,在原著里,天機老人身為兵器譜第一,多次在危急關頭救過李尋歡的命,而孫女孫小紅後來更是成為了李尋歡的妻子。
白元秋一踏進大廳,便感到周身圍繞著奇異的氣場。
空氣忽然變得有形有質起來,白元秋彷彿被包裹在一層膠質中,舉動間頗覺滯澀。
對白元秋這個層次的高手而言,比起招數和內力的比拼,更加註重精神與境界方面的影響。
以動破靜,以直中曲。
白元秋安步徐行,衣袂飄動間伴隨奇異的旋律,空中彷彿有隱形的波紋不斷震蕩。在孫小紅眼裡,白元秋的節奏比常人要慢上許多拍,彷彿一闋古曲,每一個音調都拖得極長,久久徘徊不散。
她步步走近天機老人面前,斂袖為禮。
「孫前輩,孫姑娘。」
天機老人穿著藍布長衫,眼睛似睜非睜,彷彿還未睡醒,然而心中卻是一片清明——自己以逸待勞,本來佔據優勢,然而隨著對方步步前進,己方氣場慢慢消磨。若說她進門的瞬間是最適合攻擊的時候,那麼此刻的白元秋已經氣息圓融,周身再無半點破綻,來到孫白髮面前的她,早就進入了最佳交戰狀態。
更妙的是,這短暫的交鋒,只有兩人心裡清楚,旁人,即使是圍觀了全場的孫小紅,也只感到周身壓力消失,卻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兩人相視而笑。
「看到李探花,再看到你,唉,現在早已經不是我們這種老頭子的天下了。」孫白髮抽了口旱煙,顫巍巍道:「老頭子本擔心你不足以挑戰上官金虹,如今看來,實在是多慮了。」
白元秋面上含笑,道:「前輩盛情如此,倒叫晚輩惶恐。實不相瞞,晚輩曾聽人說前輩消息靈通,便是今日您老人家不曾屈尊駕臨,只怕也是要去向您請教的。」
孫白髮眯起眼睛,笑道:「小姑娘想知道什麼?」
白元秋道:「我仔細查過,上官金虹性格自負,只許勝,不許敗,除非萬無一失,否則絕不輕易出山。」
「你說的不錯。」
「但以他的能耐而言,萬事俱備只怕還要兩三年功夫,除非有什麼奇遇,或者有貴人暗中相助。」
孫白髮嘆了口氣,顫巍巍道:「你實在很聰明。早在一年前,便有神秘人物攜帶大量金銀前去尋上官金虹密談,上官金虹得了對方幫助,方能有今日景象。」
「只可惜我們查了許久,都查不到這個神秘人物的來歷,只知道他是個男的,金錢幫重要事物都得要他首肯。」孫小紅聲音清脆甜美,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此時畫風一轉,試探道,「不過江湖上隱姓埋名的能人的確很多,除了上官金虹背後的男人,現在也沒人能打聽到姐姐的來歷。」
聽到「上官金虹背後的男人」時,白元秋險些笑了出來,柔和道:「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上官金虹怎能甘心旁人對他指手畫腳,怕是早就對那人起了殺心。」
孫白髮點頭道:「你說的不錯。」
白元秋溫和的看著孫小紅,她一身青衣布褲,顯得十分俏麗可愛,白元秋的眼神不著痕迹的掃過孫小紅微帶泥濘的褲腳,目光微動。
話題逐漸尾聲,祖孫二人已經起身告辭,白元秋忽然笑道:「險些忘了,昨日老先生暗中相助徐小友,在下這裡還未曾道過謝呢。」
孫白髮豁然轉身。
他打量白元秋片刻,緩緩道:「這件事也是你猜出來的?」
白元秋微笑道:「在下自忖保密做的尚且不錯,老先生今日前來等我,只怕是小彥他們去對付金錢幫勢力時,不慎落在您眼裡了吧。」
聯想到方才信中內容,信紙上沾到的黑泥,孫小紅褲腳的痕迹,事實便呼之欲出。
孫白髮凝重的看著她,認真道:「小姑娘,年輕人多思多慮可未必是什麼好事。」
這段時間以來,顧惜朝和徐小彥二人一直打游擊般不間斷的襲擊金錢幫勢力,對方漸漸也學得聰明了,上次徐小彥便險些落進對方陷阱里。
好在有顧惜朝在身邊照拂,小顧公子本就聰明絕頂,憑毅力生生在江湖上磨練出了一身不錯的武功,現在又有宗師級的高手悉心指導,更是一日千里的進步。
徐小彥則更加幸運,從一開始,便是白元秋為他打的底子,武功秘籍毫不吝惜,他現在唯一欠缺的,不過是實戰經驗罷了。
午時,天氣頗為暖和,徐小彥躺在一根細長的樹枝上,舒服的伸躺著,兩腿曲起交疊,一手枕在腦後,閉目養神。
半空中銀光乍現。
「叮」
徐小彥長劍瞬間出鞘,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自自肋下斜上擊出,精準迅捷的打落暗處射來的銀針。
「原來你還是有幾分本事的嘛。」笑聲如銀鈴,一位身著鵝黃輕衫,眉目如畫的小少女掠上枝頭,雙手各握一枚峨眉刺,分光錯影間刺來。
空中的峨嵋刺劃出道道明亮的圓線,勁風外放,舊圓未消,便生出新圓,少女身姿隱約其中,靈動美妙,猶如天女踏雲欲飛,裙袂翻飛。
刺,穿,挑,撥,扎,少女招式如行雲流水,渾然天成,徐小彥手中劍光幾乎化作虛影,兩人繞著大樹翩躚追逐,你來我往,枝椏中間或有流光閃逝,伴隨著兵刃碰撞之聲,巨大樹冠微微搖晃,似有清風縈繞不止。
徐小彥覺得對方輕功絕佳,孰不料這小少女也是暗暗心驚,她自習武開始便學得是最頂級的功法,素日與人交手,亦是勝多敗少,不料今日恰恰遇上敵手。
少女招式不限峨眉刺一種,掌中雙針忽忽變幻,雙刀,短棍,各式兵刃套路皆純熟於心,然而獨孤九劍破盡天下招式,僵持之間,徐小彥逐漸佔了上風。
兵刃再次相交。
光影紛亂中,兩人越打越快,白元秋昔日指點徐小彥習武,便令他在極短的時間內,連續不斷用同一個姿勢刺向同一點,力求快穩准兼備。
然而在高速移動中還要保持這等頻率的交手,內力消耗更是平常的數倍。
天下間,習武之人若不能練成先天真氣,便遲早有內力告罄的一刻,徐小彥內力本是他的薄弱之處,但似乎也正是對手的軟肋。
優點與缺點都如此相類,簡直像同門弟子間的交手,感覺委實奇妙難言。
少女足尖點在枝椏上,微微喘息,借步法變幻稍作調整。她雙頰生暈,鬢髮微亂,身姿更是飄搖零落,似乎風中翻飛的一朵落花,幾乎就要墜落到地上。
「叮」的一聲,少女拿捏不住,手中峨眉刺竟被擊飛,她咬著下唇,明媚的臉上流露出哀憐懇求的神色。
徐小彥被她清澈美麗的眼睛注視著,不知為何,腦袋一暈,心中頓時覺得十分不忍,手下不由猶豫了片刻。
少女雙目中掠過狡黠的神色,她身子一折,忽而仰面彎下,整個人旋轉倒翻出去,雙袖卻借著一彎之勢,直向對手擊出。她姿儀美如散花,看似優雅和緩,實際卻迅捷無倫,繽紛的水袖中陡然出現兩條銀鏈,如標槍般筆直射向徐小彥。
徐小彥大駭,如被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瞬間清醒,長劍急回,卻只來得及點飛一條銀鏈,另一條如跗骨之蛆般纏了上來。
「錚——」
顫音在林中迴環,薄如蟬翼的袖刀恰到好處的隔在徐小彥和鏈錐之間,隨後,顧惜朝輕然躍下,青妝迴轉,將鏈子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撥了回去。
少女嬌呼一聲,飛快掠了出去。
「兩位公子皆為當世高手,對付阿琬竟還用的著聯手么?」少女阿琬停在三丈外的另一棵樹上,臉色有些發白,輕輕拍著自己的胸口,似嗔似笑,聽她語氣,就像是個和兄長們撒嬌的小妹妹般。
「那姑娘是自知武功不行,才選擇背後傷人的?」顧惜朝毫無憐香惜玉的風度,一開口便叫人難堪。
阿琬臉色微變,卻還帶著笑容道:「我本來只想和徐小哥哥打聲招呼,可他武功太好,阿琬最後來不及收招,實在是對不住啦。」
說到這裡,阿琬略略曲膝,斂衽為禮,落落大方道:「方才蒙您手下留情,感激之至,此前二位與金錢幫分舵為難之事,就此兩廂揭過罷。」
徐小彥欲言又止,他早不是剛進輪迴世界里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小子了,心中對少女的話並不如何相信,且他打了那麼久游擊,就是為了挑起上官金虹的怒火,在這裡與對方言和,實在不是他願意看到的事情。
阿琬打量他臉色,掩口笑道:「我這邊可不是上官金虹那邊,徐小哥哥放心便是。」
「你是輪迴者?」顧惜朝蹙眉問道。
阿琬微笑:「果然瞞不過顧公子。」
「你們和上官金虹不是同盟么,與我們和解,不知是否會叫姑娘為難呢?」顧惜朝再次詢問,語氣卻是柔和了許多,然而徐小彥很是清楚,顧惜朝從頭到尾都處在深深的戒備當中,沒有片刻放鬆。
青衫書生風度溫文,禮貌詢問道:「若是方便,不如我們坐下來談談可好。」
阿琬吐吐舌頭,笑嘻嘻道:「我哪裡敢和『玉面修羅』顧公子說的太多呢,就是你們,難道可以做主將白姐姐的事情隨意說給旁人嗎。」
談到這裡,少女袖子微動,徐小彥和顧惜朝擔心暗器,下意識皆舉刀劍戒備,不料阿琬雙袖忽而燃起紅光,揮動間猶如流火,兩人更聞到一股刺鼻之至的硫磺氣味,林中霎時煙氣喧囂,遮天蔽日。
二人屏息,急退,刀劍舞出勁風,不令塵煙近身,待視線清明,卻已經失去了少女的蹤跡。
徐小彥看著顧惜朝微微出神,不由喚道:「顧哥?」
顧惜朝應了一聲,目光仍有疑惑之色,卻是在想另一個問題。
「小彥,你可知顧某幾曾被人喚過『玉面修羅』了?」
這外號雖然不算不貼切,但他記得自己並未用過,想到這裡,顧惜朝臉上便露出一些似笑非笑的神色來,看的徐小彥背後一涼。
他呃了一聲,有些氣弱道:「……同人文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