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4
六月中旬的時候,沈燃進了劇組,例行的燒香切豬頭拜神儀式過後,《正邪》終於宣布正式開機。
電影正式拍攝的時候,沈燃才知道了為什麼莫導會被稱為「閻王」,實在是他太苛刻了。無論是什麼樣的戲,複雜的內心戲或是宏大的打鬥戲,只要是有一點點的瑕疵,莫導都會要求重拍,就連因為天氣的原因導致畫面拍得不好看,沒拍出他想象中的意境,演得再好也需要重新拍過。
十年磨一劍,莫導的這部電影已經整整籌劃了十年的時間,開頭結尾,包括每一個分鏡頭,莫導都很清楚他要怎麼拍。也正因為如此,他對這部戲的演員要求更高,在拍戲之前他特地和每一個主演都討論了角色的性格,一點點地向他們解釋每個角色的由來以及所象徵的符號。
在沈燃看來,莫導無疑是一個非常負責任的導演,他在電影里表達了很多自己的思想,也無怪乎在書里這部電影獲得了巨大的成功,讓安厝從籍籍無名的小輩晉陞為大熱影帝。
只是現在,由於沈燃的改變,安厝的命運也拐了個彎,他扮演的角色不是書中所獲得的角色雲飛,而是線人永燼,扮演好這個效忠屠覃,在魔教中踩低捧高、兩面三刀的人物對安厝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而且不知什麼原因,每次沈燃在場的時候,安厝的表現總會更降一個檔次。
安厝害怕自己?不然為何在自己在場的時候如此緊張?沈燃挑了挑眉,有些疑惑不解。
這天,沈燃提前來到片場,每過十來分鐘,原本狀態尚佳的安厝又變得糊裡糊塗不在狀態。安厝一連ng了好幾條,立馬被莫導罵的狗血淋頭,「演技浮誇」「沒有內涵」的評價讓安厝一時間紅了眼眶,還沒等安厝調整好狀態,莫導就讓他先在旁邊好好觀摩其他人的演戲,好好學學演技。
其他幾個戲份沒有安厝重資歷卻比安厝老的人對此嗤笑不已,冷嘲暗諷著安厝就他這演技再拍幾天就會被換掉了。
沈燃在一旁看著,沒有說話,可他知道莫導絕不會把安厝換掉。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安厝的身後站著穆氏娛樂,而穆氏向《正邪》投了很大的一筆資金。
莫導的電影拍得好,國際大獎拿得多,電影票房也有保證,但是他拍電影有很大的一個問題就是燒錢快。就跟某外國著名導演一樣,莫導拍電影追求的就是精益求精,特技效果更是花大錢使勁砸。《正邪》還未開拍的時候,莫導單單在場景取景上就花了幾千萬,拍攝了幾千個山河的鏡頭,就為了使電影的武俠修□□更為逼真。而電影的特技效果要好,製作更要花錢,這樣莫導一開始拉的贊助就不太夠用了。
而這時穆氏的大筆投資對於莫導來說就很重要了。在書中,安厝能拿到《正邪》男主的角色,一方面是莫導原本中意的沈燃向莫導推薦了安厝,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沈燃生病休養半退隱,穆氏在演藝男演員上後繼無人,必須強力捧紅一個繼任者,而安厝就成為了他們捧紅的對象。因為兩方出力,安厝在試鏡中表現不俗,他才能拿下雲飛的角色。
現在,雖然安厝遲遲不能進入狀態,但是莫導因為穆氏娛樂贊助的這個原因,也不會換掉安厝。不過安厝顯然不明白這其中的關係,因為演戲被莫導責罵,遭受了同行前輩的嘲諷,他隱隱有些挫敗之感。
安厝默默地望向翻閱劇本的沈燃,瞬間紅了眼眶,在心裡默念了幾句話為自己加油鼓勁后,紅著眼睛跑到了沈燃面前。
沈燃停止了手指的敲擊,似笑非笑地看著一臉委屈的安厝。
「沈哥,我拍戲一直找不到狀態,怎麼辦啊?」安厝湊過來坐在沈燃的旁邊,看了看沒有半點筆記的劇本,微微沮喪地垂下了頭。
沈燃不露痕迹地稍稍和安厝拉開距離,挑了挑眉道,「所以?」
「沈哥,你要幫幫我呀,我現在由陳哥帶了,沈哥也算是我直系師兄是不是?」安厝似乎不知道自己和穆氏鬧崩了,舔著紅潤的嘴唇眼巴巴地看著沈燃。
依賴自己?從安厝的眼中覺察到這點后,沈燃嘴角的弧度又稍稍上揚。
「莫導之前跟你分析過永燼這個角色吧,你怎麼想的?」沈燃問話的時候頭朝安厝微微低下,從旁人的角度看來兩人離得很近,關係似乎很好。
「是,莫導說過他是一個沒得選擇的小人,可是我不太明白。」
「哦?」
「什麼是沒得選擇?永燼全家人都是魔教的死士,效忠屠覃不是應該的嗎?在魔教不是以強者為尊嗎?踩低捧高又怎麼了?這不就是正常的表現嗎?可我每次趾高氣揚地表演的時候,莫導就說我演得太浮誇。你說莫導是不是故意針對我?」
沈燃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微笑著反問安厝,「你知道電影和電視的表演最大的差別是什麼嗎?」
安厝一下子被問愣住了,他腦海里一時間回放過種種沈燃以前接受採訪說過的話,想附和著說出讓沈燃刮目相看的話語,卻只能生硬地憋出幾個字,「什麼?深度?」
「是表演的收放,電影鏡頭很細,這時候你的表演就需要收一點,內斂一點,太放就過了。」沈燃說話的語氣淡淡的,可是安厝卻聽得紅了臉。
「原來是這樣,我誤會莫導了。那我要怎麼表演才好啊?」
「表演有兩種方式,一種是表演派,一種是體驗派,後者能將角色演得更加入木三分……」
「什麼是體驗派?我如果要這樣演的話要怎麼辦?」還沒等沈燃說完,安厝就興奮地打斷了他。
「就是讓自己完全成為那個角色,完全拋卻你自己,變成永燼。」
「可是我要怎麼才能拋卻掉自己呢?」
「在戲外,你也要以永燼的態度來生活,以永燼的口氣來說話,用永燼的思維去思考事情。」沈燃說完,微微停頓了一下,用手指輕點了下眼下的痣。
沈燃知道,安厝不會拒絕這樣的建議,因為他太渴望成功了。前世事業的平淡和愛人的背叛,成為了安厝今世的魔障,他比誰都渴望用成功去證明自己。
只是沈燃沒有說的是,體驗派的演戲固然成效大,但是一旦走不出來那人就毀了,要走出一個病態的人格太困難了。
是的,在安厝回去琢磨演技之前,沈燃還好心地幫他分析了永燼這個人的複雜性。
永燼這個人是個底層的小人物,他全家的生死都掌握在魔教上位者的手中,所以他只能效忠於主子屠覃。他年少的時候也曾有過雄心壯志,登上權力的頂峰,坐上三大魔修的位置。但是他的父母是魔教的死士,卑微的身份徹底斷絕了他的夢想,所以他對父母,對自己,對整個魔教又有著一種矛盾的憎惡之情。這也使得他對所有人都抱有一種攻擊的態度,他對人兩面三刀,為了利益不擇手段。
因為沈燃細緻的分析,安厝覺得自己似乎離沈燃近了一些,內心想要和沈燃站在一個高度的願望也更為迫切,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會朝體驗派的方向努力表演。
只不過沈燃沒有說出口的是,其實莫導這部戲里的所有人物都有著亦正亦邪的性格,雖然永燼是個小人,但是他又有著自己的原則,當他發現雲飛是魔教叛徒的時候內心是複雜的。一方面雲飛是他的生死之交,但另一方面自己又效忠於教子屠覃,是很掙扎的。也正因為如此,當雲飛最後自刎而死的時候他會殺掉那些被擄來的正派人士,而不是把這些人當做人鼎。
如果安厝自己不能領悟出這些而是將永燼完全演成一個小人的話,也是他自己悟性不夠不是么?待安厝走後,沈燃繼續用手指叩擊著椅子的扶手,看向自己的劇本。
沈燃發揮一直很穩定,維持著當初試戲的狀態演戲,幾乎是三條拍攝內必過。閑下來的時候,沈燃稍微關注了一下安厝的演戲,發現他確實有些天分,和劇中的永燼已經有了五分相似,ng的次數也少了很多。
安厝似乎完全遵循了沈燃的建議,和當初那個左右逢源的少年相比,現在的他顯得陰沉了許多,待人處事也就變得不太客氣。以前面對那些對他冷嘲熱諷的前輩,他都會隱忍,或是裝作聽不懂打太極地糊過去,而現在他則是立馬回嗆回去,諷刺對方沒本事,戲份都沒有自己多。
隨著拍攝時間越來越久,安厝身上的變化更加明顯,他變得易怒、暴躁,經常因為一件小事就對助理髮火,對許多工作人員的態度也變得冷漠。
於是,在拍攝了一個多月的《正邪》后,安厝被劇組的大部分人孤立了。一開始安厝還會因此不安,來向沈燃訴苦,但是隨著他越來越入戲,對於這些也變得毫不在乎了。
莫導樂於看到安厝入戲,這對電影的拍攝絕對是好事,所以對於安厝在劇組內糟糕的人緣也沒有過問太多。
而這種孤立帶來的後果就是,安厝在拍攝《正邪》的期間被許多同行爆料脾氣差,耍大牌,還經常纏著大咖攀關係。對於這種報道,助理一開始還會帶話給安厝,讓安厝注意言行,但是當助理被安厝一次次責罵之後,他也沒有再多嘴了。
沈燃看著手機里關於安厝的報道,倒是沒有太多情緒流露,雖然這些黑料能讓安厝在大眾中的形象不太好,但是卻不能給安厝的事業真正致命的打擊。只要《正邪》電影大賣,安厝的形象經過輿-論控制也可以變為入戲,責任感強。
自己要的可不僅僅是如此。
「沈哥,等下就是你和安厝的對手戲了,虹姐讓我請你過去化妝。」小光將咖啡遞給沈燃后,用手背抹著臉上的汗。
「好。」沈燃將劇本放在椅子上,朝化妝間走去,唇齒間發出一聲輕笑。對手戲,終於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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