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風騷大人一夜雄風
(十)
「醒了?尊貴的神農氏大人……」
「你誰??」
「我啊,我們昨天才見過,你不記得了嗎?」少年歪頭笑盈盈看他,滿目流轉靈動的光彩,天真純凈得像是島國純愛漫畫里細筆描畫的小正太。
「開什麼玩笑,我昨天除了風︶騷誰都沒見過……」納蘭德性盯著小正太發跡的美人尖移不開眼,因為那裡分明有一個粉白色的小肉尖尖被有意蓋在了烏黑的頭髮里,然而縱使這樣,還是若隱若現看得出。
正太又歪頭,眨一眨眼睛,好奇地迎著他的目光互相打量。這樣一來,脖子里金燦燦的項圈就露了出來。
「龍、龍追??」納蘭德性難以置信。
「是我啊,大人。」龍追撅撅嘴,「對不起哦大人,昨天人家不是故意的,是因為聞到了我家主人血的味道,以為你傷害過我家主人,才咬了你的屁股……不過不用擔心,我沒有狂犬病的,我可乾淨了,身上連跳蚤都沒有……不信你看……」說著跳起來抖一抖不知從哪兒搞來的明顯偏大的帽衫和牛仔褲,抖落一地狗毛。
「阿、阿嚏……你能變身?」
「是啊是啊,人家是靈獸來著。之前因為好多年跟主人失散,靈力又被這個世界消磨殆盡,所以才會以狗狗的形態生存,節能嘛。這次多虧舔到主人的血,才恢復了一丟丟靈力,能短暫地變成人形了。」
「……」納蘭德性依然表示懷疑,「可是不應該啊,你作為松獅的時候明明很醜啊……」
「你才丑!人家可是2014年第一季度世外仙林小區寵物狗選美比賽第一名呢!」說完歪頭想了想,又燦然笑開,「我知道了,大人是誇我人形好看對不對?謝謝呀謝謝~」
「……不客氣。」納蘭德性不太習慣跟這種甜死人的小正太講話,會起雞皮疙瘩,目光飄到身下,驚了一跳,「咦,這床哪來的?」
「我家主人連夜用屋裡的三合板釘的。」又神秘兮兮湊到他耳邊,遮著手說,「只能我們倆睡哦,不能給主人上/床。他太大了,會塌的。」
嚯,看不出來啊,還是個心靈手巧的惡靈。「床墊呢?」
「主人拿倉庫的大編織袋裝了人家的好多毛做成的,哼哼,軟和吧……」
「……喲呵,這古董電視機都被他找出來了?天線都斷了,還能用啊?」
「本來是沒信號的,人家把天線從頭到尾舔了一遍就有信號了。人家的口水是弱鹼性負離子水,並且含有微弱的磁性,能跟長波短波微波電磁波產生不同頻率的共振……」
「……」我勒個去,這什麼狗,納蘭德性深感自己就是個文盲,「說起來,你家主人呢?」
「煮早飯去了。」
「」納蘭德性掀開被子下地……等等,這不是風瀟披在身上當袍子的那塊破布嗎?給他當了被子,那風瀟呢?又裸/奔了?這未開化的原始人,真是成何體統!欠調/教!
「主人說大人最好不要現在出去哦,外面……」
話沒說完,納蘭德性已經推開門。只見樓下明晃晃一片日光,從玻璃門照進,傾瀉一地,牆根密密麻麻站了一群售樓處工作人員,一樣的藍色制服,一樣的哆哆嗦嗦魂不守舍。有悠揚的鋼琴音傳來,俯身一看,樓梯下一架白色三角鋼琴,沒有人彈,琴鍵卻三三兩兩陷下又跳起,伴著老唱片里年輕男子低沉而富有磁性的歌聲,唱著「我的良人啊,照我如暖陽,如何能叫我,一日不思量……」
稍後紅木沙發上的緞面軟坐墊輕輕向下凹陷,茶几上冒著騰騰熱氣的上好白茶連杯子帶水自己飄入空中,杯口慢慢傾斜,水流了出來,卻不見落地,半路就不見了蹤影,只聽「咕嚕嚕」一陣吞咽聲,彷彿有人端著杯子愜意地品咂。
「老納,」茶几上的報紙被無形人抖開的同時,男人的聲音溫溫傳來,驚得眾人集體一陣顫慄,「你瞧,奇奇醒了,還不快去給他炸油條。」
「就去就去,催什麼催,不知道我腿腳不利索……」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雖然說著這樣的話,卻並不顯蒼老。
大家紛紛開始四處尋找「奇奇」,售樓部二小組副組長首先看到了二樓欄杆旁睡意惺忪的納蘭德性,大叫一聲「鬼啊」,率先奔出小樓。
十幾名員工不甘其後,爭先恐後摸爬滾打擠出了大門,十秒之內就一鬨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要不是認得風瀟的聲音,納蘭德性一瞬間都要以為真的是大爺爺和小爺爺回來了。這客廳的布置,要不細看,還真像從前的樣子。可是仔細一看,就知道都是臨時拼湊來的普通傢具。紅木不是真紅木,鋼琴也是國產練習琴。
他又獃獃站在欄杆旁好久,直到看到紅木沙發正中顯現出一名身著筆挺的淺灰色西裝、一手執清茶,一手隨意搭在沙發背上,優雅而張揚地翹腿而坐的高大男人,看他雲淡風輕地飲茶看報,側臉沉靜得像是睡著了,活脫脫像箇舊畫報上走下來的窈窕公子。唯有那一頭如瀑的銀髮顯得突兀,為了看報被他別在耳後,卻又讓人覺得有一種奇異的好看。
人都跑光好一會兒了,風瀟還在專註地看報,好像真的看進去了似的。過了會兒才淺淡地勾了勾唇角,含著笑抬起頭來看向二樓的納蘭德性。卻在看到他訥訥表情的一瞬間,晃了下神。
二樓走廊有窗子,上午的陽光金燦燦地包裹住他半張臉,給那低垂的眼睫刷了一層半透明的金漆,肅穆而聖潔,讓風瀟猛然想起一個人。
或者不能稱之為人,而是神。早已經不存在了的,一個回憶。
從來不肯去掂量,原來那回憶已經久遠到……完全想不起他長什麼樣子了。應該……應該跟這凡人沒有一點相像吧,否則他不可能到現在才察覺。
一定沒有一點點相像。世上絕不可能會有人像他。他是誰,是絕無僅有的、完美無缺的神明。完美到讓人生恨。一邊恨著,一邊難過,一邊銘心,一邊刻骨。
一個人打斷了兩人的對視。就是剛剛負責彈鋼琴並且扮演小爺爺說話的那個,此刻也伸伸懶腰顯出身形來:「怎麼樣殿下,老王我任務完成得還漂亮吧?回去以後能不能給老王我一個好評?老王實在是想家想得不行……」
納蘭德性大驚,指著那個人:「你你你你……診所王老闆!」
「唉,正是鄙人。」王建剛轉頭嘿嘿一笑,「你看你就不誠實,明明就是老沈家的奇奇,非告我是老李家的阿生。怎麼著?怕嚇著我啊?我老王好歹也是一個響噹噹的蚩尤氏後人,還會怕鬼啊?交朋友,最重要的就是要坦誠相……」
「生意不忙嗎?」風瀟淡淡打斷他。
「啊?哦,不忙不忙,今兒周一,沒人來看病。」
「那先回去忙吧,我有事會再去找你。」
「……」王建剛乾笑兩聲,豎起拇指,「殿下還真是一點兒沒變啊,霸道,霸道!」
屋裡一隻白毛狗突然以迅雷之勢竄出來,把納蘭德性嚇一跳,「颯颯颯颯」跑下樓梯,才又變成人形,驚喜地說:「建剛哥哥你也在這裡啊,這麼多年咱們都在同一座城市生活,人家都不知道!」
「是啊是啊,我也不知道啊,小追追你說你也不受個傷啥的,一定是日子過得太安逸了。這世界靈力場不對,靈人靈獸只有受了傷我才能感覺得到。」
「建剛哥哥也是沒有完成任務所以沒臉回去的嗎?」
「哦不不不我跟你是不一樣的,我是沒完成任務想厚著臉皮回去結果被大王發現然後放逐到這裡來的。」
接下來兩人熱情寒暄十分鐘。
納蘭德性走下樓去,看到客廳已經沒有一點售樓中心的影子,展台吧台全部被風瀟丟了出去,牆上的廣告也被撕光了,雖然傢具還不齊全,但看得出到底是按照他昨晚的描述儘力去布置了,布置得規規整整,終於像個家的樣子。
納蘭德性插不上話。
「……我說,你們是不是先派個人給我解釋一下」
王建剛和龍追充耳不聞,繼續聊天。
「喂,喂——」
不理。
「哈嘍~看得到我嗎?」
不理。
多虧風瀟一手劈開如膠似漆的兩個人,走過去非常紳士地朝納蘭德性躬了躬身,言歸正傳:「我的神農氏大人,如你所願,房子奪回了。」
「……你是不是傻?」納蘭德性面無表情,「就算把員工都嚇跑,房產證也回不來啊!媽的,還把我暴露了,信不信馬上就會有記者過來圍觀!不只是記者,估計幸福灣的老闆也會來……」
「不必擔心,這只是第一步而已。」風瀟運籌帷幄,微微一笑,「來的人越多越好,正好坐實鬼屋的名聲,這樣就沒人敢要這所房子了,然後我們就及時出手,低價買回。」
「你是不是傻!鬼屋沒人敢要,但有人敢拆啊!!!這裡是幸福灣開發的中心地帶啊!!!」
風瀟憑空抖出一張四折的白紙,單手拈著展示在他的面前。納蘭德性定睛一看,只見是一份紅頭文件。
紅頭文件!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紅頭文件呢。
納蘭德性有閱讀障礙,一看見密密麻麻的文字就想打遊戲。多年以來他始終堅信要不是因為這個自己早就考上北大了。於是他花了十分鐘,大概了解了紅頭文件要表達的意思。
意思是zhengfu發出緊急禁令,即日起不允許任何人佔用或拆除解放路三百零八號的沈宅,原因是保護地方瀕危文物。並且召回房子里所有流入市場的歷史文化文物,預計下一年歸入省級文保單位申請計劃。
署名省文物局,還蓋了血紅血紅的大紅公章。
納蘭德性張大嘴巴。
風瀟:「本來是想直接去幸福灣管事人那裡奪回房產證的,結果去了才發現管事的是個不好對付的傢伙,於是我靈機一動,決定曲線救國。大人不是說過這房子連同房子里的物件都是文物?我連夜去地方檔案局調查了所有當/局官/員的個人資料,發現文物/局/長是個剛上任的壯年男人,事業心重,渴望功名,跟管理土地開發的官/員們不對付,所以就想到或許可以從他那裡下手。今早一上班我就去找他,把這房子的情況說明一遍,他果然動心了。但他說需要考慮考慮。於是我就用靈力麻痹了他,附體自己擬了這份文件,並立即蓋章頒布。」說著拉過王建剛的手腕看了看時間,「這個時候文件應該已經全面面世了。稍晚幾天還會有一份招商文件發出,招募願意管理經營『粉墨電影戲曲博物館』的人才。據說zhengfu近來財政赤字,絕對是撥不出錢來自己經營的。」
「……」納蘭德性目瞪口呆,「『粉墨電影戲曲博物館』?」
「就是未來的這所房子。」
「靠……」納蘭德性目瞪口呆,「你敢造假紅頭文件,會坐牢的。」
「大人多慮了,那局長本來就有這個意思,只是不夠果決。我不過幫他做個決定而已。等他清醒過來,木已成舟,除非他肯向世人承認是自己出現重大工作失誤,否則這事兒根本無法召回。」風瀟收起紙張,隨意自在地將手撥開衣角插/進褲兜里,一臉的勝券在握,「我看那局長大人是個聰明人,想必會將錯就錯下去,成全自己個功名業績。」
「擦……」納蘭德性目瞪口呆,「你一晚上辦了這麼多事兒?」
「當然,」風瀟毫不掩飾雲淡風輕里的那點傲慢,「多虧王建剛幾十年潛心研製出的一種增強靈人在凡人世界靈力的葯,才能夠讓我一夜裡大展雄風。」
「我去……」納蘭德性目瞪口呆,半天回過神來,鄭重其事地踮起腳拍了拍風瀟的肩膀,「腦袋瓜果然好使,有前途,有前途!風︶騷,跟我干吧,有你這腦子,咱們開一家比大悅和聯星還霸道的演藝公司,一年名聲鵲起,兩年稱霸天下,三年納斯達克,四年攻佔好萊塢……啊哈哈哈哈,走,小爺我帶你風風火火闖九州去!」
「我本來就在跟你干啊。」
「甚好甚好!」
白光一閃即逝,辨不清來自哪個方向。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好像……有人在監視他。納蘭德性神經一陣緊繃,四處去尋找,空空蕩蕩的房子里,只有他們四個人……
玻璃門外傳來人聲,越來越多。閃爍的白光多了起來,四人這才發現,屋外草叢裡不知何時已經潛伏了許多端著長焦鏡頭的男男女女。
四人互相對看幾眼,只聽風瀟命令一聲:「隱身。」
「遵命!」王建剛和龍追立正得令。隨後三人集體隱形。
「喂,老子不會啊——」話沒說完,就感覺一雙手開始粗/暴地撕扯自己的衣服。
撕了半天都沒撕爛。沒辦法,純棉的,抓絨套頭衫,撕不爛。
於是那雙手放棄了。納蘭德性正要張口罵人,一抬頭卻被兩片柔軟的東西堵住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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