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王小可愛
(一二七)
「去哪?」
「上廁所。」
「上完呢?」
「……哦,你要睡七天一輪的二十小時大覺了吧?沒事你睡你的,我自己隨便逛逛,我們起來再談。」說著起身下床,結果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嘴巴著地。
聽到腳底「哇」的一聲啼哭,才發現是個娃娃。趕緊拿了燭台去照有沒有誤傷他,結果那球狀蠟燭是活的,骨碌碌眼看就要砸到娃娃臉上。納蘭德性心想這不是賈環對賈寶玉乾的壞事嘛,要毀容了,趕緊扔了燭台去接蠟燭,嘴巴里叫喚著「燙燙燙」倒了幾次手,才發現這玩意兒是冷光,沒溫度。
娃娃看著他手忙腳亂,哭著哭著倒被逗笑了。
「以後我睡覺的時候,你哪裡都不許去。」風瀟一腳把他勾上床,另一腳橫在床欄上。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的階下囚。」
「來真的?」
「不然呢?」
「這真不是一場……夢?」
風瀟不再理他,捏過他的臉,用拇指從左到右狠狠擦過嘴唇,納蘭德性這才覺出疼來。風瀟把拇指上的紅色點在他額頭上,他舔了一下嘴唇,又腥又咸,而且……「哎老子的牙是不是磕掉了。」摸了摸感覺不對,「怎麼這麼大?有鏡子沒?」
風瀟抬起手掌,掌心就是一面鏡子。
「這頭髮不錯……卧槽,怎麼有顆獠牙?!」
「將就用吧,那天在流沙里摸錯了一塊骨頭。估計是化石,在你們那邊很值錢的。」
「流沙?」
「記得那天的情形嗎?」
納蘭德性搖頭。
「那,你從那邊世界死去以後,最初階段的感覺呢?」
「一個類似人體內腔的密閉結構,不是陰/道就是子宮……」
「或者心臟?」
「也有可能。不過心臟不好進出吧……」
風瀟又懶得理他了,一伸手把桌子吸了過來,上面放著一碗熱騰騰的小混沌,是幾瞬以前廚令按吩咐送進來的「午夜早餐」。
納蘭德性感動極了,說:「能先拉個晨屎嗎?」
風瀟於是推開桌子,用腳後跟點了床沿一個隱形按鈕,只見巨大的床榻邊緣出現了一個洞口,從洞口看進去可見逐級向下延伸的台階,一級一級連成方形螺旋圈,最後通往中心的一個衛生間。因為床板是類似冰塊的透明物,所以內嵌式衛生間也是一覽無遺的。
風瀟往納蘭德性手腕上套了一根若隱若現的鎖鏈,另一端牽在自己手裡,說:「去吧,在我視線範圍內。」
「……」是可忍屎不可忍,先拉了再說。
坐便器的形狀完美貼合臀部,十分符合人體力學,酣暢淋漓拉到半場,才有空抬頭,看到風瀟側卧在床板上觀察自己的臉,神情十分專註,目光透過「玻璃」顯得更加深邃,身周黑黢黢的沒什麼光亮,嚇人一跳。
「沒睡?」
「嗯。」
「沒睡的話,我邊拉邊問你幾個問題。」
「嗯。」
「我他媽真是那什麼夢神轉世?」
「嗯。」
「也就是你曾經的主人嘍?」
「嗯。」
「你和阿姒共同的主人?」
「嗯。」
「她接近我是為了保護我?」
「嗯。」
「那你呢?」
「我?」
「這麼說吧,『第一千個神農氏之魂』是假的?」
「嗯。」
「你起初並不知道?」
「嗯。」
「也不知道我的身世?」
「嗯。」
「我才是你們兵主大人派你們去那邊世界尋找的真正目標對嗎?玄臾和你都是為我而去?」
「嗯。」
「他找我來,是為了拯救你們世界?這辦法初步擬定為,殺死我以摧毀那個汲取你們靈力的時空,因為我是那時空的創造者對嗎?」
「嗯。」
「可那將付出一世界生命的代價。」
「嗯。」
納蘭德性沉默了會兒:「找到我,為你取得兵主之位了嗎?」
「還差一點。」
「哦呵呵,那遺憾嘍。」納蘭德性聳聳肩說,「不過謝謝你救了我。」
「不是為你。」風瀟翻身仰卧,枕著手臂望天花板,「如果最後證明那是唯一辦法,我會親手殺了你。」
「你們世界的人思想很危險啊,怎麼動不動就想毀滅人世界呢?我死沒什麼……」納蘭德性左瞅右瞅沒見衛生紙,正傷腦筋,就覺得一股清流注入**,橫衝直撞沖刷直腸內壁,那感覺羞恥極了,差點尖叫出聲。後來一想,這不就是電視購物上常見的全自動坐便器么。
言歸正傳,當納蘭德性回到床上,兩個人對上目光,反倒有些無言以對了。
對面牆壁里氤氳著流動的霧氣,間隙透進明明月光,灑了一地斑駁,像是漫天星辰的影子。不知道從哪裡吹進一絲風,撩撥起單薄的衣衫和長發,讓兩人心裡都生出了一些惘然。
「好熟悉的風……我想我真的來過這個世界。」
風瀟不自覺將手插/進他的長發,一邊撫摸一邊撥到耳後,以便露出他整張面孔。手指甚至因為激動而有些用力過度,都能聽到髮絲崩斷的巨響。「記起了什麼?」他湊過去在他鼻尖輕輕吐氣。
「什麼都沒有……」
他笑了笑,有些無力。
「最後一個問題。」
「嗯。」
「我是你唯一深愛過的那個人嗎?」
風瀟沉默了會兒,答說:「你不是。」
「?」
「如果你是納蘭德性,你不是。」
「如果我是夢神十生呢?」
「那麼你就是我唯一深恨過的人。」
納蘭德性笑笑說:「那我選擇當夢神十生。」又挑釁地仰頭對他說,「總好過什麼都不是……唔……」
一個來勢洶洶卻並未落實的吻,帶著一股炙烈又節制的衝動。風瀟最終只是在他唇上逗留了幾瞬,就鬆開手翻身睡下,「明天啟程去尋找你的宿命。我需要睡個好覺,你就在裡面哄哄孩子吧。」
「你不想我記起你?你知道我的身世后什麼都沒有說,我還是從你父王那裡知道了些往事……」
「知道和記起是兩碼事。你聽了再多,記得起來嗎?」
「記不起來……」
「記起以後,預備給我個什麼交待?」
「……」
「安心做你的凡人吧,這樣我們曾經相處得不錯,這樣我好歹欠你一條命,這樣我才能對你這樣平和。」
意思就是,從前都結束了是吧,別他么再提了是吧?
******
第二天傍晚阿姒蘇醒。當然這個時候納蘭德性已經又睡了五覺了。
明明定了十七冕鍾(蚩尤氏計時單位,類似於凡人的點鐘)走,華夤十六冕鍾就已經把兒子拉到了浮冰王城中央廣場上。那裡早已人山人海,百姓士兵聽說王子殿下是要為全世界靈人的福祉遠征,紛紛前來踐行,好酒好肉相送,期盼全民大英雄早日歸來。
風瀟覺得有點大張旗鼓了,華夤卻說就是要我兒受萬民愛戴。
風瀟說那起碼等凱旋榮歸再愛戴嘛。華夤說,主要是想讓你順便給百姓開個動員會。
「什麼動員會?」風瀟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華夤「嘿嘿」一笑,命人把夢神大人也請上台來,自己單手一揮,廣場上空頓時出現了一幅畫面朝下的巨幕幻屏,上面滾動著一行花里胡哨的藝術字——風瀟殿下男性生理功能交流動員大會。
「……」
「啊,我的子民們,我們浮冰一族高風亮節,上古時代主動承擔了本應降罰於全族的不育詛咒,一元一紀過去,天罰也是時候結束了。近日本王嘗以一千神農氏之魂祭天,其後我兒風瀟已經率先恢復了性功能,且與靈山夢神之轉世試過一二。所以大家的功能想必也將陸續恢復,只是時間過去太久,可能都有些生疏了。那麼現在就讓風瀟殿下來給大家傳授一下經驗及要領——掌聲有請!」掌聲雷動里,他又湊到兒子耳邊吩咐,「父王認為,大家現在的問題主要是心理障礙。你來簡單說兩句,鼓勵一下興許有用。」
「父王,孩兒並不是因為祭祀……」
華夤做了個下壓的手勢:「不管你是因為一半的神農氏血統還是偶然,你也是受詛咒者之一,既然你能做到,說明詛咒出現了突破口。那麼不妨讓大家相信祭祀有效,讓他們去嘗試,興許可以。」
順便也給了最近甚囂塵上的「殿下私通凡人」說法一個合理而崇高的解釋。再順便,還羞辱了夢神大人。
風瀟明白父王良苦用心,雖然無語,還是點點頭上前。神叨叨趕緊懸了一顆金色的珠子到風瀟嘴巴前方,那是擴音石,相當於麥克風。結果風瀟想來想去,不知從何說起。
「或許大家可以試試把氣血沉到丹田……哦,就是下腹部,那裡充血就會膨脹……」他說。
華夤見兒子言辭笨拙,只好推出納蘭德性,說,「夢神大人自古精於此道,想必我兒這次也是被你勾起的性致,不如請您給我的子民賜教一二?」
納蘭德性聽得出華夤話里的諷刺,但鑒於他記恨的是自己的前世而不是自己,又鑒於前世做的事情確實不光明磊落於人有愧,主要還是鑒於現在犯在人手裡,他決定不予計較。面前立刻懸起另一顆金珠,熠熠生輝等著自己發表高談闊論,他也就不忸怩了,清清嗓子說:「你們國家的遭遇我有所耳聞,有什麼能幫得上的也願意儘力而為。關於『性』這件事情呢……說起來實在是玄妙,但我今天也不往玄妙里說,只想提醒大家,不要總是仰望大海彼岸的女人們,也不要盲目強迫自己去跟青-樓酒肆里的陌生人嘗試,想想自己身邊的人。」
底下一片嘩然。
關於浮冰霧島男人女人分國而治的事情,納蘭德性聽王建剛講了一些。六千年足夠他們忘記了異性的吸引,審美和取向當然也會有潛移默化的轉變,可不就是一個基佬國么。
「沒有感情的『性』,不是酒精作祟,就是藥物催化。唯有真感情,方能身心契合。我這兩日見你們城中有傷員歸來,夥伴不離不棄悉心照料;有老友相持生活,朝夕共處相濡以沫。想想吧,千百年來誰同你出生入死,你又為誰牽腸掛肚。閉上眼,那些你們以為只有友情、信賴的夥伴,你是否渴望描繪出他全部的模樣輪廓……」
風瀟揚眉看他,華夤則「嚯」地一下站起身:「夢神大人,我們的最終目標是恢復生育繁衍子嗣,你怎麼在這裡鼓吹搞基論呢?」
納蘭德性攤手:「我也不知道我說了些什麼,從小不善言辭,您非要趕鴨子上架么。」又對台下說,「跨出第一步才有第二步,不要急於求成。反正我呢,第一推崇愛,第二推崇性,最後才是繁衍。」
底下群眾一片沸騰,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都說「瞧人家不愧是神,講話就是有見地」,差點就齊聲歡呼了。華夤趕緊揮手叫人把他們送下台,說,「時候不早了,上路吧。」
最後又拉住兒子問了句:「回來以後辦過嗎?」
「辦什麼?」
華夤朝納蘭德性努嘴。
「沒有。父王你知道我不會再跟他……」
華夤擺手:「試試。再試試。」
******
華夤給兒子配備了一隊人馬和食物,在城門下千叮萬囑送行。
納蘭德性說不用綁了,我也正想去尋找自己的歸宿呢,又不打算逃。華夤說那怎麼行,你半路勾引我兒子怎麼辦,還是綁了吧。
於是綁在一隻類似河馬的動物背上。那動物沒別的毛病,就是臭,好放屁。
頭朝屁股綁的。
幸好剛一登上陸地,風瀟就給他鬆了綁。
隨行的有阿姒、王建剛、龍追,還有那個娃娃。
阿姒執意要帶上娃娃,說他是雙巫雜交種,關鍵時候說不定能派上用場。對於這點王建剛表示非常憤怒,可是他打不過阿姒,只能順從。
再者風瀟和孩子命系一處,本來就不能離開彼此太遠太久。於是路上阿姒理所當然總讓風瀟抱孩子。
抱著抱著,也就抱習慣了。抱的人也習慣,看的人也習慣。一米九五的大塊頭手臂里蜷著一隻肉嘟嘟的小玩意,看起來又滑稽又和諧,就像一對真的父子。這孩子雖然長相怪異,但脾氣很乖巧,不哭不鬧,看到什麼都愛「咯咯」地笑。到目前為止,除了飯量大,還沒表現出明顯的異能。
但願他能永遠像個正常孩子,不要重蹈他父母的覆轍。
他像納蘭德性一樣覺多,每天睡七八次。風瀟特意準備了一座摺疊馬車供他倆沿路休息,趕路的時候就用靈力收起來,巴掌大小揣在行囊里。有時候他爬在風瀟的肩頭就流起口水來了,身子小小的無論怎麼整理衣服看起來都很臃腫,露出來的皮膚光溜溜的,腦袋上也一根毛都不長,透明的鱗片在陽光下一閃一閃,晶瑩剔透。
上路頭幾天主角倆沒話可說,於是一路上就見龍追一會兒變成人一會兒變成白澤一會兒攀樹一會兒下水逗風瀟肩頭的娃娃開心,王建剛則糾結在到底該讓孩子叫他「太爺爺」還是「叔叔」的問題上,想著想著就又挂念起那兩個薄命的紅顏故人,垂頭喪氣。
「建剛哥哥,我們給娃娃起個名字吧。」
「好啊。」
「他不長頭髮,就叫『小光頭』吧!」
「不好不好,太粗鄙了!」
「那,他不長頭髮,就叫『小和尚』吧!」「和尚」倆字是漢語發音。
「不好不好,『小和尚』一聽就是孤家寡人,不好。而且『和尚』是凡人世界的特有物種,陛下和兵主大人可不喜歡我們沾染凡人習性。」
「那叫什麼好?」
王建剛認真想一想:「他這麼可愛,就叫『王小可愛』吧。」「王」是漢語發音。
風瀟:「……」
納蘭德性:「……為什麼姓王?」
王建剛:「當然隨我姓。」
風瀟:「你在這個世界又不姓王。我們也不論姓。」
阿姒笑:「根深蒂固。我們大家都是深受凡人文明荼毒的叛徒呢。」
納蘭德性感慨一聲:「你們這個世界有電影廠嗎?」
「沒有。」
「那也就沒有娛樂公司嘍?」
「沒有。」
「要是安冬、老張和小西也在就好了,我們原班人馬湊起來重新開張惡靈演藝公司,用你們的靈力做特技,又省錢又高級,一定能成為時代風尚引領者。」
「做夢。」風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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