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忠犬吃醋

第14章 忠犬吃醋

(十四)

納蘭德性萬萬沒想到自己會以這種方式復出。

訓練有素的娛記們已經在安冬和納蘭德性身邊圍起了三圈堅牆固壘,一圈跪著一圈站著一圈踮著腳尖。他們之中有的是常年蹲守在工體附近採集明星花邊的,有的是今早接到主編通知到《他年憶》首映現場搶拍秦燼和安冬的。誰都沒想到幸運從天而降,讓他們逮著這麼一個驚天大新聞。

從記者趕赴現場的速度來看,該區交警的效率有待提高。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聽我說……哎誰扯我耳朵快鬆手鬆手——」

「他的耳朵是真的!沒有整過!並且是活人!」

「……」納蘭德性一把甩開圍上來的好奇群眾,怒吼,「都靜一靜聽我說可以嗎!」

結果大家真的靜下來了他又不知道說啥,從容咳嗽兩聲才道:「本來呢……嗯……這次秘密回國,是要處理一些家庭事務,不打算聲張。既然在這裡碰上了廣大媒體朋友,為了解答大家的疑問,鄙人只好公開身份——」

群眾紛紛交頭接耳——你看看你看看,果然是有特殊身份的人吧。

「鄙人複姓納蘭,名叫『納蘭德性』。」

「不過,不是已故影星納蘭德性哦,」納蘭德性恰到好處頓了頓,充分設置懸念,「而是已故影星納蘭德性的孿生哥哥,納蘭德性。」

「……什麼意思?」

「家弟本名『納蘭士奇』,可能有人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網上看到過納蘭德性的身世爆料——」

「實不相瞞,當年父母離異,我們兄弟二人,一個跟了父親一個跟了母親。這二十年來,我一直跟隨母親定居在瑞典,幾乎沒有回來過,跟弟弟的聯繫也不多,後來聽說他以『納蘭德性』的身份出道了,才知道這孩子頑皮,拿我的本名當了他的藝名……」

「啊原來納蘭圖圖還有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哥哥啊,怎麼從來沒聽說過啊……」

「也很帥啊,比電視上的納蘭德性還帥啊——」

還是記者同志比較會抓重點:「納蘭先生這次回國是處理什麼事情呢?是跟您弟弟的死有關嗎?據我們所知三年前您和您的母親都沒有出席葬禮……」

「這個……個人私事,不方便透漏。」

納蘭德性一邊為自己的機智點贊一邊感覺到安冬的灼灼目光要把他的臉給戳穿,於是轉頭對他笑笑,伸出手:「安先生我看過你的電影,非常喜歡,幸會幸會……」

安冬大夢初醒般,透出些許失望,垂眼看看,露出眼尾一道若隱若現的傷疤,過了三秒,才回握住他的手:「幸會……納蘭先生中文說得可真好。」

「……」吹大發了,瑞典說什麼語言來著?「謝謝,家母思念故國,從小教我學習中文……」

安冬看著他的眼睛好一會兒,手始終沒有鬆開:「納蘭先生有空嗎?」

「抱歉,沒有。」

「喜歡喝酒還是喝茶?」

「都不喜歡。」

安冬不再說話,拉了他劈開人群往z4旁邊走。

「安先生?握完手應該及時放開才禮貌吧?」

「跟我走。」

「去哪裡?」

「既然你是納蘭的哥哥,我有必要請你喝一杯。」安冬說,「我是他的老朋友。」

「可是我並沒有這個打算。我行程很滿的。」

快門聲咔嚓作響,驚呼也此起彼伏。安冬只管拉著他走,旁若無人,彷彿並不在乎眾目睽睽,更不畏懼流言蜚語。他說:「來就對了,我有話說。我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納蘭德性有些意外,因為從前的安冬是絕不會這樣莽撞的。安冬從前很害怕兩人的關係曝光,甚至連一起出席活動都盡量避免。他遠比外表看起來的要懦弱自私一千倍。

儘管處處謹小慎微,後來還是不可避免地有流言蜚語傳出。安冬那時處境很不好,正是事業低谷,加上圈內剛有一位很好的前輩因為不堪「同性」傳聞自殺身亡,一時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安冬甚至懷疑是納蘭德性為了借他炒作上位故意放出了消息。士可殺不可辱,大吵一架后,兩人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也不知道聯星的千金喬珍是在那之前還是之後出現在安冬身邊的,反正既然她可以做安冬的救世主,納蘭德性就順理成章地離開了他。

你看看,果然,有了賢妻相助,安冬平步青雲前程似錦,三年就成為了新一代影帝。

納蘭德性後來屢屢感慨遇人不淑。早知道他是個懦夫,從一開始也不會喜歡他。

可是他現在居然敢這樣拉著他的手,旁若無人行走在紛紛擾擾的目光議論中……身邊到處都是鏡頭,納蘭德性幾乎已經聽到了網民們激動的腐聲吶喊……

微博、貼吧、天涯、b站請就緒,新cp要誕生了!

納蘭德性突然想,如果那時的安冬敢像今天這樣在眾人面前光明正大地牽一次他的手,也許兩人就不至於分手,也許納蘭德性也不至於死掉。

但是沒有如果。

別說是安冬,就算是他自己、整個娛樂圈、甚至整個中國,有幾個人敢。「出櫃」這等事情,好比所有其他被界定為離經叛道的事情,談起來寬容,做起來畏懼。歸根結底,是因為高喊「寬容」的往往都只是看熱鬧的,沒有人能為做決定的人的人生負責。其實圈內是無所謂的,混亂的男女、男男、女女關係大範圍存在,是大家習以為常的生活娛樂和工作方式,有時也充當建交手段。但是有一點,見光死。尤其是在這個「同性戀」仨字兒都不能出現在主流媒體上的國度里。賣腐當然沒關係,但誰認真誰完。腐女粉絲當然可以為偶像出櫃歡呼雀躍,但是粉絲又不能給你戲拍。人都是要為自己的前途擔憂的,納蘭德性恨的只是安冬的懦弱,卻不恨他的選擇。

因為無可厚非。儘管非常的現實。

納蘭德性從來不願意自己成為別人的負擔,半點都不願意,甚至有些逃避。如果真的成為了安冬事業上的絆腳石,那還要自責一輩子,何必呢。與其這樣,不如割捨。所以主動提出分手。

包括那時候媽媽選擇再婚,納蘭德性首先不願意跟一個陌生男人一起生活,其次又不願意「耽誤」媽媽可能擁有的幸福,所以主動跟媽媽說,自己想要回去跟爸爸過。其實他當然是更想跟媽媽過的,媽媽是那麼溫柔精緻的一個人,爸爸卻是一個不成氣候的潦倒畫家。但他覺得,責任比愛更難承擔。

現在想想,安冬說他驕傲冷漠,也許是對的。安冬跟別人傳出緋聞的時候,甚至是最後被拍到跟喬珍共同出入酒店的時候,他也從來沒有問過一句是真是假,也沒有求過他回心轉意,「分手」也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讓對方看不出他一點的難過;當初媽媽要移民歐洲時,一再提出帶他一起走,他一個八歲的孩子,卻堅決而冷酷地推開媽媽的手,說「我不願意」,不是「捨不得」,是「不願意」,媽媽一直在哭,他卻一滴淚也沒有流,更沒有哀求媽媽不要走。

往往不喜歡別人做出的決定,卻也不願意左右別人的決定。一丁點的責任,都要避免。因為責任比愛更難承擔。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古怪的德性。大概可以稱其為自私。

但是,這三年裡發生了什麼?安冬似乎變了。

安冬剛拉開副駕的門,就有另一隻手伸過來關上了它,順勢接過納蘭德性被安冬握著的手,那麼自然。

隨著圍觀群眾的集體驚呼,納蘭德性回頭看到了一身西裝革履的風瀟,領口多了一隻黑色領結,銀色長發在腦後隨意一系,輪廓分明的臉全部露了出來,連下頜骨的線條都完美得令人髮指。

不知何時娛記們的鏡頭都對準了這貨,「咔嚓咔嚓」連問題都顧不上問了。

「主人,車子備好了,萬華科技有限公司亞太區副總裁正在等您簽合同,我們要準時赴約。」風瀟儀態自然得像個在街邊擺拍的模特。

「啊……對。」納蘭德性硬著頭皮接下這貨浮誇的謊話,轉頭往公交車上走。

「主人,這邊。」風瀟拉他轉向另一邊,只見巷子里開出一輛錚光瓦亮的純黑色阿斯頓馬丁,緩緩停在人群外,司機抱著一隻白毛松獅從車上下來,一身誇張的白色燕尾服,戴著白手套的右手在胸前畫了兩個圈,才扶著胸口鞠躬:「主人……」

王建剛啊。

儘管很好奇這車哪來的,但是一定要裝出一副就是老子的的樣子。納蘭德性大搖大擺走過去。

「這是?」安冬疑惑。

「啊,忘介紹了。這位是我從瑞士帶來的私人管家。兼保鏢。」納蘭德性指指風瀟,又指王建剛,「那邊的是我的司機兼私人牙醫。狗狗是我母親送我的生日禮物,怕我一個人在國內孤單。」

「……」

「哇,家大業大的樣子——」

「帥啊——做我老公吧——」

安冬:「瑞士?不是瑞典?」

要死。

「啊,抱歉,我漢語不大好,剛剛說的是什麼?反正,i』switzerland。」

「瑞士不說英語。」

那說啥語???要死!!!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扯蛋,安冬的保鏢團隊和交警小分隊終於先後來到案發現場。保鏢黑著臉衝進人群,差點兒把自家主人也撞倒。交警驅逐了會兒群眾,看到當事人是大明星和已故大明星,又被鏡頭陣仗嚇到,有點懵:「那什麼、有人受傷嗎?」

「沒有。」

該名交警盡量保持正面上鏡,扶了扶肩章:「那那什麼,安先生,這位先生……要不咱們……回去做個筆錄?」

「不用了,安先生說私下和解。對吧安先生?」

「不我沒說。」安冬否認,「走吧,去做筆錄。」

搞什麼,真是狗咬呂洞賓,老子還不是怕你被查出酒駕坐牢,好歹相識一場……

但其實安冬是別有用意的。他對這人的身份深感懷疑,需要通過警方核實一下。

交警盛情邀請兩人坐自己的捷達上路,結果兩邊分別上了自己的車。阿斯頓馬丁先走,安冬立即命令自己的司機追上去,與它並駕齊驅。捷達尷尬地追在後面。

路過一個隱蔽的路口時,陰影里帕拉梅拉的車窗搖了上去。

納蘭德性一上車就看到後座上麻繩綁著一個鬍子拉碴的瘦小男人,三十歲左右,戴著副極其厚重的黑框眼鏡,雖然明顯是被打劫來的,臉上卻一派慵懶平靜,嘴裡還叼著個木頭煙斗。

納蘭德性:「這誰?」

風瀟:「張開全。」

納蘭德性看到張開全腳下堆著幾台筆記本。

「喂喂煙滅了。」張開全耷拉著眼皮說。

「說了這是禁煙車廂,你老實點。」王建剛一邊開車一邊說。

納蘭德性:「你們綁他幹嘛?」

風瀟:「誰讓大人在人前編了謊話,我們只好綁了他來幫大人圓謊。」扭頭一掌斬斷張開全身上的麻繩,「開始工作吧,待會兒警察估計會查問姓名和證件號,你先做『納蘭德性』的護照,再黑進瑞……」頓了頓,看向納蘭德性,「到底瑞典還是瑞士?」

納蘭德性想了想:「哪個國家福利好?」

王建剛:「反正應該都比tianchao好。」

風瀟:「黑進瑞典國家檔案系統去,偽造兩個全新的身份。」

納蘭德性:「一個就夠了。」

風瀟:「還有我一個。」

納蘭德性:「哦。」

張開全搓一搓手指:「事兒成什麼價?」

風瀟看向王建剛。

王建剛立即一個抖擻:「殿殿殿殿下,我存摺都給你了……那啥老張,要不這樣吧,辦成這事兒這輛車借你開十天。」

「成交。」張開全摸出口袋裡的打火機點上煙斗,揀起地上的電腦開始工作。風瀟果斷吹滅他的煙斗。

納蘭德性:「說起來,這車哪來的?」

「龍追主人家的。」風瀟順順懷裡松獅的毛,「它主人夫妻去紐西蘭度假半個月,車子託管在機場,龍追回家叼出了備用鑰匙。」

「這他媽也行……」

旁邊z4副駕上的男人全程在盯著這邊車裡看。雖然玻璃貼了黑膜,但還是令風瀟感到不爽。風瀟看了眼安冬,又看了眼納蘭德性,正好納蘭德性也在看安冬,眼神還比較幽怨。風瀟二話不說從副駕伸腳過去猛踩王建剛膝蓋,相當於通過聯動桿原理猛踩油門,車子「噌」一下竄出去老遠。

「開車怎麼那麼肉呢?還不如我家阿追。」

「嗷——」

「你很喜歡他?」

「殿下冤枉啊……我喜歡誰?」

「沒說你。」風瀟回頭,正看到納蘭德性目光緊隨漸漸退後的z4回頭張望,「你召喚我來,難道就是因為對那個男人念念不忘?」

「啊?」納蘭德性反應過來,回頭怒道,「媽的,在交警眼皮子底下超速,你還嫌我麻煩不夠大是不是?!」

……

納蘭德性出神,其實是突然想起安冬剛才的一句話——我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隱約覺得,他這句話的語氣不對。好像不是敘舊,而是帶著……某種緊迫。

這句話是對誰說的?納蘭士奇還是納蘭德性?他想知道的事情是什麼?安冬又在暗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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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德性與惡靈演藝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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