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臨城下
那泛黃的薄薄冊子,被包在了柔軟的帕子里,貼身藏在自己腰間,甄耀蝶這才放心下來,直到夜深,同甄親王二人又互相叮囑了幾句,才依依不捨上了馬車。
將馬車帘子放下,甄耀蝶又小心將那冊子抽了出來,翻開中間,纖長的手指摩挲著那一頁薄薄紙張,若有所思。良久,她將那一張抽出,小心地捲成一隻細長的紙卷,又拔下頭上一隻碧玉簪子,用指尖撥開其中的暗格,將那紙卷瞧瞧塞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她將簪子小心插回去,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面容卻隱隱有幾分恍惚。在親王府,她撒了謊,她並沒有萬全的把握,能夠憑自己的一己之力,就可以用這份鐵證扳倒甄后。她只是抱了必死的決心,想要同自己賭上一把。
馬車快要駛回到六皇子府,在路口處,甄耀蝶便聽到了一陣喧嚷聲,好奇掀開帘子向外面看了一眼,發現有幾隊穿著黑衣的人,正迅速向不同方向跑去。甄耀蝶心頭一驚,隱約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進到六皇子府,甄耀蝶便同軒轅無順正面撞到了一起,軒轅無順一看見她,眉心便是用力一沉,隨即抓起她的手臂,「怎麼耽擱到這麼晚,你要是再不回來,我都要命人去找你了,跟我走,動作快些!」
走?他是急著要帶自己去做什麼?甄耀蝶被他拉扯的腳步一晃,這才看清,此刻的軒轅無順已經穿上了一身戎裝,在在深夜,穿戴成這樣,他是要……甄耀蝶瞪大了眼睛,「夫君,你要帶我去哪裡?」
她早晨才聽到甄后同他在會客室裡面的竊竊私語,卻沒有想到他們做出決定的時間居然會這麼快,就在今晚,軒轅無順就要起兵奪位!她瞬間從腳底涼到了指尖,她早就有預感,軒轅無順必定會走上這一步,可她不曾想竟然會是在自己如此手足無措的時候!
軒轅無順像是根本不在意她是否還有身孕,拉著她便大步往外走,「我的人已經快要殺進皇宮了,有母后在裡面照應,想必很快就能夠攻破宮門。你若是留在這,萬一有人拿走你當人質,只會給我徒增麻煩。你跟在我身邊,哪裡也不許去。」
對上他那冷冷一瞥,甄耀蝶心中已經涼了半截,軒轅無順發兵如此迅速,安王府和八皇子府就算是消息靈通,也未必趕得及,倘若她也被他一直禁錮在身邊,根本就沒有辦法離開,那她手裡的東西……又要怎麼送去安王府!?
「可我現在有身孕,受不得累啊。」甄耀蝶有些無力的掙扎著,哪怕他可以讓自己回到房間里一炷香的時間,她也有法子把消息送出去,但她的掙扎,卻只是換來了軒轅無順冷漠的一瞥,「母后已經問過太醫,只是一晚上坐在馬車裡,不會有太大問題。」
說罷,軒轅無順的眼底又毫不遮掩的表露出了一絲厭惡,這女人除了會嬌滴滴地給她添麻煩,還會些什麼!?要不是看在她肚子里那個孩子的份上,他才沒空多搭理她半句。
眼看著自己就要被軒轅無順拖出去,甄耀蝶的心已經飛速跳到了極致,消息若是不能送出,之後又被他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那樣東西,到時候別說是自己,豈不是還會連累父王和母妃,一同死無葬身之地!?
在黑暗中,冷眼沿著甄耀蝶的額角滑落,馬車就在前面不遠,倘若自己真的同他一起上去了,那就真的沒有機會了!甄耀蝶的右手下意識地撫上了自己的小腹,一個可怕的念頭猛然在腦海之中閃現出來。
孩子,娘親只能對不起你了……甄耀蝶輕輕咬住下唇,裝作肚子劇痛,哎喲一聲,捂住自己的肚子向一旁倒去。在旁人的眼裡看來,她是由於動了胎氣,才會跌倒在一旁,可實際上,在倒下的時候,甄耀蝶卻是自己對準那石獅子的一角狠狠地撞了過去——
頓時,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便將她的小腹絞成了一團,冷汗在瞬間遍布了她整張臉,甄耀蝶痛到渾身顫抖了起來,雙手死死按住自己的肚子,聲音都已經變了調,「夫、夫君……怕是你拉我走的太快,動了胎氣,我,我走不了了……」
軒轅無順臉色用力一沉,正待要開口,卻見甄耀蝶的丫鬟杏兒面色驚懼地指著地上,「血!有血!快去請大夫,快請大夫來啊!」
猩紅的鮮血瞬間染透了甄耀蝶的下半身,她痛得冷汗淋漓,身子只能靠在杏兒的身上,勉強支撐住自己的身體,鮮血在她的腳下蜿蜒開來,在這漆黑的夜裡就像是一灘濃黑的墨……
杏兒哭得泣不成聲,甄耀蝶能夠清晰感受到那個孩子已經脫離了自己的身體,鮮血在流出她的身體時,似乎將她的體溫也帶走了,她用力咬一口舌尖,好讓幾欲暈倒的自己保持住冷靜。甄耀蝶虛弱地張開口,「夫君,我怕是……真的不能同你一起入宮了……」
軒轅無順雖是從未做過人父,看到這一灘鮮血心裡也明白了幾分,表情瞬間變得冷酷了許多。他要帶她在身邊,本就是怕有人會利用她肚子里的孩子威脅他,而現在,那孩子已經化成了一灘血水。沒有了那個孩子的存在,她自己的死活又與他何干!?
「連個孩子都保不住,當真是無用的廢物。」軒轅無順冷冷道完一句,便甩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騎上了前頭的那匹馬,隨即用力一拉韁繩,便疾速離開了她的視線。
見軒轅無順走的如此冷酷無情,杏兒的眼淚便越發忍不住了,她吃力地攙扶著甄耀蝶,一邊向大門裡面走去,一邊哭得泣不成聲,「郡主也是金枝玉葉……現在怎麼就這麼命苦……」
甄耀蝶腳步虛浮,臉上卻扯出一個空洞的微笑,「好事……這是好事……是好事……」
與其被一個孩子綁在他的身邊,倒不如像現在這樣拼個魚死網破,只是……甄耀蝶一陣眩暈,「杏兒,動作快些,我怕遲了……就來不及了……」
這一夜,六皇子軒轅無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帶兵迅速衝進了皇宮,等到軒轅玄瑞的人殺出重圍,拚死將消息送到安王府與八皇子府時,宮門已經被軒轅無順的人衝破,殺入宮內,將皇上所在的寧心殿團團包圍。
聽到這消失時,軒轅晟睿正準備喝下手裡的寧神茶,一聽到這,動作微微一頓,抬眸看向來人,「八皇子現在如何?他已經知道了么?」
「回安王,八殿下現在已經知情,也是他命屬下前來通知王爺您,八殿下說他暫時想不出什麼好法子,只等見了王爺,要同王爺您商議之後再做決定。」來人頓了頓,又道,「八殿下還讓屬下轉告您,說讓您不要著急,現在六殿下那還看不出有什麼舉動,怕是什麼詭計,讓您等到天亮了再去府里。」
軒轅晟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手裡的茶已經擱下,「我知道了,你回去同八皇子復命吧,就說過兩個時辰,我們很快就到。」
待軒轅玄瑞的人離開之後,百里秋水微微凝眉,似是自言自語,「怎麼會是這樣,六皇子的攻勢可謂來勢洶洶,怎麼看都有些操之過急,本以為甄后和他都是穩妥怕出意外的人,誰想到,咱們竟然沒能猜得到他們這一舉動。」
百里秋水又看向一旁的羅柔,「沒有什麼消息從六皇子府那送來么?」
羅柔搖頭,臉上是掩不住的失望神情,「沒有,如果有的話,奴婢訓練的信鴿早就會按照先前咱們的約定,把竹筒叼回來了。」
「鴿子沒有出意外么?」百里秋水道,「軒轅無順陰毒狡猾,會不會是被他給發現了?」
「奴婢放了幾隻鴿子呢,每一隻都在不同的地方藏著,一隻有可能出事,但只要其中有任何一隻出了事,剩下的其他鴿子就會趕回來報信。」羅柔臉上寫滿了不痛快,「奴婢倒是覺得,一定是那個甄耀蝶又反悔了,被皇后重新收買,背叛了咱們。」
這種可能性……當然也不是沒有。百里秋水輕嘆了一口氣,「真要是這樣,倒也沒什麼奇怪的,各人都有各人的路走,她也只是選擇了和我們不同的一條罷了。夫君,現在到天亮,還有幾個時辰,咱們真要等在這兒幾個時辰再去八皇子府么?」
她話音剛落,軒轅晟睿便已經站起身來,「我覺得不必,這如果真的是布下了一個沖著我來的陷阱,是等在王府裡面,還是現在就趕去八皇子府,都沒什麼差別。倒是你……」
看著百里秋水,猶豫了一下,軒轅晟睿笑著輕嘆一聲,「罷了,想出再多的地方,也都不如把你放在我的身邊安全。」
「夫君這話說的倒是一點不錯。」百里秋水笑著起身,將半散開的長發挽了一個乾淨利落的髮髻,隨手拿起一柄玉簪便別在了上頭,「除了夫君,我也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奮不顧身地護著我。」
一旁的羅柔與花瓊二人看的不免有些咋舌,今晚出的可是大事,他們要面對的,可是生死存亡之際,怎麼看這兩人,倒還是半點也不緊張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