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鐵證如山!
對上侍婢驚慌失措的目光,唐扶歌的俊臉上依然是沉穩寧定的神態,彷彿普天之下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撼動他分毫。
然而,在抬眸望見宇文長樂的一剎那,一雙清澈如碧水的眼眸中到底還是掀起了几絲漣漪,雖然並不明顯,比起其他人那些誇張的反應,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但……驚艷了,便是驚艷了。
「天河,扶映兒起來。」
輕爍的眸光一閃而過,很快就恢復到了一貫的雅然閑逸。
微風輕拂衣角,吹起了幾分仙風道骨的韻味,相比起不遠處哭天搶地的哀嚎和煞氣騰騰的犬吠,唐扶歌孑然而立,宛如身處不同的世界。
看到他的那一瞬,宇文長樂甚至覺得自己身上的戾氣都散去了不少,奈何她性情剛烈,有仇必報,卻是沒有那麼容易善罷甘休!
插刀教,雖然以「只插敗類的腰,只捅渣男的腎」為最高宗旨,聽起來似乎頗有種仗劍江湖的俠氣,然而宇文長樂心知肚明,在她們五個人當中,除了名門出身的白二花是真的正氣凜然,只殺脫離法網之外罪大惡極的兇徒,其他幾個……多半是隨心所欲。
尤其是黑道背景的韓山雞,必要之時,為了剷除目標,犧牲起無辜的人來,眼睫毛都不會眨一下!
至於她那個鬼畜妹妹紀小腰,滿身血液都是暴動因子,若不是被強行送回軍政世家的母親手中教導,絕對是一個讓人頭疼的禍世毒害!
聖母月自然不必多說,外表正直內心變態,順她者昌而逆她者亡!身為插刀教教主,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審訊犯人,因為祖輩世世代代都是醫者,一把手術刀耍得比菜刀還要順溜,但是怎麼整都不會把人整死……那種殘酷的畫面,除了紀小腰看得津津有味,就連韓山雞都會忍不住皺眉頭,白二花更是完全承受不住!
而她……作為暴發戶的女兒,吃過苦頭,受過凌虐,在很小的時候就嘗遍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後來父親發達了,風水輪流轉,反過來踩著別人的「屍體」上位,看著那些人被父親碾壓在腳下痛哭流涕,她早已麻木無感,因為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殘酷,弱肉強食是永遠不變的遊戲規則。
她不欺凌弱者,但也不同情弱者,更反感借弱者之名而自甘墮落的無能之輩!
大概是因為小時候吃了太多的苦,在嫉惡如仇之外,宇文長樂覺得自己已經有點矯枉過正了,不管別人有多凄慘,她都不會有絲毫的手軟,因為自身的無奈與悲哀,從來都不是謀害他人的理由……而得罪她的人,她會用十倍的手段讓對方知道,但凡惹惱了她,必將付出慘烈的代價!
微眯起眼睛,瞥了眼跟在唐扶歌身後,因為找到了靠山而略顯得意的女婢,宇文長樂不以為然地扯了扯嘴角。
遊戲才剛剛開始,高興得太早,哭的時候……只會更加撕心裂肺!
款步走上前,唐扶歌依然沒有正眼看宇文長樂,而是徑自走到刑部侍郎的跟前,開口問道。
「這位大人,何故要引凶犬至此,無端傷及府中眾人?」
見來人文質彬彬,溫文有禮,刑部侍郎不由抬眸多打量了他兩眼……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對方以禮相待,他自然也不好拉下臉,即便笑著反問了一句,面露狐疑。
「不知閣下是何人?同宇文九小姐又是什麼關係?」
「在下姓唐,雙名扶歌,同九小姐——」
在眾目睽睽的注視下,在宇文長樂的凝眸下,在宇文碧柔的期待下,只聽唐扶歌一字一字,緩緩道來。
「——並無干係。」
聽到最後四個字,宇文長樂不禁眸光微爍,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一時間倒是有點兒看不透他的心思了。
不過……此話一出,宇文碧柔臉上的表情瞬間精彩到了極點,像是活生生地吞下了一個臭雞蛋,失望、震驚、怨念,不可置信、傷心欲絕、肝腸寸斷……各種各樣的神情在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上走馬燈似的閃過,卻唯獨不見欣喜和歡慰。
眾人聞言亦是一驚,不自覺地張了張嘴巴,卻是無言以對,一時之間不知該從何說起。
被唐扶歌當成空氣接連忽略了兩回,宇文長樂懶得自討無趣,便就自顧自立在一邊袖手旁觀,並不打算主動開口……她也是有自尊心的好嗎?雖然這種自尊心在攝政王面前可以隨手丟棄,但是除了攝政王之外,其他人還沒有資格可以讓她拋下自己的尊嚴。
所以,除非唐扶歌找上門來求她,否則……她一樣也可以將他視若無睹。
而眼下剛巧就有這麼一個好機會,宇文長樂敢肯定,不管唐扶歌現在在耍什麼花招,宇文碧柔之事,他絕對不會置之不理!
不知道唐扶歌這話是什麼意思,刑部侍郎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
「原來閣下就是江湖聞名的唐少爺……本侍郎眼拙,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唐少爺勿要見怪。」
一番話自刑部侍郎的口中說出,帶著三分敬意,兩分仰慕,還有三分不解,兩分輕蔑……同樣摻雜了複雜的情緒,一言難以描述,然而比之同樣身為「男寵」的東方毓秀,唐扶歌顯然更受人敬重,至少沒有人會當著他的面嘲笑他譏諷他。
這其中的緣由,除了唐扶歌的身份更為尊貴之外,更多的應當是緣於他那高蹈出塵的品性。
只可惜,昔日名動天下的武林盟主之子,在冠上「男寵」的稱號之後,隨之而來的香艷傳聞便源源不絕,甚至蓋過了他曾經風華絕代的驚世劍法!
可見廣大人民群眾對八卦的熱愛不管是在遠古還是在未來,始終都佔據著主流的地位,對於這種高山仰止般的人物,一旦被拉下神壇之後,便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的躁動,經久而不息……
「侍郎大人客氣了!在下深居簡出,不常在外露面,侍郎大人不認得在下乃是理所當然,在下又豈有怪罪之理?」
「哈哈!本侍郎早已久仰唐少爺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是……既然唐少爺同宇文九小姐毫無干係,此事牽連甚廣,更觸犯了陛下龍顏,本侍郎以為,唐少爺還是不要插手為妙。」
「侍郎大人言之有理,在下不插手便是。」
微微頷首,唐扶歌一邊說著,一邊退開兩步,爾後雙手負於身後,果真一副作壁上觀的模樣,不打算再多管閑事。
見狀,刑部侍郎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有些懵了,不由回頭同宇文長樂對視了一眼,面面相覷頗為不解。
宇文長樂伸手摸了摸九兒的狗頭,不以為意,只笑著催促了兩句。
「既然已經寒暄完了,那就請大人繼續追查唐越風的命案吧!」
「勞七小姐久等,本侍郎這便緝拿兇手!」
話音落下,刑部侍郎當即冷下臉色,對著跟在身後的隨從揚手一揮,指尖直指癱軟在地上的宇文碧柔!
「來人!將兇犯拿下!押入大牢,聽候發落!」
「是!」
霎時間,勁裝打扮的一行人快步上前,將護在宇文碧柔身邊的仆婢悉數推開,爾後一左一右架起她的胳膊,作勢便要將她帶走!
那幾人動作極快,等五夫人反應過來,已是來不及阻擋,只能心急火燎地撲上前,呼喝著下人將他們攔了下來!
「住手!你們憑什麼抓人?!憑什麼一口咬定柔兒就是兇手?!是她指使的對不對?!是宇文長樂給你們灌了迷魂湯,讓你們將殺人一事嫁禍到柔兒的頭上,是不是?!」
不曾料得如此變故,跟在唐扶歌身邊的侍婢全然亂了陣腳,完全無法接受唐少爺竟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家小姐被人帶走而無動於衷,本以為好不容易來了一個救兵,憑藉唐少爺的身份與智謀,定然能幫小姐擋下一劫……可是他居然袖手旁觀,非但不竭力幫小姐洗脫罪名,甚至連一句好話都沒有。
又急又氣之下,侍婢映兒一下子也顧不上禮數,不由得拔高了聲調,厲聲質問唐扶歌。
「唐少爺!你忘了小姐是怎麼對你的嗎?!當初你傷重在身,是小姐沒日沒夜地守在你的床頭悉心照料,才將你從鬼門關拉了回來!為此小姐還累得大病了一場……如今小姐有難,你卻冷眼旁觀……你怎能如此忘恩負義?!」
不等映兒罵完,就聽宇文碧柔開口打斷她,輕嗤道。
「映兒!別說了……唐少爺有他自己的苦衷,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宇文碧柔人如其名,不管是說話還是舉止都是柔柔弱弱的,眼下縱然平添了幾分厲色,可依然還是個惹人憐惜的嬌弱少女……只是在這層孱弱的外表下,那顆心有多陰狠毒辣,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小姐……一旦你被這群用心險惡的傢伙帶走,只怕就凶多吉少了!」
「放開柔兒!沒有證據,僅憑一群狗的胡亂抓咬,如何能讓眾人信服?我不會讓你們帶走柔兒的!」
五夫人怒火中燒,挺身擋在宇文碧柔的身前,一邊對著刑部侍郎疾聲厲喝,一邊急忙吩咐身邊的侍婢。
「快!去找侯爺!」
眼見著五夫人的女婢要跑去搬救兵,刑部侍郎立即朝屬下使了個眼色,不等那人跑開兩步就將她攔了下來。
見他如此,五夫人愈發惱怒,更加肯定對方是存心刁難,要拉宇文碧柔當替罪羔羊,將其置之死地,為宇文長樂頂罪!
「怎麼,不敢讓侯爺知情嗎?你們如此趁人之危,果真是暗藏禍心,企圖顛倒黑白,冤枉我的柔兒!」
聽得五夫人字字泣血的控訴,宇文長樂一下子也分不清她是真的不知情,還是裝做不知情,如果宇文碧柔連自己的親生娘親都隱瞞,那這個女人的心計就實在是太可怕了!
奈何清者自清這句話,並不適合宇文碧柔,所以這一次踢到了她這塊鐵板,宇文長樂會讓她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什麼叫——
不作死,就不會死!
「讓她去吧!本就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宇文碧柔是殺人兇手乃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便是請了父侯又能如何?還想妄圖扭轉乾坤么?呵呵……別說是父侯了,就算請了陛下過來,殺人者照樣是要償命的!」
說這話的時候,宇文長樂眉尾微挑,似有若無地瞟了唐扶歌一眼,想要看看他這口氣到底能沉到什麼時候。
見宇文長樂這樣說,刑部侍郎便就揮揮手,示意屬下放行了那名女婢。
雖然不及宮中的太監懂得察言觀色,但是為了討得宇文長樂的歡心,刑部侍郎左右看了兩眼,在得知唐扶歌的身份后,多少察覺到了空氣中那一絲絲不尋常的氣息,知道宇文長樂和宇文碧柔不合。
故而不等侯爺過來,刑部侍郎就冷然下令,將五夫人生拉硬扯地拖到了一邊,隨後將宇文碧柔押著跪在了地上,動作不可謂不粗暴!
雙膝落地的剎那,宇文碧柔忍不住痛呼出聲,一身隱忍的慘叫直破九霄,和著額頭的冷汗落下,彷彿遭受了什麼酷刑一般。
終於,唐扶歌微蹙眉心,面露不忍,開了口。
「侍郎大人……」
「欸,」不等他把話說完,刑部侍郎就抬手截住了他的話,剔起眉梢笑著道,「唐少爺不是說不插手嗎?」
唐扶歌神色不變,依然是雲淡風輕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唐越風的血案,在下自是無意涉足,只是……如若九小姐當真冤枉,在下也不能坐視不理。」
「冤枉?」刑部侍郎寒下臉色,不悅道,「這麼說來……唐少爺是在質疑本侍郎的辦案能力了?」
「並非是質疑,然而五夫人所言亦是不虛,憑藉幾條犬獒確然難以服眾,倘若有人懷疑這些是收了人的指使和教唆,侍郎大人又該如何回應?」
「哼!這些獄犬受過訓練,豈是旁人能夠輕易教唆的?更遑論攝政王的愛犬,代表的就是攝政王本人,懷疑它便是懷疑攝政王!本侍郎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單憑這幾隻犬獒循血追兇一路自侯府後門尋到這個院子里,進而將宇文九小姐撲倒,便已證據確鑿!當然……唐少爺若堅持不信,想要索要鐵證,也不是沒有。」
「那麼,還請侍郎大人出示鐵證。」
「呵!」冷笑一聲,刑部侍郎揚手一揮,下令道,「來人!給我搜!」
很快,一小隊下屬就直衝沖地闖入了宇文碧柔和五夫人等人的房間,將裡面翻來覆去地掀了半天,見他們來勢洶洶,眾仆婢自然不敢阻撓。
不過片刻,就聽一人高呼出聲。
「找到了!」
刑部侍郎又是冷然一哂,笑著看向唐扶歌,儼然已經將他當成了情敵來打壓。
「拿出來!讓唐少爺看看,何為鐵證。」
說著,屋子裡就匆匆跑出來一名下屬,雙手托著一個首飾盒,呈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唐扶歌抬眸,不解道。
「這串珠鏈,又能說明什麼?」
「單憑這串鏈子當然不能說明什麼,可是這半顆碎珠子……」刑部侍郎伸手從懷裡掏出一方巾帕,托在手心緩緩打開,只見雪白的帕子當中,放著半顆碎裂的碧綠珠子,珠子很小,但可以從材質上看出,同方才首飾盒裡的那一長串當是相同的,「是本侍郎從唐越風的口中取出的,若是唐少爺還要懷疑,大可數一數這串珠子上的數目,是不是少了一顆?」
因為珠子很小,所以就算少了那麼一兩顆,縱觀整條蓮子也看不出差別。
但是這種珠鏈串的時候都很有講究,數目通常是一定的,更何況持有者還是出自侯府這種名門望族的小姐,故而只要數一數剩餘珠子的數量,倘若對不上……那麼宇文碧柔的嫌疑就很難擺脫了,畢竟相同質地相同品相的玉珠,也是很難找到的!
聞言,唐扶歌眸光輕爍,眼角餘光之中已然瞧見宇文碧柔陡然灰敗的表情,縱使一閃而過,卻是沒逃過他的眼睛。
霎時間,唐扶歌瞭然於心,沒再繼續追問。
見到那顆碎珠子的剎那,五夫人一時也噤了聲,空氣中只剩下一陣死寂。
正當雙方僵持的時候,侯爺匆匆趕到,只是還未及開口,就被宇文長樂一句話給堵了下來!
宇文長樂笑盈盈地看著他,口吻平淡,無悲無喜,卻透著一股莫名的震懾力——
「先前女兒在朝堂上受盡千夫所指,父侯未曾幫女兒辯解隻言片語……如今真兇已現,父侯若有心袒護,偏心至此,那女兒也就只能忍痛斷親,從此與父侯恩斷義絕、再無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