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啟程
抱著小盆和布條,默不作聲的跟在陳勇身後回到自己的床邊,陳洛的情緒低落不少。安靜的清洗了一下布條,為童孩敷在額頭上。
另一邊陳勇漫不經心的探頭看向門外,道:「這雨真是越下越大了,嘖,少爺臨出門之前竟連準備輛帶著避雨陣的車都忘了嗎,在這裡耽誤這麼長時間。」
陳洛不知道避雨陣是什麼,不過準備馬車這種事情哪裡是主人家應該做的事情,這陳勇分明就是推卸責任。但他又有什麼辦法呢,他唯一的靠山陳家長老卻已然有百年未出關了,若是不能成就金丹,恐怕也是隕落了。每多一年的時間,那長老晉級或是渡劫的幾率便又低了一份,陳洛可以預計自己的回到陳家之後將會有怎樣的待遇。
陳洛看了看昨天用的水罐,裡面的水已經見底了,便哼哧哼哧爬上馬車,又拖了罐清水過來。
陳勇本來像是看戲一樣瞅著陳洛來來回回的動作,見對方將飲用水拿了出來,這才刁難的說道:「少爺,當家不知柴米貴,外面不是很多水嗎,這乞丐能金貴到用這靈水?」
陳洛方知道這水竟是靈水,怪不得一個晚上童孩的傷勢便好了許多,這樣一想更不能放棄靈水,凡間的雨水哪裡抵得上它?於是他便與陳勇說道:「馬車上的水存的不少,我就將我的那份拿出來用,這總可以了吧。」
陳勇被駁了臉面,頓時陰陽怪氣起來:「少爺執意這麼做,我哪敢反駁,不過陳勇喝的水可不是少爺金貴身子碰的了得,到時候也別怪小人不為您著想。」
「你們的水還是你們自己用的好。」一個虛弱而低啞的聲音在陳洛背後響起來,他回頭一看,卻是那童孩醒了過來,嘴角帶了一抹諷刺的笑容,「我雖窮,身上什麼都沒有,卻也不至於貪你們的靈水。」
童孩小小的身子縮在簡陋的小床上,蒼白乾裂的唇瓣微微張開,努力讓自己顯出清醒的模樣,兇狠而戒備的盯著一大一小兩個陌生人。他就像是一頭孤獨的幼狼,爪子還未鋒利,身體還未長成,便已有那種本能的戒備著一切可能傷害他的人。他分明是一個極為可悲的存在,卻又無法讓人有同情這種情感,只是因為這孩子的舉動,渾身凌冽的氣質,常能讓人忘記他的年齡,而敬佩他的狠烈。
不過陳洛不知道這些,他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個受傷快要死掉,卻對周圍一切人都很警惕的孩子,這不免讓他對童孩多了幾分柔軟,便要開口勸慰對方不要這麼拘謹,
只是他還未答話,那邊的陳勇便幸災樂禍道:「少爺,小乞丐自己都說了,你堅持個什麼勁!」
君凌宇狼一樣的目光立刻看了過去,他的眼中似乎正閃爍著狠戾的綠光,似乎下一秒就要撲上去生撕了陳勇,又因為身體的原因而不得不安穩的躺在床上。
自他記事以來便沒有親人,襁褓里只有一塊有著君凌宇字樣的玉佩,被大乞丐養到能走路,便整日跟在對方後面坑蒙拐騙混些飯吃,為了活下去不得不養成兇狠的個性。可前天撞在璃城這一片的乞丐老大的面前,對方正生著氣,就奪了玉佩,叫人將他縛了扔在破廟,他本就體弱,容易生病,呆了一晚上第二天便昏了過去,只覺得自己大約要命喪於此。哪能想到半夜裡竟有人前來翻動他的身體,強撐著睜開眼,卻是個小孩子,似乎在照料他。今天身體終於比前幾日舒服許多,他不敢多睡一秒,立刻強迫自己醒來,沒想到那孩子竟然還在,並且正與另一個大人爭執著照顧他的問題。
這孩子為什麼對他好?他身上有什麼值得對方覬覦的東西,還是富家少爺想拿他尋個樂子?君凌宇不動聲色,靜觀其變。
陳洛狠狠瞪了陳勇一眼,當然知道這孩子也是對他們兩個陌生人有所戒備,嘆了口氣,默默腦補了會兒對方的心酸成長史,頓時雷個外焦里嫩。
算了,他又不是雙魚座,腦補這活果然不適合他。
不過單為童孩單薄的身體著想,便不能只用雨水了事,陳洛還是拿了靈水,笑的軟萌的接近童孩:「你看我,身上絕對沒有任何東西能傷到你。」他轉了個圈,展示了自己的全身,在對方警惕的眼神中說道,「所以乖乖接受治療好不好?」
這幼稚的動作和哄幼稚孩子的方法讓君凌宇嫌棄的皺了皺鼻子,但到底還是放鬆了些許警惕,冷著小嫩嗓子說道:「你先發個誓!」
陳洛眨眨眼,深覺小孩子不好哄,不過乖乖的把手舉過頭頂,道:「我陳洛發誓!絕不會傷害……」
君凌宇心裡不想說出自己的名字,不過看這小少爺一直那眼神盯著他,便自己給自己瞎起了個名字:「陳凌。」
「嗯。」陳洛終於得到了童孩的名字,滿意的點點頭,道,「我陳洛絕不會傷害陳凌一根毫毛,如有違背,立刻就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放下手臂,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了過去,「這樣總可以了吧。」
陳凌嫌棄的看了眼小臟孩子,屁股上沾了一大團泥土,這才勉勉強強的點點頭,又強調:「那個人,就是你背後那個!不許讓他過來!」
陳勇不屑的從鼻子里噴出一口氣:「你這臟乞丐在的地方,我才不願意去呢,也只有這個小少爺樂意過去陪著你。」說完,便選了更遠的位置,挪過去一堆篝火,重新安置了下來。
陳洛把陳凌的種種要求一一答應了,才哭笑不得的看著對方立刻倒頭昏迷,小孩子果然是小孩子,發誓又不代表他會遵守,承諾也不能說明他必須會做到啊。不過……陳洛搖搖頭,覺得還是照顧照顧這孩子警惕的心靈,畢竟是病患嘛。
外面的雨依然沒有停止的跡象,天色一直昏沉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陳凌身上的燙手的熱度終於消下去了。
陳洛舒心的笑了起來,不過陳凌的身體弱,這場病大約也是長久以來的隱患積壓到一起才爆發的,目前看著情況還好,誰有知道陳凌什麼時候才能真的好起來。
陳勇看他那傻乎乎的笑臉,心情立刻就不好了,他最是看不慣陳洛開心,便嗽了嗽嗓子,道:「少爺,都在這破廟呆了一整天了,我們還是早些啟程吧。」
「你的意思是,把他就扔在破廟裡自生自滅?」陳洛回頭看向趾高氣昂的僕人,眯起眼睛,慍怒道,「這與殺人有什麼區別。」
陳勇不屑的瞥了眼那小乞丐,抬高下巴一臉傲慢:「一個乞丐而已,給他口水喝就算不錯了,更何況他已經用掉這麼多靈水。」
「呵。」陳洛冷下臉色,強硬道,「我不與你爭辯這些,我是主你是仆,僕人要聽主人的話這種規矩你總是知道的吧!要走,就把陳凌一起帶走!」
他的身後,陳凌的眼睛悄悄睜開一條縫,那警惕而兇狠的目光中添了一分疑惑,似是不知道這個養尊處優的小少爺為何要幫助他這麼一個小乞丐,有錢人都喜歡這麼玩的嗎?還是這個小少爺,真的是個好人,想要幫助他。
他眼中神色閃爍不定,到底對這個陳洛添了些好感,與這世間大部分不把他當人的上等人相比,這孩子的心靈太過美好。不過,看他與自己僕人的這種相處方式,或許對方在家族的地位也並不高。
到底還是因為年齡太小,所以才如此天真善良嗎。
陳凌閉了閉眼,陳洛是第一個單純的只想幫助他的人,在短暫的人生中,這種純潔無垢的善意還是第一次落在他這樣的乞丐身上。明明應該警惕這孩子,應該遠離這種活在與他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內心深處卻並不受控制的想要去稍稍觸碰。
試探一下,這份他從未感受過的善意是否真實。
這番思索之後,疲倦又湧上了他的大腦,陳凌抵不過這倦意,滿懷著矛盾的心情,昏昏沉沉的又陷入了黑暗。
陳洛並不知道他所維護的這個小狼崽子竟有這麼豐富的情感,救一個孩子對他是舉手之勞,對陳勇更是。在來自法治社會的陳洛腦中,一個人的生命比任何東西都重要。因此即使陳勇百般不願,陳凌最終也加入到一同前往璃城的隊伍之中。
第二日一早,大雨稍歇,陳洛主僕兩人便將破廟中的種種物品都收拾好,放回馬車。
「陳凌?陳凌?」最後,陳洛微微搖晃著身上的溫度又滾燙起來的陳凌,看著小狼崽子微微睜了眼,朦朧的睡意柔化了他鋒利的眼神,似是懵懂的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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