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鋒芒畢露

第16章 鋒芒畢露

在阿歡生病的這幾日里,諸多與衛國公府交好的人家都送來了藥材、補品等物,權家也不例外。

因著阿歡是在自家別院里出的事,權玉瓏難逃其咎,在阿歡出事之後就三天兩頭往衛國公府跑,幾乎恨不得住在這裡。驃騎將軍夫人也三不五時來看望阿歡,今日又帶著權玉瓏登門來訪。

廣陵郡主陪著權夫人在點蒼齋正廳落座,阿歡自然同權玉瓏在旁邊的碧紗櫥內說話。

權玉瓏的臉上滿是歉意:「真是抱歉,那一日……」

阿歡笑著打斷她的話:「好啦好啦,你再說都是第幾遍了?我這不沒事么?」

權玉瓏其實只是想引起這個話題,於是順著阿歡道:「幸好那一日有顧公子啊。」

阿歡在聽到一個「顧」字的時候就沉下臉來,她在好友的面前一向是喜怒形於色的,見她的笑容不復存在,權玉瓏奇道:「怎麼,人家救了你,你怎麼是這個態度?」

「……這幾日聽他的名字,都聽的耳朵長繭了。」阿歡抱怨道,「我知道他救了我應該感激,可是……總覺得心裡不舒服。」

權玉瓏還以為她臉皮薄,被顧清遠那般從水上救上來不好意思了呢,於是輕笑一聲:「好了好了,我不提她了。」話鋒一轉,「對了,顧家最近開辦了一個女學,請了有名的筆墨大家宋灤夫人來此,我娘想把我送過去呢。」

阿歡只當她在說笑:「你家裡不是從小就給你請了先生么?為什麼還單單要去顧府女學遭罪?傳聞宋灤夫人的脾氣,可是不大好呀。」

「這不一樣,宋夫人不光教授女子琴棋書畫,更有一點,是能培養女子的政治素養。」權玉瓏壓低了聲音,「你我這樣的人家,一輩子是要和朝廷政客打交道的。宋夫人是有名的賢內助,才氣女紅兩手硬,一手如流水游雲的行書無人能及,還擅長與人交往之道。」

阿歡聽到這兒,心中對權玉瓏的話不置可否。她知曉一些看起來耀武揚威的名氣,其實大多是吹出來的。就想自己不過小時候多讀了幾本書,偶然得了一個好句子,就被外界傳為「有詠絮之才」。前幾日到顧府拜訪,自己不過念了一句顧府門前的詩,就獲得了顧夫人的誇讚……可見名氣此物,有時會蒙蔽雙眼的。

她自己深知其中水深,對於宋灤便有些不以為然:宋灤夫人應該是真的有些旁人不及之處,不然宮中也不會三番五次請她去教習公主,這一點是無法否認的。可是據聞她脾氣不好,卻又擅長與人交往,這一點就只得深究了。試問一個脾氣差的人要如何同別人打交道?自己之前脾氣還沒有很差,只是冷傲清高,同周圍的人就合不大來,那「脾氣差」的宋灤夫人,要如何贏得大家的尊重和推崇呢?

權玉瓏與阿歡何其相熟,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對自己的話並未放在心上,於是在她頭上敲了一記:「你別不服氣!」她頓了頓,語氣中充滿了對宋夫人的孺慕:「宋夫人的夫君原是兗州知府,她夫君在任上的時候,兗州突發時疫,她的夫君也不幸感染。當時兗州群龍無首,是夫人親自下令封城,又外出尋葯、治病救人……甚至可以這麼說,是夫人以一己之力救了整個兗州。只是兗州的諸多百姓雖然保住了,宋夫人的夫君卻不幸逝世了……在她夫君逝世之後,她就隱居避世不見外客,這一次也不知道顧府是怎麼把夫人請出山的。」

她笑著看向阿歡:「無論你同不同意我的說法,等你與我同去顧府,見到宋灤夫人,保你心服口服!」

「什麼?」阿歡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與你同去顧府?!」

「對呀。」權玉瓏頗有些洋洋得意,「宋夫人難得出山,想要進入顧府女學的人真的是擠破了頭。可是顧府如今的當家主母是我姨母呀,給我和你留兩個名額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去顧府?那不是見到顧清遠的機會又大大增多了么?阿歡當機立斷:「我不去!」

權玉瓏冷哼一聲:「別不識好人心啊,可萱那邊我都沒有為她預留!」

阿歡快暈過去了:「可萱是公主,要進去不是順理成章之事?你這是強詞奪理!」

權玉瓏眼睛轉了轉,語帶傷感:「我同可萱年近及笄,你我三人同現在這般玩耍的日子不多了,雖然我們兩家還不捨得我和可萱出嫁,可是縱然如此,還能有多少相聚的日子呢?」

她眸光盈盈,似乎真的快要淚盈於睫了。阿歡哪能不知這是她的計謀,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可萱的婚事不急,我約莫著皇後娘娘打的應該是『榜下捉婿』的主意;而武將家的女兒自古嫁得晚,你也莫哄我說什麼家中捨不得出嫁之類的……」

權玉瓏見一計不成,索性也不再多費唇舌,倒是看著阿歡促狹地笑:「我雖勸你不成,可是你覺得郡主會答應我娘么?」

阿歡心中咯噔一聲,正打算說什麼,忽然聽到外間廣陵郡主揚聲喚道:「阿歡!」阿歡心知不好,瞪了一眼權玉瓏,然後掀開珠簾走了出去:「娘?」

廣陵郡主笑吟吟地:「我方才已經吩咐琉璃了,讓她拿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出來,明日你就隨玉瓏一同去顧府罷。」

這怎麼能行?阿歡急了,只是當著權夫人的面,自然不能不講禮數,於是她雖然心中火急火燎地,可是還是細聲道:「如此太過麻煩了吧?府中不是也請了先生么?為何不……」

「能一樣么?」廣陵郡主臉一沉,「宋灤夫人能夠出山,對於我們絕對是美事一件。玉瓏事事想著你,足見這丫頭心性純善……」最後一錘定音,「明日我會派人送你去顧府。」

事已至此,是絕對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廣陵郡主送權夫人母女出門的時候,看到自家女兒悶悶不樂的小臉,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想:咱們自己府中的先生也是不差,為何要送你去顧府你還不知道么?還不是想著這般能夠讓你早日熟悉未來夫家的環境!雖然還沒有正式議親罷,可是這般對於你嫁入顧家有利無害,這丫頭怎麼這麼倔呢!

她這般想著,忽然意識到:最近這兩次,阿歡對於要去顧府一事都是極盡反對的。這是為何?她原來雖然也同自己有過不同的看法,可是經自己一勸也是很快就想開了,為何這兩次……

廣陵郡主越想越心驚:要說她同顧府之間有什麼交往,也只有顧清遠救她那一次了。可是阿歡不是一個不知禮的人,她在落水之後,在知道同顧清遠有成親的可能時,就堅決反對,這幾次又屢屢抵觸去顧府,她……莫不是有了意中人了罷?!

她送走了權夫人,正準備探一探女兒的口風,可是一轉臉人卻不見了。她愈發堅定了自己的猜測,趕忙喊了丫鬟去尋阿歡。

可是沒等到阿歡,卻等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三房周氏笑著踏了進來。

阿歡其實沒有走遠,只是帶著匆匆趕來的葵心到了一處隱蔽的香樟樹后。她將心思從方才那事上離開,鎮定心神道:「查出什麼了?」

葵心的神色帶著顯而易見的忐忑:「杏兒……真的是流香苑的人。」

阿歡沒想到等了數日,還是這個答案,不免有些不虞:「杏兒怎會是流香苑的人呢?」

葵心雖然還是猶豫不安,可是仍然小聲道:「杏兒真的是流香苑的人,她在二爺回京前就在流香苑了……」她忽然靈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什麼,脫口而出道,「杏兒有個姐姐,似乎也在我們府中當差。」

阿歡沉吟片刻,擺了擺手:「好,再去查一查她姐姐。」又囑咐了一句,「千萬小心行事。」

葵心答應了一聲:「奴婢明白。」

從香樟樹後走出來,阿歡正巧遇見來尋自己的翡綠,於是一邊往點蒼齋走,一邊想:葵心雖然在房內做事非常牢靠,可是手段太過稚嫩,人脈也只有一個自家哥哥可以來往;芷心性格急躁,管理自己的一應財務是最穩妥不過的,可是人緣不佳,也不能時常派她在外行走。

而海棠呢……?她是最近才被提到一等的丫鬟,前世因著自己並未關注這些事情,也不知道她的能力如何。阿歡決定對海棠旁敲側擊一番,想著如果海棠也是個不適合的,那少不得就真的要從母親那裡要人了。

她心中琢磨著事情,就這般到了點蒼齋門口。她來點蒼齋素來是不用通傳的,她剛剛邁進去,還沒繞過門口的屏風,就聽到了三嬸周氏的聲音:「大嫂現在是國公府執掌中饋的主母,一碗水端不平的話……難免惹人非議吧?」

然後是廣陵郡主不辨喜怒的聲音:「三弟妹方才說的那事,我原也不是不想答應,只是阿歡可以去顧府女學,並不是咱們府的面子,是驃騎將軍小女兒同阿歡要好,非要同她一併前往。若說詠姐兒想去,也不是不行,只怕……只能弟妹出面活動了。」

周氏對於這個回答,明顯很不滿意:「大嫂,詠姐兒同阿歡年紀相仿,若說阿歡需要經過宋灤夫人的教導的話,那詠姐兒為何不需要?如果詠姐兒在顧府受到宋灤夫人的青眼,這不也是咱國公府的美事一樁嗎?」

她這話說得很不客氣,阿歡直覺自己母親現在的臉色應該很不好看,果不其然,廣陵郡主在周氏話音剛落,就語帶嘲諷道:「三弟妹這話真的有失偏頗。莫說詠姐兒今年不過九歲出頭,還是一團孩子氣;就單說你方才的那句話,詠姐兒得到宋灤夫人青眼是美事一樁,那如果阿歡在顧府受到宋夫人的喜愛,難道就不能為國公府錦上添花了嗎?」

阿歡聽到周氏輕笑一聲:「大嫂,我說句實話,你莫說弟妹不知禮數——阿歡現在除了顧家,難道還有別的人家想要她么?」

廣陵郡主勃然起身:「你放肆!」

阿歡聽到這裡,心中的火蹭蹭上冒!恨不得立刻出去當面質問周氏此言何意!

可是周氏是她的長輩,廣陵郡主可以呵斥她,自己卻是不能,於是只能握緊了拳頭,咬著牙轉身走了出去——如果繼續呆在那兒,縱然她修養再好,恐怕也會抑制不住要衝進去!

她轉身準備離開這裡,卻冷不防撞上了一個人,那人揉了揉被撞紅的鼻子,笑眯眯道:「大姐,你撞疼我啦。」

居然是正是周氏的女兒陸詠歌。

阿歡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正廳內廣陵郡主厲聲喝道:「誰在外面?」

阿歡立時僵住了身體。廣陵郡主平日時常提點阿歡,人前要穩重有禮、舉止有度,如果讓母親知道自己在這兒聽了壁腳,少不得又是一通訓。

陸詠歌看了看阿歡,卻是什麼也沒說,笑著繞過屏風走了進去:「大伯母,是我。」

阿歡咬了咬牙,也跟著進去了:「母親,還有我。」

看到這兩姐妹,廣陵郡主雖然還是心中有氣,可是迅速調整出一張和顏悅色的臉龐,柔聲問道:「你們二人來有何事?」

阿歡看了看陸詠歌,她年長於陸詠歌,便當先開口說道:「母親方才不是找人尋我……?」

「噢。」廣陵郡主點點頭,又轉向陸詠歌,「詠姐兒,你有何事?」

陸詠歌脆生生地回話:「回大伯母,也是我母親喚我來的。」

廣陵郡主瞬間沉下臉來:周氏不光出言無狀,居然還讓一個小姑娘家攙和進來!她淡淡道:「這兒沒你倆的事。阿歡帶著妹妹出去玩罷。」

見廣陵郡主臉色不好看,兩個姑娘都乖乖出去了。目送兩人走出房間之後,廣陵郡主方將目光放在周氏的身上,目光凌厲,神色不虞:「你方才說的那話,究竟何意?」

周氏好整以暇地抬了抬臉,一臉笑意:「雖然這件事被壓下來了,可是同我們相熟的那幾家,應該是人人都知道了罷?阿歡如果不是離京遠嫁的話,那不就是只能嫁給顧清遠么?」

廣陵郡主冷哼一聲:「三弟妹,話說到這份上,我也就不和你藏著掖著了。」她緩緩起身,從上到下俯視周氏,用不容辯駁的聲音一字一句道,「你若是膽敢將此事聲張得天下皆知,你信不信我讓你一輩子在家廟中——度、過、殘、生?!」

周氏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廣陵郡主目光冷冷地掃過周氏,聲音非常平靜,不辨喜怒:「你若是老老實實地,我自會當好一個國公府主母應做的事宜,詠姐兒的一應用度還是與阿歡無異。」她的聲音緩緩沉下來,像一道冰刃劃過周氏的心頭,「若是你還是如今日這般上躥下跳的話,我定會讓你好好嘗嘗我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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