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耗盡情分
阿歡在廣陵郡主身邊坐了下來,面上雖然依舊保持著嬌俏的笑容,可是心裡卻無比慶幸自己中途改變了主意。看方才母親驟然轉晴的臉色,讓她更加肯定自己此舉沒有做錯。
之所以會中途改變決定,一是她心中知曉這樣的場合自己如果不出現的話,的確是失禮於人前。畢竟當初既然接了皇后的帖子,如果不出現在宴席上的話,指不定被有心人拿來做什麼文章。而第二個原因就是,簫景元執意要為她請太醫來診治一番,阿歡被逼無奈,只得來了涼淵亭。
阿歡知曉自己母親和淑妃之間的恩怨,況且她也是重生之人,在察言觀色上自然比同齡的姑娘們更強,很容易就看出來兩人之間的暗流涌動。她看到廣陵郡主臉上隱隱的微笑,明白此局應該是母親佔了上風,於是心底懸著的石頭終於落地。
鄭皇后看著坐在下首面色不虞的淑妃,心中冷笑一聲。這淑妃和她皆出身本朝世家,平日在宮中就沒少明爭暗鬥;淑妃今日在廣陵郡主那裡吃癟,鄭皇后比誰都樂意看到這樣的現象。她看了一眼坐在母親旁邊猶如一根水嫩青蔥一般的阿歡,帶著笑意開口道:「阿歡,今日在宮裡迷路,說明來的次數還不夠多呢。日後可要常來玩才好。」又補充了一句,「你要是能常常進宮的話,想必有人會高興地連飯都吃不下了!」
她本意指的是永嘉公主,可哪知永嘉和阿歡因著方才發生的事情,都覺得鄭皇后說的是太子簫景元。阿歡冷不防聽到鄭皇后這麼說,不知做什麼反應是好,於是笑容漸漸淡去,微微蹙眉,垂下頭去不說話。
而永嘉看到阿歡這幅模樣,以為她是害羞,於是更開心了,拍手笑道:「母后英明,此舉甚好!」然後沖阿歡笑道,「以後你要是進宮的話,我們就可以同榻而眠了!」
鄭皇後由得永嘉鬧騰,只是她身居后位多年,察言觀色的能力非常人可比。她看到阿歡聽到自己的話后,原本臉上的笑容不復存在,永嘉又是一臉揶揄之色,不由得心下懷疑:她們二人反應奇怪,是不是有什麼我不知曉的事情發生?只是她素來定力好,雖然心中懷疑,可是臉上的笑容還是十分親切:「人長大了就是不一樣,且不說阿歡,單說洛陵的一對姐妹花,相貌清麗,簡直讓人看了就心生羨慕!」
荷姐兒和蓮姐兒趕忙併肩起身,連聲道不敢。洛陵郡主坐在姐姐的下首,看了一眼阿歡,半真半假道:「娘娘不知道呢,有阿歡珠玉在前,我這兩個丫頭在阿歡面前,簡直都要被比到泥里去了。」語風一轉,「只是阿歡原先性子很是冷清,不知道是長大之後,人長開之後性子也變和軟了,還是一夕之間的變化。這轉變之快,讓我這親姨媽見了之後都覺得十分驚訝,想必是有什麼奇遇呢。」
洛陵郡主這一番話,聽起來像是在誇讚阿歡,實際上是在說阿歡的性子忽熱忽冷,陰晴不定不好相處!
廣陵郡主剛剛轉晴的臉色瞬間陰了下來。什麼奇遇?不就是變著法在說阿歡最近發生了一些難以示於人前的事情嗎?往好聽了說,是長大懂事;往不好聽了說,那就是見鬼了!雖然她也很是奇怪阿歡今日的轉變,可是妹妹這樣拆自家人的台,也太沒規矩了!
可是洛陵郡主畢竟是自己妹妹,有些話,回去說也無妨。廣陵郡主的眼角瞟過洛陵郡主,聲音淡漠:「洛陵,娘娘是在誇荷姐兒和蓮姐兒,你不好好謝恩,將話題扯到阿歡身上做什麼?」
洛陵郡主聽到姐姐並沒有喚自己的閨名,反而喚自己的封號,就知曉姐姐生氣了。她比廣陵郡主小不了幾歲,自小同姐姐一起長大,情分雖然非比尋常,可是……她想起母親對姐姐和阿歡的喜愛,還有蓮姐兒曾經說過的話,咬了咬牙心一橫,言辭犀利地反駁廣陵郡道:「姐姐此言差矣,阿歡雖然不是我的親女兒,可是我關心她的心是同親生女兒一般無二的。」她接著又對在場其他世家命婦們道,「阿歡方才之所以來得晚,其實不是迷路,實際上阿歡在宴會即將開始的時候,就派人告訴姐姐自己不舒服,歇在永嘉公主的殿內了呢。」
——廣陵郡主不曾想妹妹竟然翻臉如此徹底。方才桂香來找自己回話的時候,洛陵郡主的確是在身邊沒錯,可是她怎麼也想不到,為什麼妹妹會突然拿此事說事,反咬自己和阿歡一口!
廣陵郡主的一雙美目迸出冷冷的光,直射向洛陵郡主:「洛陵,這是什麼場合,豈是容你胡唚的地方?還不趕快向眾位娘娘夫人賠罪?」
聽到姐姐半威脅半教訓的話,洛陵郡主心底漸漸浮上一絲恐懼,可是如果辦成此事之後,隨之而來巨大的利益也讓她立刻就將這一點恐懼拋在了腦後!她緩緩轉頭,對著阿歡冷笑道:「阿歡,你如實地告訴姨母和皇後娘娘,在來涼淵亭之前,你都是和誰在一起的?」
聽到洛陵郡主這麼問,阿歡終於明白她之前說的那些是什麼意思了!前面的話其實都是可有可無的,目的是為了激怒廣陵郡主,好讓她自己打蛇隨棍問出這句話!
永嘉郡主本就聰慧,又是在宮中長大,看到這個場面已經鬧得幾乎不能收拾,自然明白洛陵郡主意欲何為。她趕忙高聲道:「阿歡自然是和我在一起的!玉瓏你說是不是?」
權玉瓏雖然是家中的小女兒,素來有些嬌滴滴的,可是見到這樣情景自然是力挺好友:「阿歡對可萱說了不舒服,可萱就送她去殿內了。在此之前一直是和我們在一起的。」
洛陵郡主的小女兒周蓮在聽永嘉公主說話時還沒什麼反應,可是聽到權玉瓏這麼說,緊跟其後冷笑一聲:「可是我親眼所見,我表姐方才是同太子殿下在一起的。」
她看到鄭皇后並無什麼表情,又補上一句話:「離得距離可是不遠呢,男未婚女未嫁……這樣恐怕不太好吧?」
阿歡自小就同周蓮不合,在她看到周蓮這麼說之後,鄭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就心道一聲不好。她前世便知道,鄭皇后對簫景元寄予的希望極大,根本不希望他被美色所惑。而有一個更重要的因素是,對於已經在朝堂上立足的太子來說,娶一個身份顯赫的太子妃,其實並不是一件好事。
而對於自己來說,衛國公府已經夠顯赫的了,現在已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根本不需要自己嫁入皇家來讓陸氏一族更上一層樓。更何況前世外祖母潯陽大長公主就明確表示過,宮中水深,是絕對不會讓自己嫁給太子的。
自己本來就沒有嫁入皇家的意思,為何周蓮卻……?她想起自己兒時同周蓮發生口角的原因,突然豁然開朗!
周蓮死死咬住自己,原因無它,是因為她心儀簫景元!
可是這只是她最初的想法,她思及洛陵郡主今日的反應,更進一步確定了一個結論!
與其說是周蓮心儀簫景元,不如說是洛陵郡主看上了太子妃的位置,於是她想盡辦法讓自己遠離太子妃之位,讓自己在鄭皇后心裡留下無法磨滅的污點!
阿歡回過神來,發現整個亭內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她深吸一口氣,對周蓮笑得眉眼彎彎:「蓮妹妹,我本來不想說出實情的,誰曾想你居然反咬我一口呢?」她看到周蓮微微蹙起的眉,接著補上一刀,「明明是你讓我向太子哥哥表達你的愛慕之心,為何如今卻說我和太子交往過密呢?」
周蓮聽到自己的心思被戳穿,雖然明知阿歡是信口胡說,可是還是羞得臉上騰起了一朵紅雲。洛陵郡主見她這幅模樣,心道不好,還沒說什麼,就聽廣陵郡主道:「此次賞花會本就是讓年紀相仿的公子小姐們聯絡感情的,阿歡和景元自小相識,說幾句話又何妨?再說了,蓮姐兒,方才那話豈是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能說的?還有,你今日盯景元盯的這麼緊……」
她自持身份,並沒有說出下面的話。可是話說到這個份上,在場的人都是人精,哪裡還不清楚?
包括鄭皇后在看到周蓮的反應之後,同她方才看到的阿歡的表現截然不同,心中明了:方才自己對阿歡說「你要是能常常進宮的話,想必有人會高興地連飯都吃不下了」,想必永嘉和阿歡都想到的是景元,所以才有了阿歡的笑容淡去和永嘉的揶揄;而周蓮所言的確不差,她應該是真的看到了景元同阿歡說話,可是大半沒有逾矩的行為。倒是周蓮,聽到景元的名字之後立刻臉紅……
鄭皇后思索片刻,立刻在心中做出了判斷。雖然看到臉帶紅暈的周蓮心中不喜,可是眼下的這個場合確實不適合責罰她。鄭皇后見眾人幾乎都恨不得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在心中冷笑一聲,聲音卻仍舊端凝和煦:「宴會到這裡也算賓主盡歡,今日就先散了吧。」然後派身邊的大宮女去男子宴席那邊說一聲這邊散了。
諸位貴夫人都呵呵笑著「賓主盡歡、賓主盡歡」,然後拉著自家的女兒逃也似的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