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一別兩散
送走了潯陽大長公主、陸老夫人和廣陵郡主之後,天色已晚。夜幕緩緩降落,顧清遠整理好紛繁的思緒,準備去正房內室守著阿歡。
等他到了正房,才知道阿歡已經被送回了朗月居,那個女醫師也隨之入住朗月居了,方便就近照顧。
他重新返回朗月居,看到守在阿歡身旁的人是葵心,他擺手讓葵心下去休息,示意此處有他就好。葵心猶豫了一下就依言離開,臨走時的目光令顧清遠愈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葵心應該是知道阿歡只是在偽裝恢復的。她每日跟在阿歡身邊同進同出,應該沒有什麼能瞞過她。不然目光不會如此戒備。
只是不知,她的戒備,是出於對主子的保護,還是阿歡的授意?
顧清遠並不擔心女醫師會將自己詢問一事告知潯陽大長公主。一是他看出那位女醫師眉宇之中的冷傲,明白她並不是搬弄是非之人。二是反正阿歡一醒,再怎麼掩飾總歸會有破綻,所以即便自己知道了,也不擔心潯陽大長公主會秋後算賬。
想清楚了這一點之後,他不由得惆悵。他現在雖然知道阿歡騙了自己,可是卻還是不希望她有事。他所難過的,不過是阿歡的態度。阿歡如此作為,說到底,還是對他不夠信任。
思及此處,顧清遠有些失落。由於兩人的親事中間經歷不少波折,先是他無意攀附,後來是兩人互相看不順眼,再到後來她對自己莫名的依賴,以致如今他的喜歡……他素來都是一個清冷克制的人,對待感情尤甚,一旦確定就不想更改。再加上雖然阿歡失憶,可是兩人婚後的確稱得上是鸞鳳和鳴,阿歡性子也討喜,他也就漸漸地明確了自己的心意。
可是……如果這一次他的判斷是錯誤的呢?
不知為何,顧清遠看著阿歡的睡顏,忽地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接連過了三日,阿歡才緩緩醒來。
她醒來的時候,屋內只燃著一盞燭台。昏暗的燭光微微跳躍,令她不知今夕何夕。一開始有些迷茫,環視四周之後,看到身旁伏案沉睡的顧清遠,她的目光陡然一縮。
這麼多天的記憶如潮水一般瘋狂湧來,阿歡閉了閉眼,眼前飛快地閃過這麼多天的事情,心中一片不可置信——就這麼不到一年的時間,自己怎麼就嫁給顧清遠了呢?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適應了一下眼睛的酸澀,然後又把目光投向顧清遠。
他看起來比自己之前記得的模樣要成熟了不少。可是……他臉色有些不好,眼眶微微發青,嘴唇泛白,應該是這幾日的勞累所致。
阿歡不明白為什麼現在看到他,居然沒有當初那種恨之入骨的感覺了。
她搖了搖頭,試圖把這個荒誕的念頭拋出腦海。誰料她剛剛動作,顧清遠就醒了。
顧清遠一抬臉,就看到了阿歡的目光。他十分欣喜地靠近阿歡,剛想說什麼,卻忽然在接觸到阿歡帶著防備的目光時,嘴唇一抖,頓時渾身發冷。
那目光帶著戒備、厭棄、嫌惡,甚至還有仇恨……
那樣的目光顧清遠何其熟悉,他自從第一眼看到陸歡歌時,她就用那樣的目光看著他。她除去她失憶那一段時間……
而這樣的目光,在阿歡「恢復記憶」之後並沒有出現,他還以為是因為二人成了親,也有了夫妻之實,再加上夫妻二人相敬如賓,阿歡的情緒上會慢慢的有所改變。
可是……這樣的目光,在今天又一次出現了。
顧清遠的心一寸一寸地涼了下來。
那個女醫師真的是名不虛傳,她果然恢復了記憶。
她也果然騙了自己。
顧清遠聲音低沉,目光冰涼:「這麼說,自回門那日至今,你都一直是在騙我?」
這樣的眼神令阿歡心裡微微發疼,縱然他們之間已經暗生情愫又有何妨?可是她一想起前世的事情,就不由得怒火中燒。她唇角微勾,笑得一臉嘲諷:「是,我都是在騙你。」
之前看到阿歡笑的時候,甚至不用她說話,顧清遠就全部明了。他其實在心中早已確定了問題的答案,可是當真相來臨的時候,卻還是有猝不及防、如雷轟頂的感覺。
他聲音微顫:「我知道你之前的性子,所以這麼多天,我在爹娘面前維護你,叮囑妹妹讓她護著你,生怕你受一點兒委屈……你不會不知道!」
阿歡別開他的目光,雙唇緊抿著不說話。
他本以為二人之前也算相識,後來幾次生死之交直至相熟,最後二人成親的相知……他以為雖然之前二人並沒有傾心,可是既然已經成親,他們都會努力地維護著二人的關係,都會一起為共同的未來而努力。
誰料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子虛烏有的幻境。
幻境里幻境外,唯有他一個人,被殘酷的現實撞的頭破血流。
他忽然覺得自己十分可笑。
房間內一時靜謐無話。
有雞鳴聲遠遠傳來,天色漸漸亮起,星月之輝慢慢黯淡直至退去,顧清遠立在窗邊,看著朦朦朧朧的薄霧在空氣中散開,慢慢地做了一個決定。
他緩緩轉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阿歡,聲音透著徹骨的寒冷:「我顧清遠從不做你不情我不願之事,既然你已經醒了,想來我們的婚事,照你之前的意思應該是不同意的。不過事已至此,你是要繼續過著這種貌合神離的日子,還是一了百了和離,我都由你。」
他說罷這句話,然後轉身離開。
阿歡看著他迎光離開的背影,不知為何,腦海中忽地浮現那樣的一幕。
那應該是前幾天的休沐之日,他帶她去玉帶橋邊遊玩,玉帶河邊有成排的低垂的楊柳,春光正好,柳色柔軟。他那日穿的也同今天一樣的素雅,就像這一世,他們二人在梨樹下初見的模樣。玉帶河畔,他鳳目微垂,目光落在自己的眼睛里,眼角眉梢都帶了笑。他說阿歡,今後可願隨我柳下走?與你滿頭楊花共白首。
可惜的是,楊花落滿頭,怎算是白首?
最終還是人心不復。
阿歡忽然覺得臉上濕濕的,怔怔地抬手一摸,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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