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甘藍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翻一直被她緊緊攥在手裡的本子。網
本子上是她有些潦草的字跡,每一個字她都認識,然而組合在一起,卻每一句話都讀不懂。
什麼基地被怪物侵佔,什麼士兵都死光了,什麼痛苦掙扎危急時刻,這些全都不是她的設定和想法。
整整四百多條人命,她頭天還在跟他們說話對視,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辛苦地站在太陽下站崗,看著他們與怪物拼搏。
還有羅醫生,她還沒有問過他關於紋身的事,關於他為什麼做了醫生的事。
然而就這樣沒了,連根骨頭都沒有就消失了。
仔細想來,竟是說不出的可怕。
她就連自己寫的東西都沒辦法控制,甘藍很怕很怕哪一天,她會親手殺了徐末而不自知。
用她的筆做武器。
一桿連自己都沒辦法控制的武器。
看完之後她有些惶恐地丟下紙筆,她是如此真切地體會到了徐末的感覺,無力悲哀又恐懼。
嗓子不能說話,她只能張大嘴無聲地嘶吼著,抓起寫過的那幾頁就猛地撕下來,撕得粉碎,全都灑進了水中。
徐末沉默地看著她發泄,待她發泄完了,才遞過去一瓶水。水是他又翻進去基地里找出來的。
甘藍許久都沒有吃飯,只有頭晚上徐末喂下去的一顆巧克力,她餓得厲害,卻沒什麼食慾。
發泄完之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才發覺自己整個人都沒了力氣,右手無法控制地在抖,連徐末遞過來的水都握不牢掉在了地上。
另外三人這會也被陽光喚醒了,唐醫生為周逵東和陳雙做了簡單的包紮,現在沒有葯,只能用清水清洗一下再用衣服裹著。見甘藍的手臂有些怪異,他走過去便摸索了一會,為她揉了揉僵硬的手指。
「是使用過度造成的損傷,短時間內連續使用,傷上加傷,這根手指都變形了,不過這繭子,是拿筆造成的?那你最近都不能再寫字了。」唐醫生有些奇怪地摸著甘藍的手指,他完全沒想到她受傷的原因是因為寫字太多了,真是聞所未聞。
他努力想了一下,昨晚上混亂中,甘藍好似一直在他們不遠的地方,當時他還以為甘藍是昏迷了,因為她一點動靜都沒有。
然而現在想想,她昨晚上竟然是一直保持著同一種姿勢在寫字。
可是是什麼重要東西讓她在那麼危險的時候都還在寫,以至於把自己弄傷的地步。
那麼黑的地方,她又是怎麼看清楚字跡的。
這些疑問盤旋在心裡,想問出口,可是看著甘藍放空的表情,他又怎麼也問不出來。
經過一夜休息,周逵東也稍微恢復了些精神,他身上的傷也不少,不過好在都是皮外傷,休養一段時間就又生龍活虎了。
他站起身,見徐末面對著大江對面出神,並沒有注意到身後,他經過包紮的手臂突然伸出,做出偷襲的動作。
然而手還沒有觸碰到徐末的皮膚,就被他側身一躲,手一用力拉,就讓他撲倒在地。
徐末一腳踩在他背上,低聲問:「想殺我。」
「你們被感染了,不能離開這裡,會傳染給別人。」他依舊執著地想將徐末攔下。
「與其擔心我們,不如擔心你的副手,他也被感染了,和他有過接觸的唐醫生也在感染範圍內,極有可能同樣被感染,而你,更是需要隔離的對象,你身上的傷,不少。」徐末用腳尖踩了一下他背上的傷口。
周逵東痛的皺起了眉頭,然而他一聲未吭。
「如果我們確定被感染了,我會先自殺,保證不會傳染給別人。」他大義凜然地說道。
徐冷哼了一聲:「真偉大。」
甘藍坐在地上迷茫地看著兩人的姿態和對話。
徐末的話好似比之前多了不少,表情也豐富了很多,似乎是更像是一個正常人了。
只是暴力傾向有些嚴重,然而這個是不好就糾正的。
甘藍有些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讓他在短時間內發生這樣的轉變,她又想了一下她寫的昨晚上的那些,剛剛一些沒注意到的細節,此時仔細想想,還是有些渾身發冷。
在怪物潮出現之前,徐末就離開了,他去了哪裡做了什麼,她沒有寫,所以也猜不到。
怪物潮出現與徐末是否有什麼關係,是有預謀,還是說只是巧合?
如果有預謀,那麼徐末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了逃出去?憑藉他的能力,想要逃出去非常簡單,壓根就不需要用這麼髮指的方法。
再假設,如果他真的是為了能出去才引發了怪物潮,那麼他是如何做到的,如何能讓全城的怪物都聽他的話聚集在這裡。
這麼短的時間完全不夠通知那些怪物,就是說他早就在計劃了?
然而他應該非常痛恨怪物,又怎麼會與他們同流合污。
她設定的男主角就算受了再大的折磨,泯滅心靈,毀掉三觀和信仰,會狂暴殺人,但是一旦他是清醒的,他就不可能去做幫助怪物的事。
事情又開始了變化,跟她的認知出現了越來越大的差距。
她似乎是開始失去了對徐末的完全掌控,沒辦法再預測到他在想什麼要做什麼。
而現在的情況複雜程度,也是她無法預見的。
原先她只是以為連接到了現實,因為她用了現實背景。她是寫的人,徐末是她筆下的男主角。
現在,背後又出現了另外一個神秘的人,這個人也許跟她一樣,也在寫,這個人設的定主角是她,故事的內容就是一個寫的作者被筆下的主角找到的故事。
就是說,她現在如同徐末當初的處境一樣,她是別人筆下的主角,這個人能控制她,也能通過她來控制她控制的主角徐末。
然而徐末還能找到她,可是她又能去哪裡找到藏在她背後的人?
活了二十幾年,甘藍頭一次有種自己原來是不真實的感覺。
可是她很清楚地記得自己從小到大發生過的大事小事,還記得自己的心情和反應,這些不可能都是假的。
使勁掐了自己一把,很疼。
從前她一直都不太相信報應,然而現在她是相信了。
這世上真的有報應這種東西。
那邊周逵東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但是因為徐末之前侮辱性的行為,他極為憤怒地想要攻擊徐末,然而武力值相差懸殊,他被唐醫生和陳雙拉了下來。
「如果預料不錯,一切都已經晚了。」徐末冷聲道。
周逵東楞了一下:「你說什麼?」
「之前護送離開的那批人里有感染者逃跑了,除此之外,難道你以為只有l市才有感染者么,全國各地都有,只是沒有爆發而已。」徐末說著,回頭瞥了甘藍一眼。
甘藍心裡一驚,他是怎麼知道的?
這些東西她從沒有說過,並且她的設定里就是這樣的設定的,當徐末一行人離開l市到鄰市的時候,鄰市同樣怪物橫行,那時才得到消息。
然而現在他還沒有進入到l市就已經提前知道了外面的事。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有一個可能是他看過他的大綱,然而這個可能性不大,她的大綱保存在雲端,沒有在桌面,所以徐末不可能看到。
別的可能她不敢想,也不敢再想別的,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這電網可以支撐多久?」在周逵東被他的消息驚到臉色煞白的時候,他指著身側的電網問道。
「這是太陽能控制的,當初建造的時候我們就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所以沒有建出入口,除非能飛出去,否則一般人絕無逃跑的可能。」說著他有些驚奇地看著徐末,這人能飛過這堵高牆,實在是太厲害了。
徐末點了點頭,除非他們有人指揮,否短時間不會有怪物離開這裡。
因為怪物在餓極的時候,首先出現的情況是自相殘殺,就如同獸籠中的那些一樣。
「離開,還是死在這裡。」徐末擺出了兩條路讓他們選。
陳雙和唐醫生同時看向周奎東,周奎東遲疑了,如果外面也出事了,他們守在這裡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只有活著,才能拯救更多人。
他猶豫,唐醫生倒是先選了離開。經過再三考慮,周奎東凝視著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的基地,終於點了頭也選了離開。
那麼現在他們面臨的狀況是如何離開,橋被炸斷,寬闊的江上也沒有船,游過去太不現實。
徐末抬頭看了一眼江對面的公路,遙遙地還能看到公路上停著的轎車。
他走到甘藍身邊,言簡意賅地說了三個字:「船在哪。」
甘藍有些驚詫他會問自己,愣了兩三秒之後,還是指著沿江轉彎的地方有一條進入內城的支流。
平日里有環衛工人會駕駛著小船在河裡撈垃圾,船不大,勉強擠一下也能擠下他們幾個。
徐末轉身走過去,沒多久就拖了一隻木船過來停在了岸邊。
這情況看的周圍三個人都是一愣,甘藍怎麼會知道那裡有船。
有工具之後,接下來就需要體力,他們累了這麼久都沒有吃過東西喝過一口水。徐末從甘藍的背包里拿出來一些食物和不知道有沒有壞掉的袋裝麵包和餅乾,巧克力自己吃了一顆,又給甘藍也餵了一顆。
微帶著苦澀味道的巧克力在口中化開,甘藍禁不住留戀地舔著牙齒,期望能將巧克力的味道多留下一些時間。
等稍微休整一番,五人一貓依次走上船。
漿劃開水面,身後的電網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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