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弒神》這部戲自籌拍以來幾經波折,全組上下反而越挫越勇,尤其是陸羽,看起來鬥志昂揚,只差沒在腦門上綁一條寫著奮鬥的帶子了。
拍戲的工作格外繁瑣冗雜,用一句俗語來形容那就是把女人當男人用,把男人當牲口用,效率自然也差不到哪去。
慕容世家的布景完成後,近些天一直在拍小慕容珩的戲,凌睿則表現驚人,又長了一張極討人喜歡的臉,沒多久就榮升為鎮組之寶,在小範圍內迅速建立起自己的粉絲群,每天都能聽到劇組的小姑娘嚶嚶嚶著怨恨自己出生得太早。
為了給予對方精神鼓勵,凌睿則拍戲時,楚辭和賀望蘭通常都會在一旁守著,有時碰到某些情感表達隱晦且身材的片段,兩人還會親自示範,比如今天。
楚辭微仰著下巴上前,趾高氣揚地說道:「喂,臭怪物,你擋著我的道了,快點讓開!」
賀望蘭聽若未聞,視線在對方身上華貴精美的衣服上輕輕滑過,垂首看著自己的粗糙稚嫩的雙手,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然而那雙幽深的眸子里卻漸漸溢出疑惑,最後卻又被不甘和憤恨所取代。
楚辭為賀影帝手動點了三十二個贊,轉頭對著凌睿則講解道:「注意看你小叔的眼神,像不像是被烏雲遮蔽的明月,其實慕容珩也不過是個單純的孩子罷了,根本沒有什麼遠大志向,所求的只是一個能夠關心愛護他的人,所以他才對慕容琦多番隱忍,這不是因為慕容珩性格軟弱,恰恰相反,他的天真和善良正在被慕容家的人一點點消磨掉……」
凌睿則抿著嘴唇,認真傾聽著,俄而,用帶著泉水質感的冷冽童音問道:「現在的慕容珩還對家人抱有最後的期望,既愛又恨,對嗎?」
真是一個聰明的孩子,楚辭簡直有些嫉妒凌家人的基因來了,他親昵地點了點凌睿則的鼻子,笑道:「小則說得對,所以你要演出慕容珩那種矛盾,還要表現出他逐漸心死的過程,知道嗎?」
凌睿則點頭:「謝謝泥,咯咯,唔,還有小蜀。」
「切。」正在凹照型的賀望蘭撇嘴角,語氣嫌棄地說道:「我是怕你給哥哥丟人。」
正在這時,化妝師左手粉刷,右手眼線筆,踩著凌波微波一路飄過來,嘴裡還發出哦呵呵呵的笑聲,簡直像是從動漫里活過來的老巫婆,獰笑著說道:「親愛的小則,我們該去化妝了喲……」
凌睿則臉色一變,轉頭扎進楚辭懷裡:「咯咯救窩!」
化妝師翹著蘭花指怪笑:「小則來呀,快點來嘛。」
楚辭緊緊抱住懷裡的凌睿則,慢慢往後退去,呵呵,他能說自己也害怕這個雌雄莫辯的化妝師嗎?尼瑪,鬼知道ta會不會直接把修眉刀捅到你動脈里?
賀望蘭氣定神閑地坐在一旁喝飲料,見此情景低咳一聲,上前一腳飛踢,淡定道:「肥餃子,你給我正常一點!」
化妝師歐陽驕子捶地:「有個這麼好看的侄子竟然還藏著掖著,還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誰跟你一起玩耍過,我們倆的智商根本不在一個水平線上。」賀望蘭傲嬌臉轉身,招手示意凌睿則過去,兩人並肩走了,身後歐陽驕子艱難地爬起來,快速跟了上去。
楚辭莞爾,賀望蘭這人最喜歡口是心非了,雖然平時經常不顧形象地和凌睿則對掐,卻容不得別人欺負他。
楚辭收拾好東西,準備出去買些甜點,然後投喂凌睿則以及凌睿則他叔,轉身間不經意對上一雙意味深長的雙眼。
陸羽走過來,眯著眼睛問:「你好像對《弒神》很了解啊,剛才那番話說得十分合我心意。」
太陽慢慢升高,溫柔地灑在人身上,楚辭雖然驚訝於對方的敏感,心裡卻生不出絲毫戒備之意,大概是因為他十分篤定,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陸羽都不會傷害他吧,所以楚辭應對得十分自然:「之前閑著無聊,曾經把劇本反覆看過多次。」
「是嗎?」陸羽喃喃,仍是半信半疑,湊到近處逼視著楚辭。
四目相對,楚辭神情坦然,反倒是陸羽率先捂著眼睛低頭:「(⊙o⊙)霧草,沙子進眼睛里了!」
楚辭:「……」
「我看看。」楚辭上前一步,用手撐開對方的眼皮,細心察看情況,一邊用乾淨的紙巾將沙粒擦掉。
陸羽低咳一聲,努力維持住自己身為導演的尊嚴,「謝謝。」
楚辭正經臉點頭,實則擔憂不已,心想好基友這麼蠢真的沒問題嗎?
劇組的飯盒一如既往得難吃,賀望蘭叔侄兩人均對此表達出十二萬分的怨念,下午全靠楚辭買的甜點果腹了。
臨近傍晚的時候,陸羽接了一通電話,回來后神色莫名地宣布:「今天提早下班,大家收拾收拾跟我回酒店,投資人要請我們吃飯。」
工作人員集體歡呼,動作比以往更加麻利,整個片場都回蕩著大家說笑的聲音,然而楚辭卻留意到陸羽看起來似乎並不太高興的樣子。
《弒神》作為一部玄幻仙魔大劇,規模宏大,演員眾多,包涵許多內外景,再加上服裝優良,道具精緻,拍攝時一律採用國際先進技術,畫面效果比許多電影都更加優美,毫不誇張地說劇組自開拍以來,每一天都是在燒錢。
其實在開拍之前陸羽就已經預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因此除去華藝的部分投資款外,他還利用自己的人脈拉了許多投資,其中出手最為闊綽的卻是凌少城給他牽的一條線,國際珠寶dark公司的亞洲區總裁艾伯特,今晚宴請他們的正是這位珠寶大亨。
晚上七點,眾人陸陸續續地進入酒店中餐廳,劇組上上下下幾十口人,佔用了好幾個大包廂,楚辭和賀望蘭等主演跟著陸羽坐在走廊拐角處的高檔包廂內。
幾人甫一坐定,製片人錢肅宇就陪著一位三十多歲的異國男子走了進來,笑容滿面地說道:「原來你們都已經到了,小陸你還是這麼個急性子啊。」
陸羽走過去,也陪著笑道:「錢哥就別打趣我了。」握過手后,轉而對那位異國男子笑道:「艾伯特先生也來了?」
艾伯特雖然是一副外國人的長相,卻說著一口極為流利的中文,聞言微微一笑,眼角處顯露出一絲歲月的痕迹:「許多不見,我對陸導的新劇甚為挂念,所以冒昧將諸位請來,希望不會打擾你的工作。」
陸羽連說不敢,請兩人坐到主位上,又為眾人相互介紹了一番,卻不料艾伯特直接越過眾人問賀望蘭道:「蘭寶,據說這家酒店的中餐不錯,你有什麼想吃的嗎?」說著微一抬手,服務員立刻會意,上前將菜單遞到賀望蘭手上。
眾人這才知道艾伯特與賀望蘭竟然是舊識。
不知道是楚辭太過多疑,還是酒店暖黃-色的燈光讓人產生了錯覺,他總覺得這位艾伯特先生在跟賀望蘭說話時表情似乎有些異樣,就連語氣之中都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
賀望蘭懶懶地翻了兩頁,「也沒什麼特別想吃的,你呢?」最後一句話卻是對楚辭說的。
艾伯特深藍色的雙眸偏向賀望蘭身側,目光晦暗地望著楚辭,「這位先生是?」用語雖然客氣,然而眸子深處卻藏著一抹敵意。
楚辭不卑不亢地說道:「我是楚辭,在《弒神》這部劇里飾演男二溫玉生。」
「原來如此。」艾伯特拉長了語調說道,漂亮的藍色眼睛在燈光下忽而閃過一絲幽光。
那邊賀望蘭仍在等他的答案,楚辭卻被艾伯特幽涼的視線弄得如同芒刺在背,渾身不自在,連忙應道:「我都可以,還是你來吧。」
賀望蘭撇嘴,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麼,神情糾結。
看著賀望蘭孩子氣的小動作,艾伯特露出一絲笑意,神情熟稔地說道:「那就來西湖醋魚、叫化童雞、八寶香肚、東坡肉、龍井蝦仁、宋嫂魚羹,再來一道火腿豆腐湯,加上幾個特色素菜,你看行么?」
賀望蘭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想到了什麼,忽然又道:「再來一碟八珍糕,楚辭和小則下午還說想吃呢。」
艾伯特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復成從容優雅的狀態,他將菜單給了陸羽,讓他和錢肅宇根據自己的喜好加菜。
這家酒店菜品豐富,菜式小巧玲瓏,入口鮮美滑嫩、唇齒留香,味道脆軟清爽,色香味俱全,一頓飯吃得眾人-大呼過癮,關係迅速拉近。
吃到一半,賀望蘭早早放下筷子,悄悄用手揉肚子,楚辭心知他是下午糕點吃多了的緣故,便瞪了他一眼,手上卻絲毫不慢地倒了一杯熱茶過去,讓賀望蘭解膩。
艾伯特正在和陸羽談投資款項的事,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不贊同地看著賀望蘭:「怎麼就吃這麼點?」
賀望蘭道:「飽了。」
艾伯特有些擔憂:「拍戲是個苦差事,我看你最近似乎又瘦了些,不好好吃飯怎麼能行呢?」
賀望蘭蹙眉不語,看起來有些不悅的樣子。
眼看氣氛冷了下來,楚辭出言解釋道:「艾伯特先生多慮了,蘭寶平常吃得並不少,今天是因為情況特殊,所以沒什麼胃口。」
聽到他沒有把自己吃糕點的事給說出去,賀望蘭瞟了楚辭一眼,給了個「算你識時務」的眼神。
艾伯特注視著楚辭,笑意漸漸淡了下去,他轉頭對陸羽道:「陸導,投資款項可以馬上就撥給你,但是,我有一個條件,溫玉生換人來演。」
一言驚四座,眾人臉色突變,賀望蘭險些直接跳起來,幸而被楚辭眼疾手快地給摁下了。
楚辭回視艾伯特,問道:「不知道我哪裡讓艾伯特先生不滿意了?」
艾伯特笑容之中帶出一絲惡意:「抱歉,無可奉告。」
兩人對視,目光在空中相撞,雙方各不退讓。
陸羽不著痕迹地看了楚辭一眼,忽略心中湧出的不祥預感,說道:「艾伯特先生說笑了,楚辭無論氣質還是外形都十分接近原著人物,表演也頗有靈氣,一定能勝任這個角色,我相信這世上沒有人會比他更適合飾演溫玉生。」
「不。」艾伯特豎起一根手指緩慢搖了搖,藍寶石般的雙眼微眯,「我覺得葉清就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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