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心機
話分兩頭，姒揆聽到后羿回復那句「殺了我，就不是了」時，簡直氣到發抖。
在場諸人中，沒有人和后羿的梁子比他大，他的爺爺父親奶奶上輩子這輩子都是死在東夷手裡的——還一直被追殺的和狗一樣，沒有姬惠護著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他怒而上前，然後和前世一樣被姬惠攔住了。
姒揆卻是有信心的，上輩子華貞微甲都在，他與流雲禺稷被他們兩人攔住，才打的兩敗俱傷，如今華貞微甲都不在，有阿惠頂住后羿，他們從旁輔助，一定不會如上次那樣傷亡慘重。
而且他沒有如上輩子那樣帶兵來……如他們這種等級，那種小兵純是累贅，到時反而要保護他們。
都是二刷了，應該不會有問題了。
他試圖推開阿惠。
失敗。
姬惠與后羿對視一瞬，一者溫柔，一者冷然。
無需口訴，一切謀算，皆已明白。
不再遲疑，姬惠一步踏出，手腕龍印怒而咆哮，化為□□，輕盈而出。
后羿微有一絲驚訝，南荒神照經為土屬功法，素來重如山嶽，以力破巧，阿惠竟然拋棄自己的力量優勢，和自己比速度么？
心雖疑惑，手上卻無一絲停留，長箭無形，破空而至，直誅姬惠眉心。
既然要引出月，他不會再留下一絲破綻，已經死了那麼多人了，再殺幾個讓月相信，又有什麼關係。
然而姬惠生生避開了，那一箭穿過殘影，指向天空，讓本就搖搖欲墜的天網更加顫動。
幾乎同時，身後一槍破空而至，以極為陰狠刁鑽的角度刺向後羿后腰。
而那一槍在路中彷彿被無數箭枝轟擊，在槍身閃出成串火花，偏了一線。
這一線足夠后羿反擊一箭。
卻又是落空。
后羿指尖小箭跳躍，他早知姬惠易術精絕，但不想竟已經到了可以完全預判的地步。
這也是唯一可以剋制他技能的能力。
但是要破解也並不難。
他右手一伸，一支暗色長箭自他掌心生出，入夢射。
無心無想，無夢不見，入夢之時，連自己也不知箭落而處，何況敵人呢？
姬惠心中警戒立起，只知那長箭在空中化身無數，竟然隱隱牽連自己氣機，自然找尋殺傷，不過術法之中，代替氣機的解法無數，只是平常祭祀便是術法再強，也無法在被射中之前有反應罷了——平常入夢射都要閉目而發，后羿能發是睜眼瞎了吧？
可惜他並非平常祭祀。
……
「我們快幫忙啊！」眼看姬惠與后羿打的如火如荼，姒揆提著龍雀刀就想要衝進戰圈，無奈他修為不夠，一時半會還真加不進去——就好像想過馬路，但中間車太多太快，過去的可能不是沒有，但更大的可能是被撞飛，而且阿惠對陣后羿的槍法也太陰狠了，姬夷召也這樣，果然是父子么？
「我們還是不要去添麻煩了。」禺稷神情凝重，「后羿其勢太強，山君根基太淺，全靠歸連雙易躲避消耗，術法極耗心神，若你我進去，反而讓他分心。」
「那我們總不能一直看著吧？」姒揆有點心急，這麼危險的事情怎麼可以讓阿惠一個人上呢？
「誰說一直看著？」禺稷看著這傻瓜，示意他看向北方。
兩道流光急來，卻是人比箭更快。
「華貞微甲，他們怎麼會來？」姒揆怒罵一聲，他不是已經封鎖東夷的消息了嗎，這對狗男女不去家裡生孩子跑這湊什麼熱鬧？
「大兄，我等還是攔住他們吧。」流雲略無奈，「至少，你我不要再給禺兄添亂。」
姒揆心中火起，卻也知道在面對華貞微甲這樣的強者時，確實是愚稷更靠譜，只是心中還是憋屈的想尖叫。
為什麼重活了一輩子他還是只能和阿雲一起打醬油啊！
就在此時，一隻烏鴉破空而來加入戰圈，其勢如電，靈活無比，羽翅震動間，黑羽如箭，總能擾到后羿出箭，擾他回氣歸元。
認出這隻披著鴉羽的孔雀，后羿眼眸中帶上一絲戲謔，三箭同出，成品字射向那隻烏鴉。
烏鴉翅膀一甩，那箭尖在鴉羽上射出無數火花，發出如摩擦金屬般的尖利聲響，還將烏鴉如子彈一樣轟出去，被姬惠一把爪住尾羽——只是那力量太大，姬惠只扯下一大把羽毛，露出一塊光禿的鳥屁/股。
「鳥的屁股不能給別人看的。」孔雀一邊穩住一邊飛姬惠身邊一邊抱怨。
都什麼時候了！姬惠看他一眼，眼中的恨鐵不成鋼幾乎要溢出來了。
於是孔雀閉嘴，只是眼角餘光瞟向天際，卻見五種神光在天空聚集，心中暗自竊喜。
五方天印聚集，天門將開，靈氣四散，此地雖是法陣中心，此刻卻如海上風暴中心一般，反而不再限制妖族功體，阿惠的能力加自己的根基，拖延後羿一點問題也沒有。
他的心思姬惠如何不知，只是看著平淡如水，功勢卻越加凌厲的后羿，心中也只能嘆息。
各懷鬼胎，不過如是。
而就在他們大戰同時，一點微紅的煙霧，從地面緩緩滲出，那種輕煙是那樣淺淡，淡到人眼幾乎無法覺察的地步。
天空空洞越加的大了起來，五色光芒籠罩之下，空洞中傳來可稱是至高巨大氣息。
九陣大陣不容有失，便是下界危險，天界之人也顧不得了。
后羿這才仰望天空，這次，他的手中，多了一把長弓。
搭箭，拉弦。
無比簡單的動作，在他手中，卻輕盈的像飛鳥經過。
無數星點從他蒼白的肌膚中溢出，熒火般盤繞到長箭之上，映著他淺淡的眸色，優美如畫。
然後，出手。
那是連天地也失色的一箭。
沒有兇狠，沒有殺意，宛如星辰隕落，劃破天空。
飛入那深遠空洞。
空中天網更添無數裂痕，而洞中氣息卻再無一絲透出。
后羿臉色更加蒼白，幾乎透明，握住長弓的手臂也微微顫抖。
就是現在！
孔雀眸中火光跳躍，一聲利鳴，聲沖九霄。
彷彿收到提令一樣，周圍無數輕煙升騰而上，幾乎是同時就如附骨之疽，付著到巨網之上，將金色巨網腐蝕成暗紅顏色，水墨般侵蝕蔓延開來，無數鳳鳴出現在眾人耳中。
以主陣為心，侵蝕的範圍越大，傳出的鳳鳴越遠，只要時間足夠，就可以以主陣為心，侵蝕整個九州結界，到時，妖族沉枷，就會成為人族之患。
而現在，他摘出一隻凶鳥頭冠，向後羿甩去。
那頭冠凶鳥破環而出，帶著無盡怨毒，撲向後羿。
一邊的華貞大急，她對陣的是流雲姒揆，還有機會分一點心，但師父對她如兄如父，是怎麼也不能讓他死在別人手裡的，當下不顧兩人攻勢，一箭射出。
孔雀此時功體正盛，又如何會在意如此一箭，不僅躲過華貞這情急下只有六分力的一箭，還一把鴉羽甩出，攻向華貞要害，姒揆並不放過這個時機，抓住空隙，一刀斬上華貞背脊。
華貞固然是一口血噴出，根基不夠的姒揆也被震飛。
后羿眉心一皺，任那凶鳥撲入身體，那無數凶厲妖魂阻成的怨鳥瘋狂衝擊他神魂，勉強壓制后，他分心挽弓，向姒揆射出一箭，不用再看，他也知道那箭必得他性命。
同時，孔雀撲向後羿，被姬惠攔住。
「阿惠，他死了就天下太平了。」孔雀眯了下眼，危險地說。
「……」姬惠不語，他只是拖延孔雀一下。
「讓開吧，阿惠，他中的孔雀膽，已經是毒發的時候了。」孔雀落在他肩上，越過他看后羿。
然後，他的眼珠幾乎和金魚一樣凸出來。
本應毒發的后羿再度拉開射日弓，指向天空已被妖化的陣法，比剛剛更多更猛烈的白光從他身上浮出。
他對孔雀微笑了一下。
然後，在孔雀幾乎縮成針尖的瞳孔里，放手。
靈箭無聲，觸及天網的瞬息，比紅光更多的白光蔓延，然後熄滅。
宛如一塊橡皮，擦掉天空所有印記。
還了朗朗世間。
射日誅天，他做到了。
核心失去，但九州陣法其它尚好，唯一的破綻自然也隨著主陣一起消失。
主陣與其它陣法的聯繫，早已被他改去，更有阿惠檢查補缺，萬無一失。
從今後，妖族若想再破，只能一步一步，由外而內，除非鳳凰再世，否則再難成功。
失去天梯，神人再想下界，代價難以想像，日後再難多加干涉人間。
殺掉夏王，其它諸國不會再為難東夷。
而之前為迷惑神人寵幸的寒浞，可以平息普通人族的怒火，一切罪過，都可以推到他與寒浞身上。
應該沒什麼遺漏。
他看著遠方出現的金衣女子，她如此生氣的樣子，還是第一次看到了。
微笑了一下，她好像更憤怒了。
至於在爭食他神魂的凶鳥，無所謂了。
他不想要來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