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周瑾臉上一露出苦笑,就被林嬌娘察覺,當即心中一驚,連忙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周瑾抹了一把臉,忽而握住林嬌娘的手,悄聲道:「嬌娘,這件事說起來倒是我不對。」
他拉了林嬌娘在邊上坐下,牢牢握住林嬌娘的手不放,一是躊躇之後,方才慢慢說來。
原來,林繼陽在京中日長月久,終於是碰到一個心儀之人。只是對方身為官家女兒,縱然是雙方情投意合,對方的父母卻不肯輕易將女兒嫁了名義上是行商的林繼陽。
畢竟商戶人家雖說富甲天下,但名聲始終是不那麼好聽,又兼商戶人家向來規矩不佳,也讓這戶人家望而避之。
林繼陽百般無奈之下,找到周瑾想法子。
周瑾也是一時想不到法子,林繼陽雖身為宗室,卻已經是極遠的旁系,與皇室不說不親近,已經是相當疏遠。偏偏卻又被祖輩連累,在邊疆長大也就罷了,還不得參加科考,絕了科考之路,才不得已跟了周瑾做了商人。
如今好容易遇到心儀之人,卻因為這商人的身份成了阻礙,林繼陽想著,也是忍不住心中悲苦。周瑾聽了,也是為他難過。後來卻因為林嬌娘變成了郡主,忽地想起了林繼陽好歹還有個宗室的身份,讓林繼陽且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得一個爵位。有了爵位,就算家中依舊是做生意的,也能說是宗室身份,生意只是補貼家用了。
林繼陽在這件事上毫無頭緒,也是周瑾派了人幫著他跑下來的。
「只是我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周瑾歉意地說。
「他與我原本也是親近的,也是從小到大的朋友。卻不料……」周瑾頗為感嘆,林嬌娘卻聽著其中話語,總覺得有些不對,一時興起,捏了周瑾的耳朵,壓低聲音道:「其中當真沒有什麼貓膩?」
周瑾心中一跳,忍不住道,難道自己說漏了什麼,讓林嬌娘猜出來了?
低頭就見林嬌娘一雙盈盈美眸含笑看著自己,那眼神中的戲謔讓周瑾越發地忍不住覺得心虛,臉上卻越發地一派正氣:「嬌娘你在說什麼?哪有什麼貓膩。我也不曾想到,他是這樣的人。」
林嬌娘狐疑地看他,見他毫不避讓地與自己對視,儘管是心中依舊狐疑,卻不再追問了,只是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問了。只是如今事已至此,你準備如何做?」
周瑾頓時鬆了一口氣,連忙道:「雖說林繼陽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來,但他畢竟也不算忘恩負義到底,已經是送了部分銀子過來,且當做補償。」
林嬌娘不多問那銀子的事,只是笑眯眯地換了話題,問周瑾如今失了這鋪子,又準備如何來養家:「若是靠你的俸祿,我們卻只好過得清貧些了。」
知道林嬌娘在於自己開玩笑,周瑾當即低眉順眼做個小心的姿態,柔聲道:「為夫知道娘子富裕,如今卻只好靠娘子來養著為夫了。」
兩人耍了幾句花腔,終於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第二日,周瑾就小心翼翼地去見了林繼陽,將林嬌娘詢問的事情告訴了他,輕聲道:「只是日後,要委屈繼陽兄你,與我做個反面成仇的模樣了。」
林繼陽眼中含淚,強行忍住了,對周瑾道:「周兄大恩,無以為報,日後只能在暗中為周兄護衛前後了。」
周瑾連忙笑道:「你我兄弟,何須如此客氣。」這樣簡單交代過了,兩人方才各自散開。
至此,事情表面上看起來,確實如同對林嬌娘所說的那樣,林繼陽為了心中所愛放棄了兄弟情義,得了宗室的名頭,與周瑾反目成仇。
事實上,這幾家鋪子確實是被人看上了眼,卻不是被宗室,而是皇帝。
皇帝想著這些鋪子中的妝娘,出入高門大戶分外方便,更有那些合適的妝娘就被人留了下來做了家中專屬的。這樣的地方,不用來做刺探工作都可惜了些。
他悄聲地與周瑾透露了一個信息,周瑾卻不想再沾手這些事,思來想去,將林繼陽推了上去。林繼陽卻只是一心想著光大自己這一脈,卻並不在乎自己做的到底是什麼工作。皇帝也想著若是林繼陽,自己也能拿捏得住。
於是三方一拍即合,林繼陽成了幫皇帝暗中刺探消息的探子,鋪子就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據點。這樣的機構,自然是不能再與周瑾有所瓜葛,卻只能委屈了林繼陽,白白擔了個背棄兄弟情義的名聲。
林嬌娘雖說不清楚周瑾到底有什麼瞞著自己的,卻知道周瑾不告訴自己大約也是其中確實有什麼不適合自己知道的,也不再追問,卻對著周瑾送過來的銀子苦思冥想,如今又該做些什麼生意才好。
事情尚未想出來,忽地就得了消息,靖王妃病了。
靖王妃的年歲並沒有到七老八十的年紀,又是自小就嬌養著長大的,怎麼看都不像是該病得這般來勢洶洶的模樣。林嬌娘去看她的時候,她卻是躺在床上,眼眶深凹下去,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林嬌娘見了大吃一驚,連忙問邊上侍疾的靖王府二太太是怎麼回事。
二太太也在靖王妃身邊伺候了一些時,聞言只是搖頭嘆道:「不知道怎麼地,就倒下了。太醫卻說是心中思緒太多,讓我們勸著王妃放寬心胸,休要想太多事情。」說著說著,二太太就忍不住倒起苦水:「只是王妃偶爾醒了,見了我們卻什麼都不說,強顏歡笑的,心事卻始終悶在心裡。王爺和大哥也問不出來,我家那個也問不出來,如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這心裡啊……」
她心裏面確實不好受。
靖王府的老二前些日子才剛剛通過靖王給自己某了個閑職,想著日後有這個閑職,也不會成了只有光頭爵位,日子不好過的宗室。若是靖王妃去了,丁憂一過,這個閑職還在不在,可就不好說了。
二太太擔心靖王妃的安全,更多的卻是為了自己。
林嬌娘聽了也是想不明白,靖王妃到底有什麼心事,才這樣一日日地衰敗了下去。想著前些年她知道了靖王當年的事都只是憤怒而非這般難過,林嬌娘越發好奇起來。
在屋子裡等了好久,等到了前來換班的靖王世子妃都來了之後,靖王妃方才幽幽地醒了。
靖王世子妃此時正與林嬌娘在閑聊,自林嬌娘得了郡主的封號之後,靖王世子妃對著她倒是和顏悅色起來。兩人之間也不再是以前那樣尷尬,也能比較正常地聊天說話了。
此時聽得那邊丫鬟一聲輕呼說靖王妃醒了,兩人連忙起身過去。
靖王世子妃扶了靖王妃起來,林嬌娘就順手塞了個軟軟的枕頭到她身下,讓她靠在上面。丫鬟在邊上已經端了蜜水過來給靖王妃潤唇,林嬌娘順手就接了過來。
靖王妃順著林嬌娘的手喝了兩口水,就搖頭表示不喝了。這個時侯,她才看出來給自己喂水的是林嬌娘,不由得訝異地問:「嬌娘?」
林嬌娘連忙說是,含笑道:「聽說母親病了,我特意來看看母親。」
靖王妃臉上就浮現出虛弱的笑容來:「我倒是不曾想到,你會過來。」靖王世子妃聽得這話似乎不對,連忙在邊上道:「母親睡了這麼久,可覺得餓了?廚下早有雞湯備著,我讓她們去給您送一碗湯過來?」
靖王妃看了她一眼,那略微擺頭的姿勢也顯得極為艱難。
林嬌娘看在眼中,也是心中惻惻,過去又扶了一把,輕聲道:「母親不管有什麼心事,都該養好了身子才是。」靖王妃此時卻又是一笑,對靖王世子妃道:「聽你說得倒是有點想喝一口熱湯,你且去廚房問一問,除了雞湯還有什麼?那雞湯油膩膩的,我卻是不愛喝。」
靖王世子妃也是詫異,卻恭敬地行了禮起身出去了。林嬌娘看著她出了門,方才轉頭回來看靖王妃,口中笑道:「母親可是有話要對我說?」
靖王妃居然就點了點頭,讓丫鬟們都到外間去了,才輕聲道:「我原本以為,你恨我入骨,知道我病了,定然是不屑過來的。如今你也有了郡主的封號,宮裡頭還有陛下與太后撐腰,卻不必在乎靖王府這邊了。」
林嬌娘心中詫異,不知道靖王妃何以生出這樣的念頭來,臉上卻依舊笑吟吟的,口中道:「母親這話說得……女兒豈是那等得志便猖狂的小人。」
靖王妃聽了,卻低低地笑了起來。
「也是,你能一忍多年,想來也不是那種人。」她這樣說了一句,閉了閉眼,方才疲憊地睜開。儘管剛剛才從睡夢中醒過來,她的精神卻並沒有那麼健旺。
「只盼你日後,也能如今日這般才是。」靖王妃說,「我算看得明白了,陛下對靖王府,根本就沒有原諒過。日後靖王府,是定然要衰敗下去的。」
說著她的眼淚就落了下來,視線落到林嬌娘身上,看著她容光煥發的臉,一舉一動都在告訴別人,如今她的日子過得有多麼好。
她忍不住就笑了笑,帶著苦澀的意味。原本以為,嫁人就是她一生轉折的時候,以後她的日子會一日一日地衰敗下去,讓自己的心中也安慰一些。卻不曾想,確實是轉折了,卻是一日比一日地更加向上。
靖王妃想,那自己當初那樣折騰,到底是為什麼呢?
「日後,你的兄弟們……不求更多,只求你讓他們衣食無憂過一輩子。」靖王妃這樣說著,眼神暗淡無光。
林嬌娘卻低了頭,手指輕輕繞著衣帶,輕聲道:「母親,陛下向來仁慈,定然是不會讓兄長們淪落到疑是不濟的地步的。」
靖王妃定定地看著林嬌娘,卻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不懂,還是裝不懂。定然是裝不懂吧……畢竟她曾經表現出來的,不至於連自己求的是什麼都看不清。
想到靖王府以後的日子,靖王妃終於是忍不住落下了淚來。
難道,自己真的就要看著兩個兒子反目成仇,日後死不往來嗎?
「而且,母親不管是怎麼想的,都要先養好了身子。」這時,忽地就聽到林嬌娘在耳邊輕聲說,「養好了身子,許多事就可以自己做了。否則,拜託別人,總是不及自己做得盡心,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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