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靖王聽著周瑾喋喋不休,耳邊又聽到太子冷哼表示不滿,心頭已經是開始著急。這個周瑾,從他所知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如今哪裡來的本事獻上什麼制敵良方。說不得就是招搖撞騙。
如今騙到陛下面前……
靖王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周瑾,心中盤算,要怎麼樣才能讓周瑾不在陛下面前露餡。
「靖王可是有什麼想法?」皇帝忽然說。靖王立刻抬起頭,滿屋子人似乎都注視著自己,目光灼灼。
「臣弟……」他支吾了一聲,卻說不出什麼來。
太子忽而微笑,道:「靖王叔大約是害怕穩妥起見,怕這制敵良方有什麼不妥當。」他的視線落在靖王身上,靖王感受到一陣冰寒。
「靖王叔實在是多心了。」太子說,「就算是有什麼不妥當,看在一片圈圈愛國之心的份上,父皇也不會有什麼不高興的。」
他含笑對皇帝行禮,問:「父皇,可是如此?」
皇帝的視線掃過太子,卻是一笑:「靖王你確實太過喜歡擔憂。這武器,朕聽起來,不僅沒有什麼不妥當,還有條有理,想必確有可行之處。」
靖王越發低下頭去,靖王妃在旁露出失望的眼神。
太子卻沉默下來,唇角的笑意有些僵硬。
「既然是你獻了這武器上來,那這武器的事,朕就交託給你。」皇帝這樣說著,隨口吩咐了讓周瑾等節后就去工部報道。
沒有正式的職位,不過是暫時在這武器製造的事情中幫一把手。
太子不知為何鬆一口氣。
下面喧鬧起來,端午的慶祝活動就要開始了。
皇帝立刻笑起來:「今日過節,莫談公事。難得朕出宮一趟,一起好生遊樂一番。」
於是周瑾與林嬌娘不得不一直陪著皇帝,直到皇帝回宮。
伴君的榮耀讓林嬌娘走的時候,都能感受到身後來自靖王府其他人的灼灼目光。帘子放下來,遮住了所有人的視線,她才嘆息一聲。
「為何嘆息?」周瑾將她攬過來,幫她揉了揉發緊的頭,輕聲問,「可是太陽底下曬久了不舒服?」
林嬌娘搖一搖頭,仰頭看周瑾,問:「今日之事,是否太過冒險?」
周瑾眼中就閃出點點驚喜之意,染上了他的臉龐。低頭凝視林嬌娘的眼睛,他輕輕搖頭,道:「並不危險。就算不是今日,過些時日,我也要將這法子獻上去的。」
林嬌娘訝然:「難道你已成竹在胸?」
周瑾含笑點頭,低頭在她臉頰上一啄,在她耳邊低聲道:「在邊城,這件事我已經琢磨了許久。」
林嬌娘一愣,方才醒悟,嗔道:「卻只瞞著我?」
周瑾低笑,柔聲說一聲歉意,見她並不放在心上,方才解釋:「只是事情沒有什麼定論,也不好告訴你,免得讓你心裡頭記掛著這件事。」
「日後可不要瞞著我了,」林嬌娘想了想,這樣說,「一人計短,若是多一個人,說不定就有了更好的法子。」
周瑾捏著她的手,笑道:「這製作武器的事,莫非你也有所了解不成?靖王府里,可不會教導這個。」
林嬌娘咬唇,低頭沉默不語,心中思緒不定,猶豫著自己要不要真的坦白。
她一沉默,車廂內就安靜下來。
周瑾不料自己一句話居然讓她遲疑不決的,當即訝然到:「可是有什麼不舒服的?」
林嬌娘輕輕搖一搖頭,俯身靠在他的膝蓋上,柔聲道:「我想一件事。」見她不想與自己多說什麼,周瑾也不打擾,手指輕輕在她肩上拍著,混合著車輪滾動的聲音,恰似一首催眠曲。
不知不覺的時候,林嬌娘就睡了過去。
她忽地夢到已經被放棄的過去,夢裡有人對她說,你就是太獨了,什麼都自己埋在心底,這樣不好。
有什麼不好?
她在夢中迷迷糊糊地想,不分享,就不會有反饋,就不會受到來自別人的傷害了,不是嗎?
「但是,你能一輩子都這樣嗎?」
她陡然間驚醒了過來,周瑾的氣息依舊在身邊,馬車卻已經停了。
「醒了?」頭頂上一個聲音輕聲問,聲音的主人已經低下頭來,「馬車剛停你就醒了。」
林嬌娘看見周瑾正在對自己微笑的臉。
她下意識地叫一聲:「周瑾。」後者立刻關切地低頭,「什麼?」
「沒什麼。」她微笑起來,「有件事想告訴你,晚上一起說吧。」
晚飯過後,兩個人在院子里略走了走,尚未完全涼下來的夜風非常舒適,一點一點的流螢飛舞,煞是美麗。
並肩而行的時候,周瑾一直小心地扶著她,並不那麼贊同她要出來走一走的念頭:「白天已經走得夠多了。」
林嬌娘卻說:「就是想跟你一起走一走。」她撒嬌的樣子落在周瑾眼中,一下子就讓他心軟了,對林嬌娘的要求也只能是無奈地縱容。
兩個人一起走了好一陣,一直默默無話。
但是,中間的氣氛卻越發溫柔起來,一直到洗漱過後躺在床上,那種繾綣都彌散在兩人中間。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躺在床上之後,林嬌娘制止了周瑾的親密舉動,貼著他的耳朵低聲地說。
周瑾心不在焉地應到底是什麼事。
「告訴你了之後,永遠不要告訴別人,是我告訴你的。」林嬌娘卻這樣說,言辭當中的嚴肅讓周瑾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摟緊了林嬌娘,貼著她的耳朵低低地說:「你到底要說什麼?要告訴我什麼?」
「今天你說的那個武器,我有更好的版本。」
周瑾腦海中過了一遍,隨後一愣。
什麼叫做有更好的版本?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女人有更好的版本?這句話不論怎麼聽,都彷彿是在開玩笑一樣。
他舔了舔嘴唇,壓低聲音道:「嬌娘,不要開玩笑。」這件事,是經不起開玩笑的。不管她從何得來,甚至只是胡言亂語……
哪一方面的玩笑,都開不得。
「我沒有說笑。」林嬌娘的聲音低低的,彷彿在顫抖,但是卻異常堅定,「我並不知道全部,但是知道的東西,應該已經比你現在的先進許多。我只與你說一遍,你要好好聽。」
周瑾的手在她背上胡亂地拍,卻不知道在自己在說些什麼;「嬌娘,嬌娘,如果……如果說出來對你有妨礙,就不要說了。」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下意識地吐出這樣一句話來。
林嬌娘聽得想哭又想笑,最後卻只是說:「沒有什麼妨礙。」
「但是……但是你是不該知道這些的。」他說,「你是不應該知道的。」
「所以我只告訴你,我只說一遍。」她壓低了聲音說,「以後,就算你問,我也不承認。」她言語當中的小俏皮讓周瑾忽地想笑卻又笑不出來。「沒有必要,嬌娘,現在這樣,已經足夠了。」
林嬌娘似乎被他說服了,沉默了一陣。
周瑾心中一松,卻又有些失落。事實上,這不是他第一次猜測林嬌娘到底是不是林嬌娘這個問題,因為有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所以這個猜測更容易浮現在眼前。
不管怎麼說,她表現出來的,都不似一個在王府里被人忽視這長大的庶女。
「這件武器,我叫它紅衣大炮。紅衣大炮的製作關鍵在於材料,普通的鐵並不能滿足要求,但是有一種辦法可以……」
她卻忽然貼著他的耳朵,低聲地開始說了。
周瑾心中一跳,一面急急地想要制止她,一面卻忍不住豎起耳朵聽。她說的這些,都是他從未考慮過的事情,一邊聽著,額頭的冷汗也忍不住冒出來。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那麼想要發現這些,不知道要用多少工匠與士兵的性命來填補。
是因為顧惜人命,所以她才說出來的嗎?
這一刻,周瑾心中充滿了感激,也充滿了柔情。
說了很久之後,林嬌娘才停下來,已經是口乾舌燥。她的聲音微啞,對周瑾說:「不管你記住了多少,我就直說這一遍,以後,我是不會承認的。」
周瑾更緊地抱緊她,卻不敢再說什麼,生怕一鬆開,她就會在自己懷中消失。
這個時侯,他甚至連自己很久都沒有想過的克妻的事情都想起來了,額頭上已經滿是汗珠。
林嬌娘在他懷中不安地動了動,嗔道:「抱得這麼緊幹什麼。」
周瑾方才微微鬆開手,低聲問:「可要喝水?」林嬌娘輕笑,笑聲滑入耳中,分外誘人。「好啊,剛才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口乾舌燥呢。」
周瑾聽得那樣的笑聲,不知道為什麼,心中一下子就鬆懈了下來,額頭輕輕與她的額頭相觸,捏了捏她的鼻子,低聲道:「你呀……」
說著,自己起身點了燈,搖了搖桌上的茶壺,水卻已經冷了。
外間守夜的小丫鬟問著可有什麼吩咐,周瑾讓她躺下了,自己去茶水間提了水過來,小心地給林嬌娘調一杯蜜水,送到林嬌娘唇邊,喂林嬌娘喝了,方才重新躺下來。
躺在床上,摟著自家嬌妻,聽著她呼吸漸沉,他忽地低聲說了一句:「不管你是誰,以前是什麼樣的人,現在都是我的妻子。」
「以後也是。」
「我不會放你離開的。」
裝睡的林嬌娘忽然就濕了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