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此時此刻,袁滿看著宋林佳,彷彿看到了三個月前的自己——
三個月前的那晚,她不肯相信博晏會背棄他們之間的八年感情,三個月後的今天,宋林佳不肯相信還處在熱戀中的男友會如此輕易地拋下她。
說到底她倆女的有什麼錯?為爭一渣男撕得你死我活?袁滿可做不到。
「他真的沒聯繫過我!不信你自己看,」袁滿甚至直接把手機掏了出來,「連一通電話都沒有!」
其實如果沒有鄭衍敘在場,任是袁滿再義正言辭、表現得再問心無愧,宋林佳估計都是不信的,可現時現刻,以一個純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既然已經有了鄭衍敘,誰還會要博晏?這個道理宋林佳還是懂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宋林佳的氣焰頓時就滅了,幾乎是喃喃自語起來:「我該怎麼辦?」
面對宋林佳的失魂落魄,袁滿其實很想丟下一句「關我屁事」就瀟洒走掉,可她剛繞過宋林佳、剛走出沒兩步,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宋林佳周身的沮喪和無助,像一張網,成功地網住了袁滿難得的聖母心——
「他可能會在四中的足球場。」
曾經的博晏碰上過不去的坎時,總會去那兒踢球,聽博晏自己說,他從小就很喜歡踢球,可是他那麼胖,同伴們從不願帶他一起,他就只能坐在冷板凳上,一等就是一整天,最終日落西山,所有人都走了,只剩被遺棄的足球,陪著一個被遺棄的他。久而久之,博晏就習慣了在空無旁人的球場上,自己和自己踢,沒有觀眾,也沒有同伴。他因此練就了一身好球技,可誰也不知道,誰也不願意知道……
那種從小就養成的自卑感幾乎深入博晏的骨髓,以至於後來足球場成了他的避風港——直到袁滿走進他的人生。
袁滿還記得,高三畢業的那個暑假,博晏把她帶到球場,告訴她:「謝謝你肯和我在一起。以後我就不再是一個人了,我不需要別人,有你看著我就夠了。」
說這話時,博晏的雙眼特別亮,特別真摯。
只不過這些往事,估計博晏早就忘了……年少時的誓言,被時間沖成了狗屎,忘了或許更好。
只不過博晏的那雙眼睛,袁滿忘不掉,那真摯的眼神,將袁滿悄然帶進短暫的回憶,直到被宋林佳飛奔著離開的腳步聲驚醒。
匆忙的腳步聲迅速遠去,直到最後微不可聞,袁滿抬眸一看,直撞進鄭衍敘的目光里——
鄭衍敘就這麼靜靜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裝逼。
袁滿笑笑:「我的表現夠不夠瀟洒?」
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俏皮些,以掩飾自己被回憶打得落花流水的事實。
「夠。」鄭衍敘沒什麼表情。
「夠不夠霸氣側漏?」
「夠。」
「夠不夠女王范?」
「……」鄭衍敘挑眉,「別再逼我撒謊。」
好吧,袁滿閉嘴了。卻也陡然失去了力氣,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台階上。
低頭檢視一下自己,她的手機竟還握在手裡——
這才想起自己的手機早就開不了機了。
「我剛才還讓宋林佳看她的手機以確定博晏沒給她打電話,真是醉了。呵呵……呵呵……」袁滿對鄭衍敘說,滿是自嘲。
鄭衍敘撇撇嘴,顯然不想再搭理她。
其實袁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博晏分手了,不正趁了她的意?她不該開心?畢竟她無數次在心裡詛咒過博晏談一個黃一個、談兩個黃一雙。
然而事實卻是,此刻的她,連笑都勉強。她很想當面問問博晏:「我以為你是遇見了不可錯失的真愛,才選擇放棄我們八年的感情。可你現在這麼輕易就分了手了,不就是在告訴我,八年的感情,在你眼裡就是個屁,還抵不過那一時的新鮮勁?」
袁滿這麼想著的時候,無意識的按下了開機鍵——
人生真是有太多的意料之外,袁滿沒有料到死機了一天的手機竟然在此刻毫無障礙地開了機。就像沒料到博晏這麼快就分手一樣……
看著開機畫面,袁滿愣了一下,
緊隨開機畫面后跳出的,便是未接來電提醒。看著這則未接來電提醒,袁滿二度愣住。
博晏真的打了電話給她……雖然只有一通。
他到底想幹嘛?
袁滿不想去思考這個問題,「博晏」二字從她腦海里多劃過一次,她就多噁心一分。
四下張望了一輪,袁滿終於找到一個無害的話題:「對了,你剛才說……你和向檬怎麼了?」
「先把你自己那點破事處理清楚再說。」鄭衍敘果斷回絕。
「這有什麼好處理的,如果博晏是因為我分手,那隻能說明他賤骨頭,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如果不是因為我分手,那就是他和宋林佳之間的問題,更不關我的事了。」
她說得倒是輕鬆,可臉色並不輕鬆。鄭衍敘難得多看了她幾眼——
「幹嘛這麼看著我?突然發現我美若天仙?」
鄭衍敘可不接她的茬:「你是不是還放不下他?」
這就是他觀察了她幾輪后得出的結論?
袁滿失笑。鄭先生啊鄭先生,果然情商為負……
當然了,如果他情商夠高,怎麼會看不出來如今她的邪念全都傾注在另一個人身上……
袁滿的那抹笑容還未隱去,鄭衍敘已先行一矮身,坐在了她身旁:「其實……我很早之前就見過你。」
「啊?」
「早在你還沒發胖的時候。」
「啊??」
「當然,還有博晏。」
「啊???」
這……什麼跟什麼?袁老師表示,已完全跟不上這位鄭先生的思路……
鄭衍敘瞅了瞅她,彷彿要在她的五官里找到曾經的一點蹤影,可惜遍尋不到,只能淺淺地嘆口氣。
袁滿被他這聲嘆氣深深地刺激到了,不甘地撇撇嘴:「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鄭衍敘沒回答她,但顯然,在鄭衍敘的記憶里,她給他留下的,也不是什麼好印象——
「不得不說,你的出場方式永遠這麼特別。比如上一次你就是被煙灰缸砸出場的。而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是直接從樹上掉下來的。」
樹上?掉下來?
袁滿絞盡腦汁回想,她確實從樹上掉下去過一次,只不過那次還是在……
16歲那年的暑假,也是袁滿作為瘦子的最後一個夏天,因為大晚上翻牆出去和博晏去外面吃東西,不小心摔斷了腿。袁媽為此怒不可遏,為了防止小胖子再來禍害自家女兒,袁媽特地安排袁滿住進了袁爸當年工作的醫院,為的就是看牢袁滿。
可袁滿哪兒宅得住?成天想著如何溜出去玩兒,她還記得自己當時住在二樓,窗外便是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一入夜,樹影就斜斜地映入窗內,她的病床上也因此樹影婆娑。那個夏天,格外的悶熱,她很想吃老冰棍兒,很想吃大腳板,很想喝可樂……之前成天跟著博晏吃吃喝喝,嘴都變饞了,在醫院裡,越是吃不到,越是惦記得夜不能寐,直到一天晚上,突然一顆石子飛來,砸響了病房的窗戶。
她迅速挪到窗邊,其實當時腿腳早已好利索了,可袁媽還是不讓她出院,就怕小胖子又找她。可袁媽怕什麼,就註定來什麼,袁滿推開窗子一瞧——
博晏竟然就跨坐在樹杈上,興奮地和她打招呼。
那是自她摔斷了腿之後,和博晏的第一次見面。
博晏什麼都來不及說,趕緊把背著的書包扔給她。
袁滿險險接住,書包可沉了,打開一看,竟是一書包的零食——
「書包里有老冰棍,你快點吃,不然都化了。」
袁滿果然找到了她最愛的老冰棍,竟然只化了一點。後來袁滿才知道,當時的博晏為了不讓冰棍融化,幾乎是一路狂奔進了醫院,跑了整整三公里,半刻都不敢停。
袁滿當時吃著冰棍,卻是腦子一熱,叼著冰棍就攀出了窗外,順著那半腰粗的樹枝,去和另一頭的博晏會合。
博晏都快嚇傻了,連忙擺手讓她回去。可她哪回得去?哪願意回去?索性一鼓作氣,手腳並用地爬到了博晏面前。
最終,兩個人面對面跨坐在樹杈上,袁滿是累得大喘氣,博晏是嚇得大氣都不敢喘,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才這麼「噗嗤」一聲,都笑了。
蚊蟲的嗡鳴,夏夜的悶熱,樹影的婆娑,以及這個男孩緊張到僵硬的笑容,組成了袁滿對那個暑假最美好的回憶。
可衝動的後果也緊隨而來——
他們該怎麼爬到樹下去?
「你就順著梯子往下……」博晏低頭指一指樹榦上靠著的梯子,他方才就是靠這梯子爬到樹上的,可此刻這麼低頭一指,才發現——
咦?梯子呢?
梯子竟不知被誰收走了!
「經常有小屁孩把醫院裡的梯子架這兒來掏樹上鳥蛋,估計管理員看見了,就把梯子給挪走了。」她說得倒輕鬆,一點不擔心。
不僅不擔心,甚至摩拳擦掌了一會兒,這就要徒手爬下去。
博晏拉她回來,她還向他打包票:「放心,我這次絕不會再失手摔到自己的。」
結果……
袁滿還真說到做到,沒摔到自己,只在快要落地時腳滑了一下,但她也沒摔到地上去,而只是摔到了——
一個胖子身上……
……
……
「好在你那時候瘦,不然我那天就已經被你壓死了。」
今時今日,鄭衍敘用這樣一句話,為多年前的糟糕經歷作了總結。
袁滿眨巴眨巴眼睛,指指他,「你?」又指指自己,「我?」
鄭衍敘一副「是的沒錯就是你別抵賴」的淡然樣子:「那一整個夏天,我都在看你和博晏秀恩愛。不是他為了你爬樹,就是你為了他跳樹。不是他為了等你在住院部外頭淋了幾小時的雨,就是你為了和他講電話,在公用電話亭里餵了半個晚上的蚊子。你們倆當時,就沒想過我的感受?」
什麼?他還惡人先告狀???
「你個偷窺狂!」袁老師終於忍不住起身怒指,「竟敢這樣偷窺還是純潔少女的我???」
當然了,袁老師表面雖怒指,內心卻忍不住小雀躍:莫非當年的她在他看來,美得不可方物?不然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怎麼還能認得出她來?
可真實的答案,往往也是殘酷的——
「要不是因為你被煙灰缸砸進醫院那次,我順便調查了下你的父母,認出你父親就是我當年的主治醫生,我完全不會料到,你竟然……」
他頓了頓,沒再說下去。但顯然,他想說的是——
「完全不會料到,你竟然會胖成現在這副樣子。」
這個答案,還真是……真讓人受傷……
這邊廂,袁滿心碎滿地,那邊廂,鄭先生自認紳士地略過了這半句話,只繼續后話道:「更不會想到,我當年那麼羨慕的你們,會是這樣一個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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