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以前,總聽鄭衍敘的助理誇老闆辦事效率高、從不拖泥帶水,袁滿還覺得助理說得太臭屁。直到如今,袁滿才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什麼叫做——從不拖泥帶水。
第二天,她賬戶就收到了違約金。
按照合同上的規定,提前終止合約,他將支付百分之三百的違約金。
有了這筆違約金,她這一年不開工都能吃香喝辣了呢!她是不是該開心地跳起來?
這是她和高登的聯名戶頭,她收到了進賬提醒,自然高登也收到了,於是袁滿接到高登的來電時,一點都不意外。
而聽筒那邊傳出的高登的聲音,卻是滿滿的意外:「要不要咱當面問問鄭衍敘,為什麼突然終止合約?我想了一宿都沒想明白……」
是啊,距離她從醫院回來,已經整整24小時過去了,起初袁滿也想不明白,可輾轉無眠了整整一個晚上,思來想去,應該只有一種可能——
向檬把一切都告訴了鄭衍敘。
所以……她和陳程獲得了一樣的下場。
這是鄭衍敘處理感情問題的一貫方法——你心亂如麻?行,那他就快刀斬亂麻。手起刀落,斷得一乾二淨。
「喂?老袁?你有在聽嗎?」
袁滿始終不發聲,聽筒另一端的高登終於忍不住問。
袁滿被高登一語驚醒,姓鄭的心硬,她卻只能嘴硬:「咱也是有脾氣的人,憑什麼對咱呼之即來、呼之即去,還要咱去主動求和?」
「我是怕鄭衍敘對我們的服務不滿,繼而遷怒到app的開發上,要知道這個月底就要測評了,萬一鄭衍敘沒有用我們的團隊,我們怎麼跟那幫大學生交代?」
高登的話,言猶在耳,袁滿看著網銀里多出來的那串數字,靜止了足足一分鐘,突然騰地站起,直衝玄關而去。
剛從廚房端著一盤素菜出來的袁媽,險些被女兒撞倒,趕緊一個側身躲開,扭頭見袁滿已經蹲在玄關那兒換鞋了,好不納悶:「都要吃晚飯了,你還往外跑什麼?」
「我不吃了!」
袁滿說著,開門就沖了出去。
聽著「砰」地一聲關門聲,袁媽一臉的納悶,剛苦哈哈地盛了一碗冬瓜湯從廚房裡走出來的袁爸見狀,卻是滿腔竊喜,連忙問老伴:「女兒既然不在家吃,那就加個葷菜唄!」
「……」
「老婆大人,請准奏!」
最近女兒減肥成痴,為了配合女兒,只要女兒在家吃飯,二老絕對是一桌子的素菜,半點葷腥都不能有。袁爸眼饞肉菜都眼饞小半個月了。正希冀地看著袁媽,不料袁媽回頭就是一記毛栗子敲在袁爸腦門正中央:「不!准!奏!」
而這時候的袁滿,已經一鼓作氣跑下了樓梯。
習慣有時候真的很可怕,就好比最初不讓她坐電梯、只讓她爬樓梯,她爬了不到兩層就氣喘吁吁,滿腔怨言,可如今,竟已經習慣了一出門就左拐往樓梯間走,再也沒想過她其實只要右拐,就能輕輕鬆鬆地去坐電梯。
又好比現在……
當她終於停下奔跑的腳步,抬頭一看,她竟又來到了鄭衍敘家樓下。
減肥期間,她其實經常這樣夜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次她的夜跑終點,都選在了鄭衍敘家樓下。站在樓下,也不幹別的,就只是一樓一樓地往上數,看看那扇窗里是他的加,看看他的家裡有沒有亮燈。有亮燈的話,她也不會上門去拜訪——
明明是這麼無聊的惡趣味,她卻漸漸養成了習慣。甚至今天,她其實根本沒打算來這兒,本來只想跑跑步,流流汗,卻恍然間一抬頭,發現自己又來到了這裡。
所以說,習慣多可怕。
而至於那扇窗里才是他的家,袁滿已經不用一樓一樓地往上數,一眼就從那一片或明或暗的落地窗里找到了目標——
那扇窗是暗著的,鄭衍敘並不在家。
可能在和向檬吃燭光晚餐吧,又或者……
耳邊響起的「哐當」一聲打斷了袁滿的思緒,袁滿循聲看去,原來是路過的一人正把喝完的飲料瓶扔進垃圾桶——
其實她和那飲料瓶,命運是一樣一樣的。
這個想法一經冒出腦袋,袁滿腦子一熱就扭頭看那路人:「你幹嘛把它扔了?」
「……」路人一愣,「神經病。」
眼見路人跟避神經病似的快速離開,袁滿腦子一下就拎清了:袁滿啊袁滿,你真是low爆了,走吧,別丟人現眼了……
只是她沒想到,她還未調頭離去,就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剛與被她嚇到的那位路人錯身而過……
準確來說,不是一個熟悉的身影,而是兩個。
鄭衍敘和向檬,就這麼逆光而來。
路燈的光暈下,一派歲月靜好。袁滿站在背光處,完全不用躲,也不會有人發現她。鄭衍敘和向檬推著小區里的購物車,遠遠看,也看不清購物車裡都是些什麼,但購物袋上,大型超商的logo十分顯眼,應該是些家居用品。
身上沒有半點生活氣息的鄭衍敘,袁滿之前還以為他一輩子都不會去逛超市那種地方,卻原來——只是不會和她逛超市而已。
再看向檬,推著購物車都不掩優雅,反觀她自己——
一身汗臭,外加不經意間早已不合身的衣服,形象在哪裡?袁滿低頭找了半天也沒找著。
至於不遠處這兩人,為何會推著一車家居用品一起回家?她似乎……並沒有資格去關心。
就算這倆人真的這麼火速就同居了,這又與她何干?
只是看到相談甚歡的向檬和鄭衍敘,一個嬌艷明媚的笑,一個嘴角微勾的柔,袁滿又想到了那可憐的飲料瓶——
垃圾桶才是它的歸宿。
向檬從垃圾桶旁路過時,周圍已空無一人。眼看就要到公寓樓下了,向檬仰頭對負責推購物車的鄭衍敘笑道:「以後咱們就是鄰居了,歡迎來我家蹭飯。」
鄭衍敘嘴角一勾:「沒問題。」
向檬笑容更深,向公寓樓前走去,腳步都是輕盈歡快的。鄭衍敘正要跟上,卻是莫名一頓。冥冥之中彷彿有什麼驅使著他,就這麼回過頭去。
其實他身後什麼都沒有——真要說有什麼的話,就只有五百米外,那個正在奔跑著的人——披著月光,漸行漸遠,最終小到足以視而不見。
「怎麼了?」向檬見他沒跟上,忍不住回頭問。
鄭衍敘這才收回視線,「沒什麼,走吧。」
向檬的新家就在他樓上,裝修都是現成的,既然向檬已經決定回國定居,搬到他的小區,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
兩個效率高的人被擺在一塊,不出半小時,屋子裡就有了家的氣息。剛向檬把洗漱用品擺在了洗手間各處,放眼一看,一切井井有條。
她的新生活,終於要開始了……
而鄭衍敘,正忙著把搬家公司早上剛運來的她的工作文件和書籍搬到書房。她今晚還有工作要做——
「工作狂」,兩個人共同的標籤之一。
等鄭衍敘把書架都整理好,回頭一看,向檬正把檯燈通上電。隨即就是一聲懊惱:「糟糕!忘了買燈泡。」
萬事俱到的女人,偶爾犯個小迷糊,都是可愛的,鄭衍敘放下手中的書:「沒事兒,我下樓給你摘一個。」
他倒是慷慨,直接下樓去自己的書房裡摘燈泡。向檬跟著他下樓,眼見他書桌上的檯燈和她選的檯燈竟是一模一樣,那種默契的感覺,真的很棒——
可緊接著,向檬目光一定:「你檯燈上怎麼有字?」
「什麼?」
向檬指指檯燈罩的內壁,「你看……」
正忙著拆燈泡的鄭衍敘往燈罩里一瞧——
是用油性筆寫的「小赤佬」三個字,後頭還加了個鬼臉。
這個鬼臉所處的方位剛剛好,平時藏在燈罩里,絲毫不為人所見,但每當他坐在書桌后忙碌時,這個藏在檯燈罩內側的鬼臉,就處在他正對面,看著他,嘲笑他——
這個世界上,除了她,還有誰會有這種低級惡趣味?
鄭衍敘想到了一個人。
「你笑什麼?」向檬好奇的問。
鄭衍敘一愣。
為什麼會愣住?
因為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他竟然笑了。
因為想到了那個人,笑而不自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