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袁滿拿著手機,站在接機口外的欄杆旁,仰頭看著航班信息欄,有些反應不及。她原本沒通知博晏就來給他接機,是打算給博晏一個驚喜,怎料她自己先行收到了個如此大的驚喜?
信息欄上的綠色字體在袁滿眼中漸漸模糊成了一片,繼而揉雜成一條綠色的、吐著信子的蛇,袁滿雙腳被釘在原地,躲避不及,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那條無形的、邪-惡的蛇「嗖」地一聲朝她襲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袁滿的視線里走進了一個熟悉的、溫暖的、周身散發著光環的身影——
博晏出來了。
救星一般的出現,輕易地擊退了那條毒蛇,袁滿眼看著邪-惡的毒蛇被瞬間擊潰、漸漸重新回落成了航班信息欄上無公害的綠色字體,袁滿不自覺地揚起了笑臉,朝還站在感應門那兒的博晏歡快地揮手。
博晏原本嘴上正掛著不知名的微笑,卻在望見袁滿的那一刻,徹底傻了。
看著博晏此情此狀,袁滿不由得沾沾自喜,看來她給的驚喜很到位啊!可下一秒卻換做袁滿傻眼了——
博晏竟當著她的面,二話不說地退回了感應門后。怎麼回事?是沒看見她么?袁滿趕緊加大揮手的力度,卻於事無補,只能眼睜睜看著感應門在自己面前合上。
讓我們回到二十分鐘前——當航班信息欄上顯示紐約至北京的航班已經準點到達時;當袁滿還沒有接到高登那個操蛋的電話時;當博晏還坐在剛停穩的飛機上,剛解開自己的安全帶時——
博晏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后,並沒有徑直起身去拿行李,而是溫柔地拍一拍靠在他肩上熟睡的短髮俏麗女子:「林佳,醒醒……」
被叫做林佳的短髮女子這才悠悠轉醒:「到了?」
博晏沒說話,只低頭親了親林佳的額角,再幫林佳解安全帶,後座的兩鬢斑白的同乘者看著這倆小情侶之間的互動,嘴角忍不住泛起追憶往昔似的笑容。
二人都只帶了一個隨身行李箱,其他的行李還在寄回國的路上,下了機也不用去等行李,直接入關。
二人就這麼有說有笑地朝出口走著。
林佳兩手空空,行李車由博晏負責推著,她只需跟在博晏身後,負責規劃美好未來就行:「你租的房子離我家超級近,等我說服我媽讓我出來住,我就搬去你那兒?」
博晏沒有半點遲疑,同樣滿懷憧憬:「好啊!」
卻不知話音落下的同時,一抹無論從寬度、還是從高度、還是從厚度上來說都難以容人忽視的身影就這麼徑直闖進了博晏的視線——
沒錯,那正是在出口等著的袁滿。
博晏頓時僵住腳步,以至於身後的林佳差點撞到他的背上。不遠處的袁滿顯然也看見他了,正激動地朝他揮著手。
事後的博晏只能感嘆幸好自己腦子靈光,幾乎只花了0.05秒的時間就反應過來,一手推著行李車,一手反拉起林佳,直接閃身躲回了感應門后。
「怎麼了?」林佳見他突然慘白了臉,不由得擔憂。
「我手錶忘在飛機上了。」男人撒起慌來,面不改色心不跳。
而他這麼一說,林佳比他還急:「那表好幾萬呢,趕緊回去找!」說著已經主動拉起博晏調頭回去,遠離了這個差點就發生了一場血案的現場。
博晏兜里的手機開始震,不需要看來電顯示都能猜到是誰打來的,博晏默默地把手伸進兜里,掐掉了來電。
足足半小時后,博晏推著自己唯一的一個行李箱,毫無異狀地走出接機口。
這半小時里袁滿可急壞了,眼看陌生的乘客們一個個走出接機口,就是不見博晏的身影,博晏的電話也打不通。
袁滿這邊急得都快原地打轉了,博晏卻如同剛發現她似的,又欣喜又驚訝地快步走向袁滿。
「你怎麼來了?你不是說要和風投開會嗎?」
袁滿有點傻眼。他……剛才沒看見她?袁滿來不及追究這個了,改口問:「你電話怎麼一直不通?我打了差不多十幾個,你一個都不接。」
「你送我的手錶落在飛機上了,我回去找,正折騰著呢,哪有空接電話?」
她送他的禮物得到如此的珍惜,袁滿心裡那簇氣憤的火苗瞬間就被澆滅了。
氣消了,才有空好好看看自己的男票,博晏一身西裝穿得簡潔又利落,就像個大公司的金領,早知道自己就不穿涼拖和t恤來接機了,跟他一比,自己就像個燒火丫頭……
幸好她的博晏不是以貌取人的膚淺男人,一點都沒有遲疑地,直接抓起了袁滿的手:「走吧!」
袁滿也知道自己跟他站一塊兒反差有點大,但周圍人異樣的目光——尤其是他們到路邊叫車時,一位已經兩鬢斑白的長輩投來的那兩道幾乎是質疑的目光——又怎麼敵得過他堅定地握著她的手?
一小時后,她和博晏已經身處他們的甜蜜小家了。袁滿興緻勃勃地向他介紹著自己在房屋裝修時加入的小巧思,比如她用他們的合照做的一整面照片牆——
「你看,這是我們去麗江的時候拍的照片,當時記憶卡不是掉水裡了嗎?我好不容易才找人把照片修復的。」
身後始終沒有迴音,袁滿這才止住話匣子,回頭看看。
博晏竟然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
自己說了半天,他卻已經睡了,袁滿多少有些失落,但他也確實補覺倒時差,袁滿這麼想著,也不覺得有多麼鬱悶了。
一邊把空調調成睡眠模式,一邊看著博晏越發俊朗的側臉,袁滿也在心裡暗暗下了個決定,等app的事解決了,她就徹底跟袁媽攤牌,搬來和博晏過二人世界去……
但顯然,袁滿低估了這件事的難度——
袁滿離開她的未來愛巢,直接回了公司,大下午的,馬路被炙烤得發燙,東邊依舊早早地就開始了堵車,所有人都是忙碌的、積極向上的,可一進了公司,袁滿不僅冷得一打寒顫,還發現此刻等著她的,是高登以及創業團隊那一張張沮喪的臉。
袁滿之前和這些大學生們見過幾次,每次他們都是那般的朝氣蓬勃,和她談起項目來,就就像今天的天氣一樣生猛,袁滿和高登都不止一次感嘆在這群應屆畢業生特有的初出茅廬不怕虎面前,他們貌似真的老了。可如今,這幫小的們全都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
「風頭那邊收到的風聲是不是假的?科信跟我們同時段在做同樣的app?不可能這麼巧吧!」袁滿看向高登,高登卻只嚴肅地沉默著,看一眼袁滿,滿腔的欲言又止。
連一向處變不驚的高登都這樣了,袁滿這才第一次真正意識到事件的嚴重性。
還是大學生團隊的老大楊景初第一個振作起來,向袁滿大概複述了一下來龍去脈,末了只能深深嘆氣:「我們之前不是和風投簽了一份合作意向嗎?現在合作不成了,他們可能還會追究我們的違約責任。」
這一整個下午,所有人都在一籌莫展中度過,直到送走了大學生們,袁滿還是越想越想不通:「我還是不信,怎麼就這麼巧,科信的研發團隊跟我們的想法那麼一致?肯定是風投不願投錢了,找個借口撤走而已。」
高登又那樣欲言又止地看向她。
沉默了半晌,才終於脫口而出:「你忘了陳程在科信擔任的是什麼職位了?」
袁滿一愣。
這個節骨眼,他突然提到陳小姐幹嘛?
袁滿稍一回想:「她不是副總嗎?」
「你忘了她前段時間被鄭衍敘下調了嗎?」高登又是一陣嘆氣,「被鄭衍敘調回了項目研發部。」
「……」
「……」
四目相對間,袁滿陡然露出一臉的煥然大悟。
***
在袁滿的人生觀里,世界上沒有什麼難題是一頓燒烤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兩頓。
可這一晚上,高登陪著她吃了足足三頓燒烤了,袁滿的腦子還是毫無頭緒。
「你的意思是,陳小姐在你家看到了我們的app文案,為了報復我,所以偷了我們『單身癌診療儀』的概念,用她們科信的團隊在最快時間裡把這個app做成了?」
高登一邊灌著啤酒,一邊沉重地點頭。
袁滿頓時拍桌而起,嚇得隔壁桌上那位帶著大金鏈子的大哥手一抖,灌了一鼻子的啤酒。
「太狠了!」袁滿站在桌邊,氣得拿串的手直抖,「我還以為她打我一巴掌就算兩清了,沒想到……太狠了太狠了,最毒婦人心!」
「哎……」
「我要告她!」
可惜……
一個星期過後,她寄去科信的律師函就跟打了水漂似的,一點反響都沒激起來。袁滿還以為自己寄錯地址了呢,打電話去科信的法務部詢問,對方永遠用動人卻不管事的聲音回復:「不好意思,您的律師函我們我們已收到,正在抓緊審核中。」
像科信這樣動輒就上市圈錢的大公司,怎麼會把她這家註冊資金剛夠三萬的小嘍啰放在眼裡?
陳小姐更是電話不接,人也找不著,袁滿連陳小姐的秘書的私人電話都弄到了,得到的答覆卻是:「不好意思,陳總出國公幹去了,暫時不在公司。」
終於!
袁滿怒了!
恰逢路子喻正在到處應聘,一籌莫展,袁滿回到家,見路子喻又在網上掛簡歷,袁滿眼珠一轉,就這麼湊了上去,假意隨口一提:「你網上投簡歷有什麼用,這樣吧,把你的簡歷給我一份,我幫你找找熟人。」
「表姐,你認識酒業公司的人?」路子喻頓時兩眼放光。
袁滿不說話,只裝作神秘一笑。
而一周后,路子喻的簡歷順利通過了科信的初審——
邪-惡的表姐確實幫她投了簡歷,只不過,投的是總裁秘書一職。
沒想到路子喻憑著那張漂亮的一寸照,通過了層層關卡,接到面試通知時,袁滿一邊感謝手機那頭的科信人事部,一邊想,鄭衍敘,我們終於又要再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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