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生活的瑣碎

莫小小六個月的時候，F城又進入了秋天。

某一天早上，莫小小睡覺了，家裡的阿姨去了菜市場。連翹看孩子睡得安穩，於是出了房間來到了客廳。伸了伸酸痛的胳膊，她靠坐沙發上發獃。陽光從懸在玻璃門上方的吊蘭上灑下來。光暈一圈一圈打在米白色的瓷磚上，一切靜謐得簡直不像話。

連翹的心情瞬間就亮起來了，起了身走到陽台上，俯身眺望遠處。已經秋天了，這日子過得真快啊，她趴在欄杆上模糊的想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莫小小尖利的哭聲傳來時，連翹嚇得一個激靈，條件反射性的往回跑。跑得太急，撞到了玻璃門上，撞得她頭暈眼花的。

顧不得撞痛得發懵的額頭，連翹衝進了卧室。莫小小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連翹嚇得魂飛魄散。把孩子從地板上抱起來后，她上下檢查了一遍。額頭上已經起了一個包。

「寶貝不哭，不哭了啊，怪媽媽沒聽到你哭。」連翹安撫著女兒，心裡懊惱得要死，她應該一直在房間陪著孩子的。可誰知道呢，孩子才睡了二十來分鐘，哪能想到那麼快就醒了。

哄了老半天，莫小小越哭越厲害，抽得一雙手不停的伸著，連翹真是要急死了。手忙腳亂時，客廳外傳來了腳步聲。

「又在哭啊。」莫喬陽的聲音傳來，緊接著他就進了房間，「來，爸爸哄哄。」他說著就從連翹手裡接過了孩子。

「我轉了個身，她就醒了。翻身掉床下了，額頭上起了個包。」連翹擦著額頭上的汗，把情況跟他講了一下。走到梳妝鏡旁看了看，她的額頭剛才撞到玻璃上。這會兒也起了個包，她伸手揉了揉。

「沒吐奶吧？」莫喬陽皺了皺眉，「床兩邊不是裝了護欄嗎？你出去的時候要記得關上。」

「她才剛睡著，我才出去了幾分鐘，誰知道她就醒了。」連翹本來就懊惱得要命，被莫喬陽一說，越發的難過。

「這孩子睡覺一直淺，你又不是不知道，有點動靜就能驚醒。而且她都掉床下了，肯定醒了有一會兒了。」孩子的哭聲一點沒有減弱的趨勢，莫喬陽不得不抬高聲音。

「那就是我沒看好。要不你天天在家裡照顧孩子好了。」連翹氣得吼了一聲。

「我不是怪你沒看好，孩子摔跤也很正常。可我們女兒不一樣，她從小就愛哭，一哭就停不下來，你得細心點。」他轉著圈圈哄著孩子，莫小小的哭聲漸漸的開始小了下去。

「我還要怎麼細心，我還能故意摔了她，女兒難道不是我生的嗎？」連翹又氣又急，話說得就難聽起來了，「從明天開始，你自己在家裡帶。反正孩子也喝奶粉，我回公司去上班。你看看你爸，把我公司搞成什麼樣子了？」

「我爸也是好心幫你，你這個人也是，能拎點情嗎？」莫喬陽有些生氣的說。

「好心幫我？算了吧，恨不得把法人改成姓莫的吧。」她氣憤的說。

莫喬陽知道這吵下去要沒完沒了，於是他閉了嘴，專心的哄著孩子。

連翹站了一會兒，扭頭要出房間時，她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響起來了。

「我說了多少次，孩子睡覺時，手機不要放在卧室，你老是不聽。」莫喬陽忍不住又講了她一句，晃眼間，就看到手機屏幕上來電人顯示為陳嘉南。

連翹走過去，抓著手機掉頭就出了房間。

「喂。」走到陽台上后，連翹接起了電話。最近陳啟明學校放假，他隔幾天就會給連翹打電話。

「媽媽，媽媽，你猜我在哪裡？」陳啟明特興奮的問她。

「不知道呀，你告訴我好不好？」連翹反問。

「我回國了了，剛剛出機場。媽媽，你高興嗎？」他大聲問。

「你回國了？真的呀，媽媽當然高興了。」

「那我們可以一起吃午飯嗎？」

「可以。」

「那你要帶妹妹來，我還沒見過她呢。」

「好。」

「爸爸要和你說話，你等一下啊。」陳啟明把手機遞給了陳嘉南。

「你方便嗎？」陳嘉南淡淡的語氣。

「方便。」她低聲道。

「那行，我待會把地址發你手機上。」他說。

「好。」

掛了電話后，連翹聽著房間里莫小小的哭聲還沒有完全止住。看了看時間，嘆了一口氣，她轉身往回走。

莫喬陽抱著孩子還在輕聲的哄著，連翹想從他手裡接回女兒，結果他看了她一眼，背過身不理她。

「你什麼意思？」連翹來火了。

他不說話。

「有什麼話就直說，別憋在心裡。有什麼對我不滿也直說，不要心裡嘀咕著。」連翹將手裡的手機重重的扔到一旁的桌子上。

莫小小被驚了一下，哇一聲又哭起來了。

「你是故意的吧？沒聽到孩子在哭嗎？你要是想出去就去，不用拿孩子撒氣。」莫喬陽瞪了她一眼。

連翹感覺數月來積壓的情緒一下子就找到了燃點，她幾乎是昏頭昏腦的從一旁的置物架上拎過了包。然後她衝出了房間，衝出了家門。

下了樓，出了小區，她一口氣跑到路口。稍稍平靜了一點兒，想給陳啟明打個電話，這才發現，自己在氣憤之下，手機忘了拿。

這氣頭上，她也不想回去拿。拎著包，順著馬路，她漫無目的的往前走著。走到了大約半個來小時后，她來到了一處報刊亭。張望了好半天也沒看到公用電話，她只好鼓足勇氣問報刊亭的老闆借了手機。

電話卻打不通，估計陳嘉南設置了陌生電話禁止呼入。謝過老闆后，她離開了報刊亭。

站在馬路邊，車軸川流不息，秋天的風迎面拂來，連翹從來沒有覺得這樣迷茫過。生活的瑣碎，孩子的哭鬧，莫喬陽的改變。

所有的一切都讓她感覺無力。

她能把握的，只有她一手創辦起來的公司。不對，連公司的事情她都做不了主了。自打莫小小出生后，公司的事兒她根本就兼顧不上。莫喬陽搞的是科研工作，這一年來，他也很忙。莫母打著心疼兒媳的旗號，便讓莫父代為管理公司。

連翹被孩子整得心力憔悴的，也根本沒心思去計較那麼多。到了如今，公司的大小事務，都由莫父說了算。

婚結了，孩子生了，連公司都由莫家說了算，莫喬陽大約覺得她連翹便再也翻不出什麼新花樣了吧。所以，他漸漸的也變了。從前的溫柔體貼，慢慢的也被瑣碎的生活帶走了。

這麼一想，連翹沮喪極了。當初，她為什麼會昏了頭跟莫喬陽在一起，哪怕是一個人過，也自由自在啊。

打了一輛車，她繞著F城轉了一圈，借計程車司機又打陳嘉南的電話。這回總算打通了他的電話，問清楚地址后，她便直接趕了過去。

她到的時候，陳嘉南父子剛好也下了車。父子倆站在路邊很是扎眼，連翹滯了一下腳步。

「啟明。」她喊了一聲，陳啟明長高了很多。

「媽媽。」小啟明驚喜的回頭，然後朝她跑來。

連翹蹲下來抱住他，「啟明現在都這麼高了，真棒。」

陳嘉南微笑著看他們。

「咦，妹妹呢？」陳啟明問。

「妹妹在家，改天我再帶她來好嗎？」連翹說。

「好吧。」陳啟明牽著連翹朝陳嘉南走去，「爸爸，你快問媽媽想吃什麼，今天我們遷就她。」

「隨便吃點吧。」連翹有些不自然的說。

陳嘉南指了指前面的餐館：「就這家吧，可以嗎？」

連翹根本沒心思吃飯，聞言，她胡亂點了點頭。

陳啟明很久沒見到媽媽，一直在嘰嘰喳喳的講話。陳嘉南偶爾接個電話，大多數時候他也認真的聽著陳啟明講話。

他看著連翹的樣子，猜想她遇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但他不太想去問，畢竟各自有生活。

連翹聽陳啟明說著話，但她的心思還停留在家裡。也不知道女兒止住哭了沒有？雖然莫喬陽照顧孩子很細心，但女兒還是更依賴她。上扔宏亡。

「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陳嘉南看她一直心神不寧，於是問了她一句。

「啊，沒有。」她回過神來，勉強笑了一下。

「連翹，你在這裡吃飯啊？」突兀的聲音響起來。

連翹驚了一大跳，抬頭，莫母笑吟吟的站在餐桌前。

「媽。」連翹下意識的就喊了一聲。

「這不是嘉南嗎？這是啟明吧，都這麼大了。」莫母臉上的笑愈發的燦爛起來。

「媽，你有事兒嗎？」連翹很奇怪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但轉念一想，陳嘉南肯定把地址發到她手機上了，估計莫母剛好上家裡看孫女，所以故意跟過來了。

「算了，你陪兒子吃飯要緊。」莫母又看著陳嘉南，「那你們吃飯，我先走。」莫母說完就往餐館外走去。

「啟明，媽媽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連翹只好拎著包起了身。

莫母果然等在餐館門口，連翹快走了幾步到她面前。

「媽，什麼事？」她問。

「連翹，你這一碗水總是要端平。陪兒子吃飯要緊，哄女兒就不要緊嗎？」莫母語氣不好不壞的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