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四章 三叔三嬸

「小風，你去哪？」

經過村路的三岔路口，一人叫住了莫秋風。

他穿著一件藍色布衣，原本六顆紐扣卻是在中間少了一顆，褲腳挽起至膝蓋。他手上正提著一把鋤頭，似乎剛剛從田地間回來。這人，正是莫秋風三叔莫守尚。

在莫秋風村子里，大人們通常會備一套衣服下地幹活，莫守尚身上穿的，正是下地幹活穿的衣服。

此時的三叔，亦不過二十齣頭，雖為人夫，臉上還是帶著一些獨屬於青年的張揚。只不過，那些不明顯的張揚被長期的生活氣息所掩蓋。

見到年輕的三叔出現，莫秋風先是恍惚了一下，才仔細回想了下三叔一家此刻的生活狀況。

按著那不太清晰的記憶，三叔這個時候應該在一家工廠裡面做工，偶爾會下田地做些農活；至於三嬸，應該是在當地一家紡織廠做工。一直到千禧年後，三叔才跟著自己父親去了萬達保安部工作，而三嬸閑賦在家接點小夥計。

「小風，怎麼發獃了？」

見莫秋風沒有回自己話，莫守尚疑惑地看了一眼莫秋風，將鋤頭擱置一邊，在莫秋風面前揮了揮手。

「啊，沒什麼。」

回過神，莫秋風回了一聲，旋即目光不由自主地看著自己的三叔。

前世，三叔在工廠上班的時候，曾發生過兩次工廠事故，一次折去了右手大拇指和小拇指，一次只差毫釐便會隔斷了喉嚨。

這兩件事故，被兩家人深深記住，並為之遺憾。

不過，那是前世了，今生他不會讓事故再次發生的。

「沒什麼就好。」

莫守尚頓了頓，抬眼估摸了下時辰，繼續說道：「吃飯了沒有？沒有就趕緊回家吃飯，不要亂跑。」

那語氣，自然是一副對待小孩子的語氣，莫秋風倒也不介意，應道：「早上起晚了，剛吃過早飯。」

「起這麼晚。」

莫守尚訝異了一下，也沒多做計較，拿起鋤頭對莫秋風說道：「好了，我回去吃飯了，你也早點回家，別到處亂跑讓爸爸媽媽擔心。」

「嗯。」

目光追隨三叔離去的背影，莫秋風那一刻忽有所想。

現在的三叔沒有一絲駝背，走路也極為穩重，和前世稍微馱簍的背影相比，卻是天差地別。其實，不止是三叔，父親也是一樣，只不過之前沒有察覺而已。

恍惚了一下，莫秋風搖頭苦笑。

重生后，他倒是變得有些多愁傷感了。雖說不是什麼壞事，但畢竟不契合他平和的性格。

漫步回家的時候，遇到鄰居大爺正從家裡走出，與莫秋風面對面而來。

「陳爺爺，你要去哪？」

雖說記憶模糊，不過這位從小就很照顧他的陳爺爺，莫秋風還是有印象的。老人雖有一子一女，但子女常年不在家，所以對鄰家的孩童極為照顧。可惜的是，陳爺爺不到千禧年便已經去世了，一度讓莫秋風為之遺憾。

「哦，小風啊。」

見到莫秋風，陳化那帶著皺紋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意。

「你陳爺爺要去集市一趟，買點東西晚上好做飯。」

嗯？

莫秋風眼睛一動，旋即看著陳化，裝作天真地問道：「陳爺爺，為什麼要去集市買東西，那麼遠。」

「這個啊。。。」

陳化頓了頓，摸了摸莫秋風的小腦袋，倒也耐心地解釋道：「因為只有那邊才賣東西，所以爺爺必須去集市啊。」

「哦哦。」

莫秋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旋即似是無意地說道：「要是我們這邊也有賣東西的地方，陳爺爺就沒必要去集市買了，好累的。」

「嗯？」

陳化倒是一愣，旋即側著頭想了想，贊同地點了點頭，「也是，不過嘛。。。」

想了想，似乎是覺得沒有必要和莫秋風解釋其中的緣邊，便拍了拍莫秋風的小腦袋：「好了，不說了，陳爺爺要去買東西了。」

「嗯，陳爺爺再見。」

目送陳化離去，莫秋風不知所謂的點了點頭，嘴裡低聲說了一句，「這事，還真可行。」

不過。。。

不過一會，莫秋風的臉便稍微垮了下來，關鍵還是再與如何勸說父母。

思索著之後可能會用上的措詞，莫秋風徑直往家裡走去。到家的時候，出去玩的小秋柔已經玩累了，一個人趴在小廳一邊的涼榻上似夢非夢。

涼榻，在孩童時代的記憶中，是家裡為數不多的傢具之一。它以四角撐起檯面，檯面上以硬竹片組合成榻面供人坐卧。類似於竹椅放大版，不過是長方形，在寬邊出設計出小長方體突起，以作枕頭使用。

印象中最深的，是在盛夏時節，他和小秋柔兩人躺在涼榻上看漫天星斗的事情。

下意識的，莫秋風走了過去，在涼榻邊緣坐下。因為身高原因，坐上去的時候他不得不輕微跳了一下，也就是這一下，便吵醒了昏昏欲睡的小秋柔。

只見小秋柔睜開睡醒惺忪的雙眼，茫然的看了下四周，也不待看清四周環境，小嘴一歪，竟是哭了起來。

這一哭，直接把莫秋風搞慌了。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永遠經不起妹妹的眼淚。

「小柔不哭，乖。」

按著前世哄小秋柔的方法，莫秋風右手在她的小腦袋上輕微撫摸，另一隻手稍微撇開她揉眼睛的小手，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水。

興許是剛沒吵醒，興許是莫秋風此時的方式不對，總之小秋柔的哭聲沒有停止，反而有種愈演愈大的趨勢。

在這時，屋內聽到小秋柔哭聲的葉淑琳連忙趕了出來，跟在她身後的是莫秋風三嬸袁蕊。

見到袁蕊，莫秋風雖訝異於她此時會在自己家，不過也禮貌地問好。

袁蕊溺愛地摸了摸莫秋風的腦袋，對著正在安撫小秋柔的葉淑琳說道：「有時候真羨慕你有小風這孩子，懂事，讓人省心，哪像秋震那野孩子。」

聽到袁蕊的話語，莫秋風心中一笑。相比莫秋震，前世自小不惹事的他，的確更討三叔三嬸歡心，三叔三嬸時常會以他為模仿規範莫秋震。不過，讓莫秋風自己都訝異的是，這麼做卻沒影響到他和莫秋震之間的感情，可謂世事無常。

「小震那孩子，遲早也會懂事的，你急什麼。」

在葉淑琳安撫下，小秋柔漸漸停下哭聲，不過對身邊的莫秋風卻是沒什麼好臉色了，哼了一聲別過頭去。而葉淑琳則是白了一眼袁蕊，「兩孩子才四五歲，有什麼好區分的。」

「看秋震現在這樣，我都能猜到他以後肯定不安分。」

雖是這麼說，但袁蕊臉上卻是沒有一絲嫌棄，更多的是無可奈何的慈愛。對此，莫秋風不得不感嘆知子莫若父母。

袁蕊的話，葉淑琳也不好接，只能搖了搖頭，「這也不一定，指不定以後小風比小震還皮。」

說著說著，葉淑琳忽地看向莫秋風，點了點莫秋風的小鼻子，似是想象了一下莫秋風長大后的樣子，不由得露出一絲輕笑。

不過，那輕笑也是一閃即逝，拉下臉，葉淑琳輕微呵斥道：「小風，幹嘛把妹妹惹哭了？」

「我。。。」

任莫秋風帶著二十幾年的記憶，對於葉淑琳的呵斥也無法爭辯，何況這件事真要追究起來也是因為他。

只是。。。

這確實有點冤的。

「以後不許欺負妹妹。」

葉淑琳也沒多做教訓，呵斥了一聲，讓莫秋風連連應聲答應。而這時，在葉淑琳懷中的小秋柔瞥了一眼莫秋風，哼哼地嘟起小嘴，讓莫秋風無可奈何中頗有苦笑的衝動。

這小妮子，不就不小心吵醒了你一下嘛。

記仇的小妮子。

正值中午飯時間，雖說莫秋風剛吃過早飯不久，不過還是讓葉淑琳抓在一邊稍微吃了一些。袁蕊本來要回家去的，不過在葉淑琳挽留下也乾脆在這裡吃了。

兩家本就不分彼此，這種事也很常見。不過，不知怎麼的，莫秋風感覺母親和三嬸之間似乎有什麼事一般。莫秋風也不好詢問，只能老老實實坐在一邊吃飯。

值得一提的是，小孩子記性不算好，在莫秋風刻意營造的範圍下，小秋柔對莫秋風的怨念淡去許多，至少肯接受莫秋風的夾菜了，儘管臉上還帶著一絲不情願的彆扭。

吃過飯後，莫秋風及小秋柔在涼榻上休息，葉淑琳和袁蕊在收拾碗筷。

正當莫秋風百無聊賴的時候，那邊的袁蕊忽地開口道：「二嫂，那件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莫秋風的耳朵動了動，旋即便豎著耳朵凝神靜聽。小秋柔在一邊抓著一個簡陋布偶玩的倒也開心，也沒打擾莫秋風。

「這個。。。」

葉淑琳想了想，低聲道：「開日雜店的主意是不錯，只是我們不能保證一定賺錢啊。而且，我們現在也沒地方開店。」

開店？

莫秋風眼睛一亮，這難道是所謂的歪打正著？

「二嫂，地方不用怕，我們家不是還有一處舊房子嘛。至於賺不賺錢，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這個。」

葉淑琳有點遲疑。

事實上，開日雜店這個主意，是莫守毅和莫守尚兄弟倆之前就商量過的，之後再扯進袁蕊，也只有葉淑琳還在猶豫。畢竟，這個時代，這個村子，開店這個詞還是有些先進了。而現在，袁蕊正是充當說客的。

一邊，莫秋風也大致聽出意思了，心中不由得大喜。

之前為了怎麼向父母提出這個主意，他可是絞盡腦汁，沒想到大人們早有這個想法了，真可謂是歪打正著！

想了想，莫秋風自涼榻上下來，邁著小腳步靠近葉淑琳，扯了扯葉淑琳的褲腿，『天真』地問道：「媽媽，你們在說什麼。」

「什麼是開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