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3|家
妙兒又死了,這一回她死得慘,骨頭都被捏碎了。鷲之的心都揪得痛了,一方面是來自她,還有一方面是因死於大火的無辜百姓。他連妙兒都救不了,更別提醉紅樓,此時看著桌上冰冷的小貓屍首,鷲之鼻子發酸,眼眶泛了紅。
「妙兒,這回是我害了你……」鷲之輕聲哽咽,然後揉揉她的小腿,再揉揉她的小手,好把碎掉的骨頭重接起來。妙兒安靜地躺在那處,再也不像從前那般搗蛋亂撓,之前鷲之總嫌她煩人,可此時她太安靜了,他卻不習慣。
鬼兄哭得唏哩啦嘩,仰天哀嚎道:「妙兒,你怎麼就這麼去了呢,你怎麼捨得你家主人啊,妙兒啊~~~」
他這般鬼哭,使得方圓百里的狼都沒了聲音。鷲之不甘心,不甘心讓妙兒這般冰冷,他把她放在懷裡捂了半晌,然後又把她裹到被子里摟抱了一宿,可到了第二天,妙兒仍未睜開眼,鷲之倒是憔悴得不成人樣。
其實妙兒也沒什麼好,整天纏著要吃魚,一天到晚掏老鼠洞,把牆角都要掏空了,還有她出去老闖禍,一點都學不會如何做個好女人,綜上所述,她就是只對社會無任何價值的蠢貓,不值得同情。可鷲之不明白,為何自己這麼難過,記得上次這般難過是因為小乞的死,而此次絕不亞於之前。
鷲之摸摸妙兒的小腦袋,再撐開她的小眼皮,希望她能活過來,可是妙兒都變*的,四條腿就像四根小木棍子。鷲之挖空心思想要救她,餵了點自個兒的血給她,可她仍沒反應。
妙兒死得*,鬼兄仍在哭,鷲之覺得沒什麼希望了,他看看這圓不溜秋又有點肥的小貓臉,悲傷地俯下頭在她額上親了口,喃喃自語道:「你我也算有緣,如今我沒了法力,實在救不了你,若你能聽見的話,到了小鬼那處報我名字,說是我的好友,小鬼就不會為難你……」
話落,鷲之覺得不放心,因為這呆貓總是叫他「之之」,連個完整的名字都喊不出來,他便急忙在她耳邊加上一句:「我叫鷲之,鷲之!不是之之!」
話落,他苦澀地笑了,心裡覺得對不起妙兒,不能陪她走這黃泉一段路,他吸吸鼻子,再次低頭嘴對嘴地送了兩口氣進去,心想:或許這樣能活呢。
這招不過是死貓當活貓醫,鷲之心裡沒抱多大希望,可是吹著吹著他突然覺得不對勁了,舌頭一陣辣痛,像是被什麼東西夾了,睜眼一瞅,就見貓陶醉地叼著他的舌頭,享受地吮吸著。
欣喜是短暫的,其實並不短暫,只是被劇痛消磨了。鷲之痛得流出淚,大著舌頭含糊不清地說:「送口……快……快點……送口……」可剛復活的妙兒極需營養補充,她叼著鷲之的舌頭,差一點把它整個吞下去。
這就是鷲之的初吻,幾乎被妙兒咬去大半截舌頭,之後這個吻讓鷲之痛了足足三天,他再也不願意用自己的嘴對別人的嘴了。
看到妙兒再次復活,鬼兄大喜,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住妙兒號啕大哭道:「哎呀,我的妙兒啊,你終於又活了呀……你可知到每次看到你死,我的心就瓦涼瓦涼滴呀,真怕你眼睛一閉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我的妙兒呀……」
這話有點令鷲之摸不著送腦,敢情在此之情妙兒還死過幾回,他問起鬼兄,鬼兄一本正經地答曰:「人家說了,貓有九條命,我家妙兒也有九條命啊,喏,上次被賭場的人打死過一次,再上次她不小心跳到鍋里燙死過一次,還有前次半夜三更跑出去玩被狼咬死了,拖了半個身子回來了,還有之幾掉到水裡淹死過……這樣雜七雜八算起來,也有七八次了吧……」
鬼兄話還沒說完,鷲之便憤恨地揪過他衣領,咬牙切齒怒聲道:「你咋早不和我說!」
鬼兄無奈地聳肩縮脖,回道:「你也沒有問我呀。」
鷲之再次怒問:「那她還有幾條命。」
「嗯……大概沒有了吧,大概還有一條,因為我不記得遇到她的那晚,有沒有踩死她。她看起來像死了,看起來又不像,如果算上這次,八條命用完了,如果不算這次,她還有兩條命可用。」
鬼兄說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話,所以鷲之到最後仍不清楚妙兒還有幾條命,此次她復活了,那麼下一次是不是真正死亡了呢?鷲之不敢深想下去,暫且將此放一邊,為了妙兒的復活好好慶祝了下。
作為一隻呆貓,妙兒也稀里湖塗的,她不記得自己死過幾次,只記得每次復活都很痛,不是脖子不舒服,就是屁股不舒服,而此次倒不同,或許是因為喝了鷲之的舌血,她覺得精神百倍,腰肢靈活,四腳利索,不像前幾次要躺個幾天才能恢復,沒想到鷲之的血不但袪邪,還能壯陽……哦不對,補身之功效。
妙兒對於自己能重回人間很是高興,由於自己死得早,最精彩的一幕沒能看到,所以她跟著屁股後面追問鷲之,那個大妖怪是怎麼死的。提起醉紅樓一事,鷲之心懷愧疚,他沒想到那妖會燃大火,拖走幾十人性命。不知為何,鷲之隱約感覺事情沒這麼簡單,因為那把火更像是符咒,更是某人躲在暗錯錯的角落裡施的黑手。
這成了鷲之的心結,聯想起李家和霸爺那裡事,似乎有關聯,又像是沒關聯,為此他還特意去拜訪了兩戶人家。去了李大富家,管宅子的說李老爺竟然搬走了,這宅子正在賣呢。鷲之大吃一驚,不由問起原由,原來自李家三夫人的事過後,李大富改頭換面,潛心做個好大富。他先是把後院的姬妾都送走了,后又捐了銀子修路鋪橋,他與李夫人合好如初,收了浪蕩性子謹慎持家。
鷲之聽了這番話頗感欣慰,可隱約又有些不相信,問管宅子的,說:「上回我還見幾位夫人站在門口哭呢,看來傷心得很。」
管宅子的回道:「咳,她們是開心地哭了,每人有一百兩銀子呢。」
一百兩銀子,多還是少?鷲之對此沒什麼概念,他覺得這些女子視李大富為天,天不要她們了,給了錢她們又能投靠誰家?
鷲之為此嘆息,之後他登門拜訪了霸爺,霸爺還和以前一樣豪爽萬丈,一口一個老弟親昵得很。鷲之直言不諱,向他說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以及含香是個妖怪的事實。霸爺聽后大為吃驚主,忙拍大腿道:「我想怎麼這麼奇怪呢,我看到含香魂也沒了,可她一走我倒沒這麼想她了,原來她是妖啊!善哉!善哉!真是菩薩保佑啊!」
話著,他拿出金剛菩薩含珠,一邊拈一邊念佛,虔誠地到了無人境界。鷲之看著覺得好笑,不久之前他還是滿嘴葷腥,要打要殺的,幾日不見倒脫胎換骨了。之後,鷲之與霸爺聊了些風花雪月,然後告辭回家。在途中,他忍不住繞了個圈子想去醉紅樓看一看,半路上他還買了紙錢香燭以奠亡魂。
昔日煙花之地,如今幾剩焦梁殘瓦,有幾位披麻戴教的未亡人已在殘墟前點了香蠟,哭叫得聲音嘶啞。鷲之心頭一緊,痛不欲生,他安靜地找了角落點燃香燭,祭奠因自己而死的魂。鷲之在心裡說了幾萬個對不住,他也沒想到事情會搞到這種地步,若知道連累幾十條人命,他情願不管這個事。
唉……沒想到人世間的事如此複雜,之間在水晶宮中他不愁吃穿、不知憂為何物,而眼下他看到了許多悲歡,也明白了許多世間道理。鷲之將最後一張紙錢扔在火堆里,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當他起身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落入眼帘,他不由微怔,隨後側首看去,只見一黃袍道人手持塵拂,在醉紅樓前念經超渡。那些未亡人見他如見神,一邊磕拜一邊念念有詞,而這道士雙眸微閉,立如青松,似乎已超脫於這眼下紅塵。
「此人是誰?」
鷲之不由拉來路人輕問,那路人也以無比崇拜的口氣回他:「他是白雲觀觀主秦道長,他的本事可厲害著呢!」
秦軒?為何這張臉如此眼熟?鷲之「噝」地倒抽口氣,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他,每當腦中有東西呼之欲出時,又像被剪子突然剪了,頓時不見蹤影。
秦軒做完法事之後,輕揮拂塵,眾人紛紛起身施禮獻財,他一一推辭,且道:「這只是貧道綿薄之力,眾鄉親不必多禮。」說罷,他鞠身還禮,甩拂塵告辭。
鷲之不由走上前,與之擦肩。四目相交瞬間,秦軒眼中也起了些許波瀾,然而他彎起眸子一笑而過,還溫文爾雅朝鷲之施禮道:「無量天尊。」
這聲音也很耳熟,可鷲之依舊想不起來,當他回眸時,秦軒已經走遠,長袖隨風飛卷,真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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