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4
他讓近衛將馬車駕去鄧琰府上,咬牙忍著胸口劇疼,抱著柳九九進門去找冷薇。
他抱著柳九九進去時,冷薇正在解剖服毒自殺的刺客,研究這刺客到底服的什麼毒。她舉著一雙血淋淋的手,回過身看見陛下抱著的九九姑娘,「呦」了一聲:「皇後娘娘找到了?」
「快,過來給她看看,她體熱發燒,很嚴重。」周凌恆擰著眉頭,半晌都未曾舒展開。他將柳九九放在榻上,很自覺退開,側身給冷薇讓開一條路。
冷薇凈了手,走過來給柳九九搭脈,默了片刻,扭過頭告訴他:「你迴避一下,我給她看看傷勢。」
「她胸口的傷很嚴重,你先幫她看看那塊位置。」周凌恆揉/著自己胸口,面色蒼白。冷薇看著他,一臉疑惑,「你怎麼知道她傷在這個位置?……莫非?」
周凌恆慘白著臉,正色道:「朕沒看過,猜的!你趕緊給她看看。」
冷薇將一雙柳葉眉輕鬆向上一挑,一副「鬼才信你」的神情。她點頭道:「那陛下,您先出去?」
「她是朕的皇后,朕有什麼看不得的?」周凌恆擰著眉頭,揉著胸口,語氣傲嬌。話雖如此,他還是轉過身去,畢竟還沒正式成親,他得有點兒節操。
冷薇憋著不笑,也懶得再去埋汰他,便抿嘴不再說話。她伸手替柳九九解開衣帶,將她的衣服慢慢拉至肩膀處,一直到胸部處停下。柳九九的肌膚一片雪白,唯有心口位置烏紫一片。看得冷薇倒吸一口涼氣:「這人下腳可真夠狠哪,半點不知道憐香惜玉,看這下腳的重力不像是個女人,這男人忒陰狠了吧?還好九九姑娘肉多,身板結實。」她用指腹在柳九九傷口處輕輕一摁,周凌恆疼得「嗷嗚」一聲。
「我摁她的傷口,陛下您叫什麼啊?」冷薇白了他一眼。這陛下,心疼女人,也不至於心疼到這份兒吧?
周凌恆緊緊捂著自己心口位置,咬緊嘴皮兒不再說話。
冷薇拿過針包,在腿上攤開,用銀針封住柳九九幾處穴道,開始替她查傷。片刻后,她替她拉上衣服,回頭對周凌恆說:「臟腑出血,情況不算嚴重,服了我的葯,明兒一早退燒就沒事了。」
「就這麼簡單?」周凌恆還是有些不放心。
冷薇一面收針線包,一面白了他一眼,「不然呢?你以為我這個毒……神醫是白叫的?」她「哼」了一聲,「不過我這裡的醫藥費可不便宜,這姑娘來我這裡治傷也不是一兩次了,您倒是一分錢沒給。」
「朕還會虧待你不成?你和鄧琰不就是想要宅子么?給你們,給你們!都給都給!」周凌恆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喘了口氣,這心口的疼痛總算減輕了些。
「那皇後娘娘是在我這裡住下,還是?」冷薇偏過頭問他。
周凌恆掃了眼冷薇這間藥房,五毒/藥材擺得四處皆時,門口的石台上還躺了一具被解剖的刺客屍體。他抬手掩鼻,沉聲說:「朕帶她回宮。」他頓了一下,又說,「你也跟著一起去宮裡。」
「管毒/葯嗎?」冷薇最近在研製新葯,她很需要一些普通的毒/葯做引子。
周凌恆看了她一眼,心想鄧琰怎麼會娶這麼一個毒女當媳婦?他總算是明白,鄧琰為何會如此懼內,這要是惹了毒女不高興,指不定哪天就莫名其妙被毒死。
「管!」他揉著心口望著她,這奇女子大抵也只有鄧琰敢娶。
景萃宮離皇帝所居的乾極殿最近,是歷代皇后的居處。由於周凌恆無後,景萃宮便一直空著。柳九九一進宮,周凌恆便安排她跟冷薇入住景萃宮,還特意將乾極殿的丫鬟太監撥過去了一半,就連隨身伺候他的小安子,他也毫不栗色的給了柳九九。
周凌恆近日職務纏身,接下來幾日不能去後宮。他擔心後宮四妃聞風而動,對柳九九不利,特意叮囑冷薇,好生照看她。
冷薇數著懷裡捧著的藥罐,漫不經心道:「好了好,知道了,後宮四妃要是敢來,我拿葯毒死她們。」
周凌恆臉一冰:「你若是不怕砍頭,就幫朕把她們都毒死。」
冷薇吐了吐舌頭,抬頭看著他,說道:「我開玩笑呢,頂多放點沒毒的蛇,嚇唬嚇唬她們。」
周凌恆這才滿意點頭,帶人離開。
傍晚時分,柳九九被羊肚羹的香味饞醒。她睜眼望著金絲繡花床帳,偏過頭看了眼一派金碧輝煌的寢宮,第一感覺是自己在做夢,忙抿嘴閉上眼,等待夢醒。
門外傳來太監宮女的竊竊私語。
「姑娘醒了嗎?」小安子輕著聲音問道。
「沒呢,這都睡了一天一夜,也不知餓不餓。這不,依著鄧夫人的吩咐,才吩咐御膳房燉了羊肚羹,正要送進去。」宮女回答。
「那就送進去吧。」小安子聲音雖然尖細,可柳九九卻覺得特別乾淨好聽。
話音剛落,宮女端著羊肚羹「嘎吱」一聲推門進來。聽著耳畔愈來愈近的腳步聲,柳九九覺得不像是在做夢。她再次睜眼,掀開手/感極好的錦緞被,緩緩坐起身,獃獃地望著穿著寶藍色宮服的宮女,嘴巴微張,半晌說不出話。
宮女將手中羊肚羹擱置在桌上,轉過身瞧見她醒來,忙跪下,「奴婢景雲,給姑娘請安。」
「景雲?」柳九九抬手揉了揉模糊的眼睛,胳膊有些酸疼。隨後,她又打量了一眼暗金雲紋的繡花床帳,又看了一眼奢侈的陳設。一旁金絲楠木架上擺放著質地上乘的白瓷花瓶,地面鋪設著方塊玉磚,表面被打磨的細膩平滑,在光線的投射下還模糊的倒映出屋內陳設,玉磚就像是剔透的大冰塊似得,泛著刺眼的光芒。
景萃宮/內的軟設是暖黃-色,外面擺放著一隻精緻的大鼎,裡頭的炭火燒得很旺,把整個屋子都烤得暖烘烘地。
她將目光收回來,落在景雲身上:「這是……什麼地方?」
「回姑娘,這裡是景萃宮,歷來是皇后居住的地兒。聖上已經下旨,下月中旬會為你舉行封后大典,所以,您便是未來皇后,也是這後宮之主。從今往後,就由奴婢來伺候您。」景雲走過來,攙扶著她在桌邊坐下。
柳九九肚子餓,她端起一碗羊肚羹就往嘴裡送。一口下去,有被燉得軟爛的羊肚絲,也有入口即化的山藥丁和軟爛的紅豆,這一勺湯羹下肚,胃裡立馬暖了不少,且得到幾許飽腹的幸福感。
手藝倒是不錯,比起化口的肚絲兒,她更喜歡脆的。
待肚子吃飽些,她才開始思慮宮女說的那些話。她腦中思緒翻騰,她明明是躺在排骨大哥懷裡的,怎麼一覺醒來竟到了皇宮?
她抬手錘了錘太陽穴,想讓自己更清醒些。由於昨日發燒太過嚴重,導致後來發生了什麼,她居然都不記得了。她放下手中羹碗,伸手一把抓/住宮女的小嫩手:「妹妹,你們肯定搞錯人了,我不是什麼皇后,你們家皇帝太后也不是我救的,你們認錯了……」
「姑娘說笑了,聖上在太後面前可是說你們情投意合哪,聖上怎會認錯人?」景雲原本是太后的貼身宮女,后被輾轉送到乾極殿。平日負責周凌恆的飲食,也是太後放在周凌恆身邊的一枚眼線。只是周凌恆並不讓宮女近身,是以她也沒有什麼大作用。
「瞎胡鬧,我跟你們皇帝好些年沒……」她將後面的話吞回來,狗皇帝未必知道她是柳家孤女。她改口又說:「我連你們家皇帝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怎麼個情投意合法?你們搞錯了,一定是搞錯了。」
小安子聽見里處傳來柳九九吵嚷的聲音,忙進來勸她:「柳姑娘,您把肚子揣心裡,咱們陛下保準兒合你口味。」
「把肚子揣心裡?合口味?你家皇帝是豬排啊?」柳九九有些生氣;這窮兇惡極之輩搶女人做小妾就罷了,怎麼狗皇帝也干起強搶民女的事兒了?
小安子眸中亮光一閃,忙點頭說:「是是是,是豬排,咱們陛下,就是豬排。」排骨可不就是豬排嗎?排骨大哥跟豬排大哥,一個理兒,一個理兒。
景雲望著小安子目瞪口呆。這小安子也是大膽,居然說陛下是豬排?這可是掉腦袋的啊!
柳九九氣得腮幫發鼓,抱著胳膊側過身去,下巴磕在胳膊上,垂著眼臉自顧著生氣。她一肚子火沒地兒撒,這裡是皇宮,稍微一句話說得不恰當,指不定就被「咔嚓」掉腦袋。
她將臉埋在胳膊里,跟小姑娘發脾氣似得直跺腳,嘴裡還發出「嚶嚀」聲。
她想跟排骨大哥在一起,她才不要嫁給狗皇帝!
柳九九想著自己要嫁給長得比大黑丑的狗皇帝,心裡就瘮的慌。這以後夜裡起身上茅廁,一扭投看見黑黢黢一團腦袋,那還不得嚇死呀?
越想越可怕,乾脆趴在桌子放聲痛哭起來。
這可急煞了小安子和景雲,兩人面面相覷,完全不知應該如何勸這位主子。難不成,是喜極而泣?看著也不像啊,瞧這主子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大有哭倒景萃宮的氣勢。
兩人手足無措,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就在這時,慈元宮的太監常公公手持拂塵,昂首挺胸跨了進來,一瞧姑娘趴在桌上痛哭,「嘖」一聲,嗓門扯得尖細:「呦,這是怎麼了?這景萃宮的太監宮女,是沒伺候好怎麼著?」
一見是在後宮橫著走的常公公,小安子忙笑臉迎上去,解釋說:「姑娘這是想家了,這不,勸不住。」
常公公咳嗽一聲,清清嗓子,說道:「行了,姑娘您就別哭了,太后召您過去呢,趕緊的,景雲伺候姑娘梳洗打扮,好好拾掇拾掇。」
柳九九登時不哭了,抬起臉用小手抹了一把眼淚,聲音瓮瓮地:「公公,你說要見誰?!」
「太后!」雖說皇上指名要封這姑娘為後,但常公公覺著成功的幾率不大。這皇后要是誰都能當,後宮還不得翻天啊?
柳九九嚇得往桌子下面鑽,抱住桌子腿兒死活不放:「我不去!打死我我都不去!」
景雲被她這幅陣仗給嚇住,忙俯身安慰她:「姑娘,太後娘娘不吃人,很隨和的。」
「不去!說什麼都不去!」
太后是不吃人,可是她對太後有陰影啊!小時候她跟著親爹進宮,太后似乎很喜歡她,一見著她就喂她吃東西。太後會做紅棗酥,那時她也愛吃,也常誇太後手藝好。
太后總會被她一張小甜嘴逗得眉眼彎彎,於是開始鑽研廚藝。先皇愛吃麵條,太后就學著煮麵條,讓她來試吃。太後娘娘做的麵條,得有厚厚半碗豬油,每次吃完她都滿肚子油膩,偏偏她還不能說飽也不能說不好吃,得昧著良心,摸著圓滾滾肚皮說「好吃」。
於是太后愈發變本加厲,每天差人把她接進宮裡,讓她吃好大一碗豬油麵。
半碗豬油!她覺得自己不是在吃面,而是在喝豬油!
喝豬油的經歷在柳九九心裡留下了深厚的陰影。即便太后是個慈顏悅色的大嬸,她也不敢再去見她。
又給她喝豬油怎麼辦?想起那大半碗的豬油,她便覺得胃裡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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