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誰在那裡!」途徑勘察額侍衛路過,聽見小廚房有動靜,齊刷刷舉著火把,踏著鏗鏘步子跑過來。
周澤退回去準兒被發現,索性閃身進小廚房,關上門,飛身躍上房梁。外頭火光大盛,蕭淑妃嘴裡包著一口蝦仁粥,拿著鐵勺蹲下,躲在灶台後。
柳九九看了眼蕭淑妃和南王,不慌不忙打開門,同周凌恆的近衛毛林打了個照面。
毛林一瞧是柳九九,忙抱著拳頷首,「原來是柳姑娘,大半夜的在廚房做什麼?」
柳九九抓了抓後腦勺,說道:「那個……我肚子餓,順道起來喂大花虎。」
毛林往黑黢黢的廚房瞅了一眼,疑惑:「姑娘為何不點燈?」
「……我這不是剛過來嘛,正準備點呢。」柳九九知道周澤暫時不會傷她,若她現在將周澤供出來,鐵定又是一頓打。她這一身肉雖然厚,但也挨不住他那一腳踹啊,胸口到現在頭疼著。
毛林聞言,微微頷首道:「姑娘早些回去歇著,後院狗洞不知怎的塌了一塊,我等以為出了刺客,這才四處查看,驚擾了姑娘,屬下有罪。」
「狗洞……塌了?」柳九九餘光瞥了眼躲在灶台後的蕭淑妃,終於明白,她是如何進的景萃宮。
——不塌才怪咧,蕭淑妃那麼大一坨。
她正色道:「你們先去後院守著,這裡應該很安全,不用擔心我。」
毛林同一干侍衛抱拳:「是!」隨後紛紛退下。
等他們走後,柳九九點燃燭火,蕭淑妃拿著鐵勺緩緩起身,頗尷尬地看了眼她。
她用燭火照著蕭淑妃,將她上下一番打量,見她白色的紗衣滿是泥土,頭上簡單的髮髻鬆鬆垮垮,搖搖欲墜。她疑惑,問道:「淑妃娘娘,你怎麼在這裡?」
蕭淑妃拉不下臉面說自己來此的目的,索性胸脯一挺,指著房樑上的南王道:「南王怎麼在這裡?」她眼珠子咕嚕一轉,道:「好你個柳九九,深更半夜,你們孤男寡女,莫不是——」
柳九九差點沒被自己口水嗆住。
周澤從房樑上跳下來,徑自敲開鍋蓋,見裡面還剩一碗蝦仁粥,另拿了一隻鐵勺舀起來,當著兩個女人的面兒喝了一口。周澤被侄子的兩個女人看得有些不自在,端著碗,臉色一沉,聲音冷厲:「看什麼看,信不信本王剜了你們的眼睛!」
柳九九相信周澤說得出做的到,忙拉著蕭淑妃轉過身,在燒火的小板凳上坐下。她拿了帕子給她擦臉上泥土,「他跟你一樣,來我這瞅吃的。」
借著微弱燭光,她握著手帕在水缸里蘸了點清水,輕輕替蕭淑妃擦拭鼻頭臉頰。蕭淑妃臉頰擦破了皮,看著怪疼,她問道:「淑妃娘娘,你的頭還好嗎?白天真不是我推你下階梯的。」
蕭淑妃見她給自己擦拭臉上破皮傷口,有片刻愣怔。好半晌,她才仰著臉道:「唐賢妃那個賤人,今天若不是她在本宮身後扯了一把,本宮也不至於腦袋磕在石頭上,暈過去!」
「啊?」柳九九手上一頓,有些驚訝,「你是說,你磕在石頭上跟我沒關係?」
蕭淑妃仍拉不下臉,沒好氣兒的說了聲「沒關係」。
一旁的男人「哼」一聲,不屑道:「你們這些女人,成日鬥來鬥去,有意思?」
柳九九幾乎脫口而出:「你們男人何嘗不是?」
周澤語塞,將手中碗重重朝案板上一擲,怒道:「你懂個屁!」
嚇得柳九九脖子一縮,忙一把抱住肉厚膘肥的蕭淑妃。周澤見柳九九那個膽小樣子,頓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半點使不上力。
蕭淑妃本是陳國公主,平時驕橫慣了,也不拿周澤放眼裡。她擔憂自己鑽狗洞的事兒被其它人知道,因此丟了顏面,遂大著膽子同周澤打商量:「今夜我們來此的目的一致,也都來的不光彩,不如我們打個交換,你替我保守來景萃宮的秘密,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你違背聖旨來這景萃宮,如何?」
周澤眉尾一挑,倒覺新鮮。
——死胖子跟他打商量?活得不耐煩了是嗎?
柳九九見周澤一雙眼睛要噴出火來,忙擋在二人中間打圓場,道:「今夜你二人沒見過面,也沒來過我景萃宮。你們不就是想吃嗎?明兒起,我做三份飯,一份送去香凝宮,一份送去漢林別苑,如何?」
「本王沒意見。」
周澤排去衣袖上的塵土,他可沒打算在宮內殺人。
「本宮也沒意見。」
蕭淑妃在吃過柳九九的燉豬蹄后,覺著宮內御廚做的菜,簡直是豬食!
景萃宮內查的嚴,蕭淑妃這會回去是不太可能。柳九九索性將她給留下,等送走周澤那個瘟神,她拉著蕭淑妃進了內殿,兩人同睡一榻。
蕭淑妃躺在榻上,側過頭看著這個下顎豐滿,一臉福相的丫頭,用手指戳了戳她胳膊,「喂。」
柳九九闔上的眼睛又睜開,扭過頭看著她:「嗯?」
「陪本宮聊天,本宮認床,睡不舒坦。」蕭淑妃嘆了聲氣。
「聊什麼啊?」柳九九睜大眼睛,盯著頭頂的繡花帳子。
「聊陛下。」蕭淑妃側過臉問她,「你們是不是已經……」
這種問題柳九九不好回答,臉頰羞得通紅。
蕭淑妃輕「哼」一聲,「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本宮還會吃了你不成?本宮羨慕你,能得到陛下垂青。本宮十四歲入宮,從前也有一副苗條身材,後來成了這樣,也沒見陛下瞧我一眼。不過,本宮並不嫉妒你。」她說最後一句話時,瑩亮的眸子里泛著點點星光,似乎想到了誰。
柳九九不知道她說這話何意,只是一想著蕭淑妃是排骨大哥的女人,心裡多少會有點不舒坦。但轉念一想,她們可能會在這後宮中處一輩子,總不能天天斗吧?那得多累?
索性學得大方點,以後也不至於太過鬱悶。她安慰蕭淑妃說:「我喜歡排骨大哥,所以我能明白你的感受。如果我是你,我也不喜歡自己男人有其它女人。」想到此處,她竟然覺得自己很幸福,至少現在,排骨大哥只喜歡她一個。
想到自己是排骨大哥的中心,心裡似潑了一罐蜂蜜,十分甜蜜。
蕭淑妃坐起身,看著她:「喜歡?你喜歡陛下?」
柳九九望著她,突然從她眼底看到一絲同情。
蕭淑妃翻了個白眼,嘲笑她:「你個傻愣子,居然喜歡陛下,你這下輩子甭想好過!」
柳九九覺得她這話講得好奇怪,疑惑:「你……不喜歡排骨大哥嗎?」
「我若是喜歡他,你覺得我不會悄悄毒死你嗎?等日後陛下再領了其它女人回來,你會因為嫉妒,變成一個連你自己都不認識的女人!」她鬆了口氣,躺下,用手枕著胳膊,咧開嘴笑:「唐賢妃那個死女人,曾經就因為陛下多看了張美人一眼,沒過多久就把人給推進湖裡,多好一個丫頭,就這麼沒了。」
柳九九嘴巴微張,看著蕭淑妃,辯解道:「不,才不會!排骨大哥不會再帶別的女人回來。」
蕭淑妃又給了她一記白眼,翻了個身道:「睡,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因為蕭淑妃一番話,柳九九糾結的一宿沒睡。
半夜裡蕭淑妃抱著她喊「四郎」,她被一塊大肥肉壓了一晚上,差點沒憋死在床上。
接下來幾日,周凌恆公務纏身,無暇顧及柳九九,只能從小安子嘴裡知道些她做了什麼,去了何處。
柳九九吩咐人將景萃宮院牆守得嚴嚴實實,讓周澤再進不來。她每日會做好飯,讓小安子給周凌恆送去,偶爾也會燉些湯,親自送去慈元宮給太后。
丈夫和婆婆都得兼顧,這以後才有好日子過。這個,還是排骨大哥教給她的。
周凌恆的嘴被柳九九養叼,若不是柳九九親手做的飯菜,他決不會動一筷。太后那邊,也是對柳九九的飯菜欲罷不能,恨不能將她接來慈元宮住。
而周澤因為景萃宮守衛突然加強,再不能夜半翻牆而入,吃不到柳九九的飯菜,他急得直撓牆。蕭淑妃幾乎一到用膳的時辰,準兒會帶著太監宮女來景萃宮,光明正大來蹭飯吃。
唐賢妃不知道這蕭淑妃耍的是什麼手段,隔岸觀火的秦德妃也猜不出蕭淑妃這是唱哪一出。
蕭淑妃徹底淪落為柳九九的「腦殘粉」,恨不能天天抱著她的大腿賣乖;就連她做的鹹菜,蕭淑妃都能誇個天上有地上無;但凡是在柳九九跟前,那個囂張跋扈的蕭淑妃,一準消失不見。
封后大典如約而至,柳九九順風順水當上皇后,幾乎毫無阻礙。
稀奇的是,朝中大臣在朝堂之上反對過一次后,便閉了口不再說話。這讓周凌恆憂心忡忡,朝中大臣如此反常,不是個好兆頭。
封后大典當日,柳九九頭戴繁重后冠,身穿青色花釵大袖襦裙。她身上的衣服層數繁多,層層壓疊著,外面套著廣袖上衣,繁雜的服飾倒是抵得住冬日嚴寒。她被景雲扶上轎攆,被人從景萃宮抬至幾個宮門轉悠一圈兒,再至乾極殿。
因規矩,大婚前幾日兩人不能見面。周凌恆從轎攆上將柳九九牽下時,隔著金翠步搖,竟覺恍若隔世。
鏟鏟的手依然綿軟,如酥如棉,柔軟似無手骨。
他牽著柳九九走上八十八步石階,同她並肩而立。柳九九長喘了口氣,低頭掃了眼石階下跪著的那片黑壓壓人頭,覺得很震撼。
她頭一次見這麼大陣仗,有些怯場。周凌恆緊緊抓住她的手,低聲安慰她:「不怕,抬起頭。」
她頓時有了幾分底氣,揚起一張小臉,耳邊不斷回蕩著「我當皇后」了的聲音。
皇宮內禮樂和鳴,百官朝拜。
「皇上萬歲,皇后千歲」的聲音震耳欲聾,柳九九有陣飄飄然。
繁重的金質后冠壓得柳九九脖子發酸,微微一歪腦袋,頭上墜下的金翠「叮叮」撞在一起。這快要斷掉脖子和腿的一天,總算在洞房花燭夜同周凌恆喝下合巹酒中結束。
柳九九以為,接下來便可以摟著自家排骨王上榻睡個安穩覺,卻不想還有一堆繁雜程序。乾極殿宮女太監紛紛朝北面跪,小安子扯著尖細的嗓子奏稱:「禮畢——興。」
一怔奏宣之後,宮女引周凌恆進東房,替他換掉冕服,伺候他穿上常服。內務府女官使喚宮女替柳九九卸下后冠,將脫乾淨扔進浴池。
被扔進浴池的柳九九發覺,這些宮女完完全全沒拿她當主子伺候,卻是拿她當衣服揉搓,將她給搓了個乾淨。最後再拿綢緞裹粽子似得裹起來,抬回榻上。
於是周凌恆換過常服回來,便瞧見柳九九被裹得跟個大粽子似得。他好笑地拍了拍柳九九的腹,問她:「舒服嗎?」
柳九九瞪了他一眼,哼一聲:「換你被裹成粽子,你看舒服不?」
「好,朕這就替你解開。」周凌恆伸手便要去解。柳九九「哎呀」一聲打斷,「別啊,那群宮女沒給我穿衣服!」
周凌恆摸著下巴,壞笑道:「深得朕心啊!」說罷,將裹布一把扯開。他手裡握著裹布打在掛床帳的金鉤上,「叮鈴」一聲,金鉤落地,喜帳「嘩啦」一聲垂落。
翌日一早,她醒來時周凌恆已經去了早朝。按照規矩,秦德妃、唐賢妃、蕭淑妃都得一早來給她問安。景雲和小安子改口叫她「娘娘」,三妃則改口稱她為「姐姐」。
柳九九覺得好不真實,她一個人坐在景萃宮發怔。
她……她是怎麼當上皇后的來著?
她到現在都覺著,這皇后當得雲里霧裡,太過於順風順水,就跟做夢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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