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丫頭們動作麻利,不一會兒就將樹下的事物挖了出來。
只見那是個塊白色的手絹,裡頭依稀還包著些東西。
林氏瞧了榮雲一眼。
榮雲會意,上前拿了小丫頭手裡的鏟子,輕輕地扒開那手絹包裹。
「太太,裡頭包著四五塊肉。」
榮雲回稟了一聲,便站起來,給林氏讓開視線。
雖然這幾塊肉已經腐爛了大半,但是林氏只瞧上一眼,便看出來就是她生辰那天晚上,廚房做的五花肉。
想也未想,林氏扭頭就看向柳沛晴:「你怎麼解釋?」
早在同流霞交換眼神的時候,柳沛晴便打定了注意咬死不承認。
現在母親興師問罪,她便擺出一臉無辜神色,迷茫地說:「阿娘為什麼要這樣問我?」
「還嘴硬?」林氏笑了笑,吩咐下人,「榮雲,你把那手帕拿出來瞧瞧,是誰的。」
柳沛晴心裡咯噔了一下。
完蛋了。
————
經查看,手帕是流霞的。
鐵證如山,柳沛晴還沒來得及為自己辯解,便直接被林氏拎著去了祠堂。
從後花園到祠堂,還有好長的一段路,柳沛晴思來想去,想不出個法子來,便認命了。
一人做事一人當,待會兒任由阿娘發落罷。
好歹保住流霞,別讓她受皮肉之苦就是了。
拿定了主意,柳沛晴就不再心慌。
橫豎都是一刀,怕死也沒用。
誰知道柳沛晴才做好視死如歸的心理建設,半路里殺出了個程咬金。
就在一拐彎就看到祠堂大門的抄手游廊上,林熙遠遠地迎上來,一把攔住了母女倆的路。
「姑姑。」
林熙長身玉立,望著林氏抱拳施禮。
看到侄兒,林氏收了刻板表情,慈祥地對著他笑:「熙兒回來了?今兒玩得可好?」
「今早上逛了夫子廟,買了不少東西。」林熙說著,又看了柳沛晴一眼,道:「剛剛一回到府里,我就聽說姑姑你在後花園的桂花樹下挖出了稀奇東西來……湊巧碰到了姑姑,那我就多嘴問上一句——那土裡埋著的,可是幾塊東坡肉?」
林氏微微一怔,然後收了笑:「讓熙兒你看笑話了。府里人愛嚼舌根,回頭我一定從重發落他們。」
這是柳家的家事,林熙不好置喙,又笑了笑,說:「想來姑姑還要查證一番是誰如此浪費糧食……侄兒雖然慚愧,但是怕姑姑冤枉了好人,特前來自首——這幾塊肉,是我命身邊隨行小廝旺兒埋在樹下的。」
————
沒料到林熙會說出這樣的話,柳沛晴一時沒準備好,愣住了。
林熙也不瞧她,只靜靜地等待林氏開口。
柳沛晴回過神來,悄悄地瞧了母親一眼,只見她一臉高深莫測,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林熙甘願給自己頂包,柳沛晴很是感動。
但是她也明白,這黑鍋不是你想背,想背就能背的……
從東窗事發到現在不過一刻鐘時間,想來府中人只傳了林氏在桂花樹下挖出東西的消息,至於那東西是什麼,大家應該都在雲里霧裡,不知道。
結果林熙一上來就說是東坡肉……
只怕這黑鍋背不成便罷,她柳沛晴還要加上一條唆使表哥共犯的罪名來!
柳沛晴此時大有哀大莫過於心死之感。
這一回,真是栽大發了!
————
誰知道林氏沉吟良久,開口說的卻是:「原來這是熙兒你埋的?」
林熙一早就打好腹稿,臉不改色地瞎掰起來:「是……前日晚上,我做夢夢見一個貌美的女子。她說她是咱們府上後花園里的花神,此次任期已滿即將飛升,在離開前想嘗嘗人間煙火,拜託我為她置辦。我醒來后一想,覺得這東坡肉是金陵一絕,便在當日晚上讓旺兒準備了好酒好肉,前到這樹下祭拜。」
說完,林熙再次靜靜地等待林氏回復。
一旁的柳沛晴已經為之嘆絕了。
林熙同學你還真是不可小覷啊!
這麼扯淡的理由,你居然能如此淡定地說出來……
金陵城的城牆都沒你臉皮厚的!
————
林氏又沉吟一番,扭頭過來輕飄飄地瞧了柳沛晴一眼。
柳沛晴趕緊十分狗腿地賠笑。
林氏也不搭理她,只轉去同林熙說:「既然是熙兒你辦下的,那麼我就不再去查證了。只是拿兩塊東坡肉來祭拜花神,未免讓她覺得我們怠慢了。」
說著林氏頓了頓,轉去吩咐榮云:「榮雲,後天就是十五了,你下去準備準備,給花神弄一趟豐盛的祭拜禮。」
眼前局勢風雲變幻,榮雲猶自鎮定如山:「是。」
柳沛晴看看母親的大丫鬟榮雲,再看看自己那個已經驚得目瞪口呆的小丫鬟流霞,不由得在心中輕嘆一聲。
林氏這態度,就是要給林熙面子放柳沛晴一馬了。
柳沛晴心頭一松,不由自主地去看助人為樂的雷鋒林熙。
正巧林熙也看過來了。
難得柳家表妹的目光這般自覺的落在自己身上,林熙有些忘形。
林熙正習慣性地想要給柳沛晴拋個媚眼,突然想起這時候自己還在生她的氣,十分緊急地止住了臉上的筋肉。
於是乎,柳沛晴看到的是,一張俊臉扭曲成了麻花的林熙。
連眼神都在抽筋。
柳沛晴心裡那點感激被林熙這怪樣子給氣飛了。
毫不猶豫地,柳沛晴眼珠子向上一翻,朝著林熙翻了個白眼。
林熙原本對柳沛晴的那點火氣本來都要熄滅了,柳沛晴這舉動簡直就是往他心火上加了一把乾草。
「唰」地一聲,火勢一蹦三丈高。
冷哼一聲,林熙猛地把頭扭向一旁。
柳沛晴不甘示弱,也冷哼一聲,乾脆利落地把頭扭向一旁。
林氏原本還欣慰著兩人感情好呢,看現在這樣子,不由得在心底搖頭連連。
冤家!
————
入夜,睡前。
柳敬元揮揮手,讓屋裡伺候的丫鬟們下去了,這才同妻子說起家事來:「兩塊肉也值得你興師動眾?晴兒想吃讓她吃便是了。」
「這不是吃的問題,是自制力的問題。」
林氏替丈夫掛起官袍,解釋到。
關於女兒的教育問題夫妻倆已經吵過很多次,今日柳敬元覺得有些累,便沒有繼續與妻子爭辯,自顧自地在床邊坐下脫鞋。
林氏扯了扯袍擺,撫平褶皺,開口道:「不過今日熙兒出面替晴兒抵了罪,我不好拂他臉面,這事就揭過去了。」
「哦?」柳敬元將手中鞋子扔在地上,沉吟一番,抬頭看向妻子,問,「你有沒有感覺到,林熙對咱們女兒不一般?」
柳敬元提到點子上,林氏不由得帶了笑:「何止是不一般。你想想,京城到金陵一個月的水路,他十三日便走完了……哪用得著這麼急的?還有他瞧咱們晴兒那眼神,傻子都看得出來是怎麼回事呢。」
柳敬元心裡頭有些不太舒服,隨意地應了一聲,抬腳上了床。
林氏整理好衣袍,走到床邊坐下,攀著丈夫的肩膀說:「要不要我修書同我大哥說說,探探他們那邊的意思?」
柳敬元橫了妻子一眼:「得了得了,我女兒又不是嫁不出去,哪用得著這般上趕著?林熙要是真有意,自然會讓你哥遣人來提親的。」
「是是是。」
知道丈夫心中彆扭,林氏應和著,便將此事按下不提了。
————
雖然說今日在案發現場和林熙鬧了個不愉快,但是作為一個恩怨分明有恩必報的大好青年,柳沛晴還是十分自覺地在寫完作業之後,去找林熙答謝。
彼時林熙剛剛洗完澡,隨意地在中衣外批了件雪白的外袍,就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晾頭髮。
月色姣好,月下之人黑髮白衣,耀眼更甚月輝百倍。
柳沛晴一不小心就被帥了一臉。
帥得步子都邁不動了。
片刻之後,林熙似有所感,扭頭看向院門。
兩人的視線就在半空中赤果果的交匯上了。
林熙沒想到柳沛晴會來,微怔過後,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翹。
可是又礙著這會子自己還在生氣,這笑不上不下的,又成了個抽搐的狀態。
柳沛晴見狀,默默地把目光移開了。
……剛剛居然還覺得他帥,一定是我眼瞎了……
————
柳沛晴就站在門邊不動,林熙又好面子不肯先低頭,兩人這又僵持上了。
就在兩人相互較勁的時候,柳沛晴的二哥柳沛沂闖了進來。
看到妹妹和表弟兩個跟牛郎織女似的一人一頭,柳沛沂樂了:「你倆這鬧什麼呢?」
哥哥看著,柳沛晴有些不好意思,快步走到林熙跟前:「咱們到屋裡去說話。」
林熙順勢就點了頭:「好。」
說上話,兩人就算和好了。
————
進了林熙屋,柳沛晴自覺地倒了杯茶,雙手捧到林熙跟前:「今早上有你幫忙,我才得逃過一劫……大恩不言謝,我就以茶代酒,敬表哥一杯。」
林熙也不接那杯茶,只低著頭,目光沉靜如水,看著柳沛晴:「一杯茶就想把我打發了?」
「你這人……」
柳沛晴要氣,但想想自己是來感謝的不應該發脾氣,便按住性子壓了怒意,放柔了聲音問:「那你想怎麼樣嘛~?」
這一個尾音酥酥軟軟的,聽得林熙不由得心頭一顫。
「我……」
林熙有些心亂,趕緊收回了放在柳沛晴身上的目光,四下張望著,想要掩飾自己略有些上涌的氣息。
柳沛晴很有耐心地等著他回答:「嗯?」
林熙眼睛掃過自己的手,想也沒想就開了口:「你……你給我修剪一下指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