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心魔已生
「你覺得他們兩房有貓膩?」衛長安被她的話逗樂了,但是立刻又板著一張臉,似乎在很嚴肅認真地聽取她的意見。
青菊撅了撅嘴巴,似乎知道衛長安是在逗她說話,不由得皺著鼻子道:「當然,不過奴婢這腦子是猜不出究竟怎麼了,公子要小心才是!這院子里誰都不好惹,總覺得怕怕的!」
衛長安這回是真的綳不住笑了,拍了拍她的腦袋道:「我也猜不出,既然三嬸那麼空閑,還有心思謀算我們,那就給她找點事兒做!」
青菊歪著腦袋,一時還不明白衛長安要找什麼事兒給三夫人做,不過公子的話在她眼裡就相當於是神諭,既然衛長安開口了,三夫人日後必定是不得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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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相對壯觀的尼姑庵,門前幾個小尼姑在掃地,黑漆大門上有個匾額,上面的字體恢弘,「靜心庵」三個字極其醒目。
這裡就是蒼國京都最大的尼姑庵,諸多信佛的貴婦甚至是後宮里的女子,都會請裡面德高望重的師太前去說佛法。甚至會有不少信女前來待發修行,當然這是好聽的說法,其實不少世家大族的女子犯了錯,都會悄悄送到靜心庵裡面來,相當於將她們的下半輩子都鎖在這裡了。
「衛施主,楊師姐願意見您,跟著我這邊走。」一個小尼姑走過來,她的年紀看起來不過跟長留差不多大,但是性子卻要平心靜氣的多。
兩個人並沒有從靜心庵的正門進,而是去了後山。無數的台階一眼看不到頂,讓人瞧著心驚。
這個半大的小尼姑倒是健步如飛,或許是早就習慣了,走到山腰上的禪房裡,連口大氣都不帶喘的。
「這裡就是楊師姐住的地方,還有幾位世家姑娘也在這邊。你以後得了腰牌,可以在每個月的中旬前來,但是請勿打擾到別的施主。」小尼姑臨走之前輕聲叮囑了她幾句,甚至沖著她雙手合十行了一禮。
衛長安點了點頭,心裡卻是嘆息連連。
這靜心庵里關了無數的女子,她這次前來就是為了探望楊琪的母親楊夫人。其他犯了錯的婦人未必願意待在這裡,卻只有楊夫人誠心修佛,甚至還修得不錯,方才連小尼姑都直接以「師姐」相稱,足以見得楊夫人的修佛功底,都得到了師太的承認。
「楊伯娘。」衛長安進去之後,就聞到了一股檀香味兒。
屋子裡收拾得很乾凈,也很簡樸,外屋除了必要的桌子書架,幾乎看不到別的東西。當然供奉的觀音菩薩擺在了最顯眼的地方,一位打扮樸素的美婦人跪坐在蒲團上,手裡攆著佛珠,嘴裡正在念經。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楊夫人並沒有搭理她,連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依然跪坐在蒲團上,忘我地念誦著經文。
衛長安十分乖覺,立刻就放緩了聲音,小心翼翼地踮著腳尖走到椅子旁坐下,安靜地等著她念完經。
「長安來了,是阿琪讓你來的?」等到楊夫人連續念了兩遍《心經》,她才停下來跟衛長安說話。
衛長安立刻搖頭,順手給她倒了杯熱茶遞過去:「沒有,阿琪最近在五皇子身邊做事兒,平日里比較忙,我也許久未見他了。這次來只是想看看伯娘,快要入冬了,您的身體可還好?」
楊夫人聽她這麼說,臉上的笑意多了幾分,只是眸光帶著幾分苦澀:「你們都長大了,阿琪也快成家立業了。我的身體這麼多年了,還不就這樣兒,好也罷壞也罷,只希望你和阿琪都能得償所願!」
她的聲音是沙啞的,不知道是常年被檀香熏的,還是念了許久的經文導致的。
「伯娘,您可以下山的,阿琪他現在快要說親了,總要您這個親娘替他長長眼的。」衛長安再次提起下山這個話題,幾乎每一次來,她都要勸上幾句。
她跟楊琪交好的時候,也不過七八歲,那時就經常陪著楊琪上山。特別是天寒地凍的時候,兩個半大的小子就穿著披風爬上這一節節數不清的台階,只為了看一看這位楊伯娘。
楊夫人年輕時,在貴婦圈很出名,以清雅出名。追求之人無數,後來被「楊天官」求娶回府,不多久就生了楊琪,一時風頭無兩。不過世事弄人,才幾年時間,她自請上山帶髮修行,一眨眼就陪伴著青燈古佛十年有餘。
「長安,不必勸伯娘了,這山伯娘是下不去了。阿琪年紀雖然比你長,但是性子卻混不吝,你替伯娘多看顧著他,伯娘恐怕要長眠在這裡了,終此一生也踏不出這靜心庵一步!」楊夫人搖了搖頭,扯著嘴角淡淡地笑了,似乎在安撫她。
這抹笑容極其淺淡,隱隱流露出當年京都貴女的清雅派頭,一顰一笑皆是畫中仙人。
「伯娘。」衛長安聽她說得凄涼,不由得心酸,連忙喚了她一聲。
楊夫人輕吸了一口氣,將心底翻湧的情緒壓下,低聲道:「伯娘念了這麼多年的經書,依然不能心平氣和。說說你這次來為了什麼?可是想念你的妹妹了?」
她說完之後,嬌笑著沖衛長安眨了眨眼睛,顯然就是故意調侃她的。
衛長安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什麼都瞞不過伯娘,府上不太平,我只能通過她來壓制三房的行動。但是她現在處在佛門清凈之地,我一個俗世男兒,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兒,手也伸不到這裡來!所以才想著請伯娘參詳一二。」
楊夫人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眉頭輕輕地挑起,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在這裡待了十多年了,佛門清凈之地,也有被污染的地方。只是你那妹妹性子刁鑽難訓,只有在身邊大丫鬟的管制下,才稍微乖一點兒,一旦離開了視線,就是各種鬧騰。想要出岔子恐怕難,而且她身邊看著的下人都很難收買,一看就是硬茬。」她斟酌著開了口,神色之間也帶著幾分憂愁。
這事兒不是成不了,而是如何弄成了,卻不會讓其他人發現,甚至等東窗事發之後,也不會牽連到他們的身上。
衛長安瞭然地點了點頭,她也只是抱著僥倖的心態問幾句:「那我還是回後院再想其他法子吧,衛長嬌暫時住在這裡,也下不了山。」
楊夫人看著她很快就鬆口了,輕笑著搖了搖頭:「年輕人,怎麼這麼快就放棄了!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這既然是你的心愿,伯娘必然會幫你達成!你放心回去等消息,不出幾月衛長嬌必定出大事兒!你三嬸到時候也顧不上別的了!」
兩人又交談了幾句,衛長安不便久留,就起身告辭了。
楊夫人就站在窗戶後面,看著她一步步踩著台階往下走,直至再看不見。
「念了再多的《心經》也沒有辦法真的成佛,我已經生了心魔。世家女出身,怎可離開爭鬥?」楊夫人抬手摸著窗棱,臉上露出一抹極其諷刺的冷笑。
衛長安站在山腳下,抬頭看著曲曲折折的台階。楊夫人的房門虛掩著,即使捨不得她離開,也不能出門相送。拋卻俗世一心只念佛經的楊夫人,怎麼可能對一個晚輩的離開捨不得呢?所以他們只能遙遙對望,卻終究帶不走楊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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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你們都陪著我這個老婆子吃飯,有心了。」老夫人坐在上位,端著飯碗低聲說了一句。
幾個小輩兒坐在兩側,連衛長安都沒有缺席。三個兒媳婦都在一旁伺候著,盛湯添飯。
「你們也坐下吃吧,孩子們都在,就不用立規矩了。一晃眼長安都這麼大了,眼看著就要說親了,大兒媳以後也會有兒媳婦立規矩的!」老夫人一擺手,直接讓她們三個夫人坐下來一起用飯。
許氏她們推脫了幾下,就順勢坐了下來,聽到老夫人提起長安的親事,一桌子人臉上的表情各異。
「是啊,長嬌也懂事兒了很多。前幾日還吵鬧著要下山來過生辰,最近就消停很多了。聽說已經開始跟著小師傅學念經了,帶下來的信中還說要給幾位長輩抄寫經書保平安呢!」三夫人撿了個話頭說,雖然有些生拗的嫌疑,但是總算是帶到了衛長嬌。
老夫人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餐桌上除了碗筷觸碰的聲音之外,根本沒人搭理她,引起一陣尷尬。
衛長安拿著筷子夾菜的動作頓了一下,她的眼皮一跳。心裡也在猜測著,楊夫人究竟使用了什麼法子,竟然把衛長嬌哄得那麼聽話,而且還沒讓身邊伺候的人察覺到。
她知道衛長嬌身邊的那些人,是衛侯爺派過去盯梢的。原本幾乎是寸步不離地看守著,現在既然想要坑害衛長嬌,肯定是要引開這些人的。
就在衛長安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靜心庵里發生了一件大事兒,正是楊夫人一手策劃,讓衛長嬌這輩子都別想在京都立足的事情。
「也不知道公公什麼時候鬆口,讓長嬌下山來,山上畢竟陰寒濕冷的,對姑娘家的身子最不好了。就怕日後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甚至生孩子都有影響的……」三夫人見沒人理她,卻還是硬著頭皮說下去。
不是她不懂察言觀色,而是身為衛長嬌的母親,她收到了上一封信之後,就敏銳地察覺到衛長嬌身邊有大事兒發生。
原本哭鬧哀求要下山的衛長嬌,這次竟然在信中告訴她,不要下山了,留在山上潛心修佛,頗有一副心甘情願樂不思蜀的感覺。
「食不言寢不語,三兒媳,吃飯的時候說多了話容易噎到!」老夫人總算是開口了,不過一出口的話語就是帶有呵斥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