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撒潑
譚之江那晚一賭氣來到了辦公室,第二天又遇上了李鐵家的事,心裡很煩躁,想到回家劉敏還會不依不饒,就一悶氣在辦公住了兩天,到了吃飯的時候,有人請就跟人家一起吃,沒人請就自己出去吃一點,晚上回來洗漱一下睡覺,他覺得這樣也比回家跟劉敏生氣強。
他想著顧曉菁那晚給他發信息惹出的麻煩,想給顧曉菁打個電話,讓她以後不要給他發信息,可是顧曉菁畢竟是個女同志,他覺得這話說出來有些傷面子,何況顧曉菁的信息里並沒有什麼不妥的話,於是他放棄了給顧曉菁打電話的念頭,一個人拿起放在桌上的梁實秋散文精品看了起來。
他覺得梁實秋剖析人生很有一些見地,很多事看得透,但態度平和從容,他津津有味地讀著梁實秋的散文,電話鈴聲響起,何非給他打電話,說就在他樓下,讓他下樓。
譚之江不知什麼事,但是感覺何非說話的口氣有些低沉,和平時有差別,於是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桌子,出來了。
何非坐在黑色的桑坦納里,放下了車窗,譚之江開門上車。那個時候,何非的畫價格比過去已經高了很多了,並且經常有人訂畫,何非本來想先把安冬的錢還上,可是安冬不讓,說何非現在是大腕了,開著輛破麵包車不像個樣子,她堅持著,讓何非賣掉了麵包車,買了一輛桑塔納。
兩個人在去饒安的路上,何非跟譚之江說了他和安冬還有江雪雲之間的關係,譚之江半天沒說話。他說安冬這個人是真的不錯,仗義,真誠,可惜這樣的關係註定沒有結果。
在一家咖啡屋裡,何非和譚之江在等安冬,大約十幾分鐘的時間,安冬和顧曉菁一起來了。幾天沒見,安冬明顯地憔悴了,原本紅潤的臉龐變得晦暗、失去了光芒,原本活潑靈動的大眼睛也有了幾分獃滯,見了何非和譚之江,她忍不住一把抱住何非哭了起來。
譚之江知道何非和安冬之間肯定有許多話要說,就沖顧曉菁使了個眼色,兩個人到另一個角落裡去坐了。
服務員過來了,譚之江隨便點了一杯咖啡,顧曉菁也跟著點了一杯一模一樣的。說起何非和安冬的事,顧曉菁告訴譚之江,安冬這兩天幾乎沒怎麼吃東西,門市也不去,她把自己鎖在家裡,像變了個人似的,讓人看了心裡難過。兩個人由何非和安冬的話題談起,又說起了上次旅遊的事,顧曉菁因為上次給譚之江發信息,譚之江沒給回,心裡有些心灰意冷,她感覺譚之江對他沒有別的意思。於是就開始談楚玉,她想看看譚之江的心裡,是不是因為裝著楚玉。譚之江告訴她,楚玉是個好女孩,歲數也不小了,應該找到屬於自己的歸宿了,他讓顧曉菁留心,幫楚玉找個好婆家。說起自己的婚姻,譚之江笑了笑,他說劉敏並不象大家想的那樣脾氣暴躁,自私,他說劉敏是農村出身,從小在家裡照顧弟弟妹妹,習慣了,長大了感覺自己還是有義務照顧弟弟妹妹,只是她從小過苦日子,即使家庭條件好了也大方不起來,有些私心也是可以理解的。他說剛結婚那會兒,兩個人沒房子,為了買房子,捨不得買菜吃,一冬天吃了五百斤大白菜,那時家裡養了兩隻雞,雞下的蛋,劉敏捨不得吃,全給他留著,那時劉敏懷著孕,譚之江怎麼讓她吃,她也不肯吃,偷偷地給他留著。他說就憑這一點,他就劉敏一輩子好,他說現在劉敏更年期了,脾氣不好,每次劉敏發脾氣,他就出來躲兩天,劉敏氣消了,他再回去。顧曉菁明白了,譚之江跟他的老婆不象別人以為的那樣合不來,這麼多年的老夫老妻,他們之間有著生活沉澱的許多往事,有著許多別人不知道的情感,那份情感,看不見摸找不著,但是實實在在地在那裡。
她想著自己和陳志剛,跟譚之江和劉敏還有著截然不同的區別。陳志剛從小在家裡,有些嬌生慣養,凡事不能自立,結婚以後就像依賴父母一樣依賴著她,作為一個女人,她真的感覺心累了。但是儘管心累,儘管和陳志剛分居,但心裡還是惦記著他,尤其是那天看著陳志剛穿著髒兮兮浸滿油漬的白色工作服,她感覺心裡對他還充滿同情甚或是心疼,可是她覺得自己要是心軟,繼續象過去一樣養著他,他這一輩子也自立不了了,於是她狠狠心,沒有說什麼,尤其是陳志剛見了她,眼睛里竟然由怨恨生出幾分仇恨來,她說不出心裡的感覺,什麼也沒說從婆家回來了。
譚之江看看錶,已經中午十一點般了,他站起身,向何非和安冬這邊走來。安冬和何非坐在一起,兩個人擁抱著,安冬把頭埋在了何非的懷裡,靜靜地一動不動,何非的眼睛紅著,人也是一動不動,畫面彷彿靜止了一般。
顧曉菁率先打破沉默的畫面,十一點半了,咱們是不是該吃點東西去啊?幾個人沒說話,這時候,何非的電話響了,何非說了聲是雪雲,然後站起身來,把安冬扶向咖啡座的靠背,他說雪雲,我這裡有點事,晚一點就到家了。
安冬知道何非和譚之江即將要回去,她起身,哭著抱著何非的脖子不撒手,何非緊咬著下嘴唇,眼睛又濕了。譚之江示意顧曉菁,扶著安冬,然後他拽著何非走了。
何非來見安冬,並不是來跟安冬真正地告別,只是那天離去時,他看見安冬大哭,心裡不放心,來看看安冬,可是來了以後他發現,他實在是放心不下安冬,他不知道如果今後不和安冬來往,安冬會是什麼樣子,他說不出跟安冬告別的話語,只是一個勁地安慰安冬別哭,安冬問他今後怎麼辦,他說不知道,安冬抱著他說以後偷偷來看她行嗎,何非點頭答應了。
那個時節已經是寒冷的冬天了,公路兩旁的樹木干禿禿的毫無保留地暴露著枝椏的形狀,何非感覺自己的心裡說不出的難過,他愛江雪雲,捨不得讓她上心,可是看到安冬哭得淚流滿面,想起以往安冬陪在身邊一起去村裡收古董,一起辦畫展,那麼多的往事集聚心頭,何非難過得無法形容。
他問譚之江有過這樣的事情嗎,現在他該怎麼辦?譚之江說感情的事是最累人心的事情了,他說他年輕時,家庭條件不好,上大學時他和劉敏就已經訂婚,那個時候多虧了岳母資助,可是在大學里,遇上了他的女同學姚佳,兩個人那麼熱烈地相愛了,可是父母不讓他做背信棄義的小人,已經和劉敏訂婚了,就不能朝三暮四,於是他狠心和姚佳分手了,那個時候,他感覺整個世界都坍塌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從那個時候走出來的。
說起往事,譚之江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覺得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放下車窗,任冬日的冷風迎面吹來。
何非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說他捨不得安冬。譚之江看看何非,沒有說話,他知道何非和安冬還有江雪雲之間的故事沒有完結,他說不出什麼,搖上了車窗。
江雪雲在家裡做了一桌子的飯菜等何非,她等得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何非是真的忙,還是去看安冬了,她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就一個人獃獃地坐在飯桌邊,安安靜靜地等何非。門鈴響了,江雪雲心中一陣激動,她趕緊站起身,跑過去開了門,幫何非把外衣脫下來,讓何非洗手吃飯。何非早上就沒怎麼吃飯,看到滿桌子的飯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江雪雲高興了,原本沒有胃口,看著飯菜發獃,現在忽然來了食慾,跟著何非吃了起來。
譚之江在路邊店隨便吃了一口,他估摸著劉敏的氣應該消得差不多了,自己應該回家了。辦公室就在附近,回家還要遠一些,於是他改了主意,覺得先回辦公室睡一覺,晚上再回家。
他躺在辦公室剛剛閉上眼睛,就聽見「咚咚」地砸門聲,他覺得奇怪,自己是局長,別人進辦公室都是畢恭畢敬的輕輕地敲門,哪有這樣砸門的,他心裡不悅,沉著臉起來開了門。
砸門的不是別人,是劉敏。出乎他意料的,劉敏這兩天似乎沒有消氣,反而火氣更大了,她怒目圓睜,頭髮蓬亂,估計如果戴一頂帽子那些頭髮也早就衝冠了。劉敏進門以後,直接問他這幾天去哪兒啦,為什麼她幾次來辦公室都沒有人。譚之江這兩天讓李鐵的事鬧得暈頭轉向,剛剛又陪著何非去了一趟饒安,他知道這事不能說,再說看著劉敏審賊似的審他,心裡也不高興,就沒有說話。
劉敏忽然嚎啕大哭,抓起譚之江桌子上喝水的杯子扔了出去,水杯「嘩啦」一聲碎了一地,周圍相鄰辦公室的人開始走出來,他們來到譚之江辦公室,發現不是別人在鬧,而是劉敏在鬧,人家是兩口子的事,人們又退了回去。劉敏又問譚之江去了哪裡,譚之江已經生氣了,他拒絕回答,劉敏「哇」地一聲哭了,她連哭帶喊,說我知道你去了顧曉菁那個騷娘兒們哪兒去了,她半夜三更勾引你,我要找她算賬,譚之江氣得臉都變了顏色,可是劉敏脾氣已經上來了,譚之江越是不說話,她越是覺得譚之江做了虧心事,於是抓起譚之江桌子上的東西,「嘩啦嘩啦」扔了一地。
外面的人感覺這裡越鬧越厲害了,就陸續走了進來,女同志們就開始勸慰劉敏,好說歹說把劉敏勸回了家,譚之江忿忿地坐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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