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拳賽(上)
夜,十一點半,吉普車到達一座莊園。
佔地極廣,門口沒有標誌牌,外表比較普通。
這裡是首都、津市、翼省的交界處,位置偏僻,群山環繞,對於公眾來說默默無聞,但是在某一類人眼裡,這座莊園是尋求刺激的最好場所。
據老刀透露,這裡叫「龍虎俱樂部」,集娛樂、度假、休閑、夜總會於一體,堪稱一座銷金窩,顧客採取會員制,有錢是最起碼的條件,必需有兩位會員擔保,每人每年的花費不低於百萬,屬於全國最有名的八大拳場之一。
黑拳在全世界都是禁止的,李國畫至今不敢想象,俱樂部老闆能量太驚人了,居然在首都的眼皮底下開得紅紅火火,財力到是小事,關鍵是政府的管制,可見俱樂部的背景深不可測,應該是通天式的大人物。
吉普車在門外停下,李國畫打開包,取出油彩對鏡塗畫,在兩頰各畫一隻老虎,脫下上衣,除去脖子上的玉佩、傳呼機、鑰匙,所有的零碎都不能帶,前胸後背也各描了一隻大老虎。
在這裡,拳手不報真名,甚至於可以隱去真面目,沒有人追究來歷,用綽號代稱,只要能打、不怕死就行。
記得兩年前,李國畫連戰三天,共擊敗九名拳手,取得了參賽資格,並取得「猛虎」稱號。
化裝完畢,吉普車緩緩進們,五道關卡暢通無阻,到達一個封閉的專用停車場,
李國畫輕撫黑豹的毛背,耳語道:「乖一點,等我凱旋歸來。」
下車后,兩人進入一間小屋,早有一個胖子等候,笑眯眯的看著老刀、李國畫,拱手作揖:「十分鐘後上場,呵呵,猛虎,你肯定能贏。」邊說邊大笑,滿臉誇張的表情,肥肉抖動。
一般拳手都提前很長時間到,做熱身準備,李國畫是個例外,每次都不超過半個小時,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俱樂部正常不干涉,況且李國畫連戰連捷,是他們的一張王牌,比一座金礦還值錢。
老刀目無表情,看也不看胖子一眼,對李國畫道:「稍微活動一下。」
胖子毫不生氣,掂起腳,拍拍李國畫的肩膀:「猛虎,我們都看好你,爭口氣,呵呵,今天的觀眾熱情高漲,賭注很大,已經超過一千八百萬,不要讓大家失望。」說完轉身出門。
李國畫不知道這傢伙的真名,只稱姚胖子,是個笑面虎,用老刀的話說,十句至少九句假,最好少理睬。一千八百萬裡面,壓李國畫的不會高於八百萬,野馬上周已經證明了他的強悍,這幾天不知又取得幾場連勝,人氣正旺。
比賽前一刻,李國畫不做激烈運動,只是壓壓腿,舒展四肢,活動筋骨,調整到最佳狀態。
在車上美美的睡了一覺,精神正旺。
老刀靜靜的站在一旁,神色平靜,也不出言指點。
練到這個境界,打了兩年比賽,李國畫的控制能力極強,經驗也不缺,基本上不會出差錯,無需別人啰嗦,特別是臨賽前,最忌破壞他的心境。
其實他最清楚,李國畫不是普通人,心理狀態奇佳,除了腿功之外,拳頭的力量也同樣恐怖,還有一身硬氣功,練到了銅皮鐵骨,抗打能力遠在一般拳手之上。
門開,姚胖子招招手,時間到。
李國畫率先進去,老刀等了半分種,慢慢的跟在後面,故意拉下十幾米。
通過一個狹長的走廊,終於進入賽場,立馬感受到熱烈的氣氛。
全場足有五千多平米,呈圓形,四周的觀眾台有兩層,每個貴賓座都要矮小的隔斷分開,今天是滿席,不會少於千人,白天是老闆、貴夫人,文質彬彬、矜持傲氣,現在卻變成了狂熱的嗜血者,撕開了所有假面具。
標準拳擊台聳立在中央,野馬已經站在台上,雙手向觀眾示意,接受大家的歡呼。
解說員的聲音抑揚頓挫,具有很強的煽動性:「猛虎,我們的猛虎下山了,女士們、先生們,你們看猛虎是多麼的強壯,身高一米八五,體重99公斤,卧推135公斤,深蹲430公斤,戰九十九場,全勝,98場擊斃對手,其中有曾經的王者蠻牛、大猩猩……」
在內部測試時,李國畫刻意隱瞞實力,許多拳手都這麼干。
李國畫不是菜鳥,再狂熱的氣氛也無法影響他的情緒,目光掃向野馬,今天的對手。
他進門的一剎那,野馬也掃了過來,目光非常兇狠,像極一匹惡極的野狼,認真的審視獵物,沒有輕蔑,沒有害怕,只有慎重。
畢竟是沙場老將,他聰明得很,能夠站在這個拳台上,沒有一個弱手,生死只在一線之間。
這是肉弱強食的地方,強者卻不一定能生存,強大隻是一個先決條件,黑拳頭不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莽夫,必須擁有聰明的頭腦,才能在一場場戰鬥中活下來。
兩雙目光碰出火花,野馬示威式的揮了揮鐵拳,目光更加凌厲,想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李國畫忽然笑了笑,邁著輕鬆的步伐走去,手抓鐵欄,輕飄飄的跳進台上。
「猛虎下山——王者駕臨——」山呼海嘯,一浪高過一浪,震耳欲聾。
這裡相當於李國畫的主場,基本上都是老觀眾,對李國畫很熟悉,本來看到野馬的戰績,心裡有點擔憂,現在李國畫一出現,馬上想起他這幾年的戰果,信心一下子逆轉。
解說員趁熱打鐵,慫恿賭徒繼續下註:「女士們,先生們,猛虎是獸中之王,九十九場全勝已經證明了他的強大,真正的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還有兩分鐘的下注時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許多人受到了感染,情不自禁的追加籌碼,把寶壓在李國畫身上。
李國畫啞然失笑,俱樂部比誰都精,抓住每一點商機,狂掏觀眾的腰包。
不過,每個會員都不是常人,非富即貴,敢來賭博的家底都特別的豐厚,百萬、千萬小意思,只是玩玩而矣。
既然是老顧客,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李國畫張牙舞爪,朝四周大吼,這是他的標誌動作,觀眾們發出陣陣尖叫。
突然,李國畫目光一滯,定在左側二樓的定端,那裡是一排半封閉的包廂,其中一間坐著兩人,一男一女。
男的有三十來歲,英俊蕭灑,衣冠楚楚的端坐,即使在這個場合下,也是微笑矜持,顯示出良好的修養,赫然是明陽集團的老闆,周明陽。
女的嬌艷如花,一身黃裙,竟然是心目中的女神陳詩。
他們正望著李國畫,周明陽似乎在說著什麼,大概在評頭品足,甚至於為了討好美人醜化,陳詩捂嘴輕笑,俏臉滿是媚態,周明陽看呆了眼,慢慢的將嘴湊了過去,陳詩很是機靈,嬌笑躲閃。
周明陽沒得逞,但是並不在意,不知說了些什麼,然後仰頭大笑,陳詩瞪了他一眼,周明陽連忙坐正了身子。
李國畫心中一沉:「看來劉江沒說錯,陳詩墮落了。」儘管已經不抱希望,但還是特別難受,畢竟苦戀了三年,也壓抑了三年,滿腹熱情化著怒火與悲憤,還是深深的失望。
「咳——」耳邊傳來一聲咳嗽聲,李國畫打了個激靈,瞥向台下的一個角落,老刀坐在陰暗處,目光冷冰冰的,明顯在警告李國畫:生死之戰,容不得半點分心。
李國畫深吸一口氣,瞬間冷靜下來,但胸中的戰意更濃。
「女士們,先生們,猛虎與野馬,兩大王者的決戰正式開始了!」解說員的話音剛落,口哨響起。
兩拳手都盯著對方的眼神,腳步不停的移動,一邊調整自己的姿勢,一邊尋找破綻。
黑拳賽不是競技體育,觀眾的耐心極差,不想看到冗長、無趣的周旋,需要是剎那間的血腥、輝煌,所以比賽之始,大家都在狂叫,要求拳手立即進攻。
李國畫眯著眼睛,看似漫不經心,其實在觀察對方的每一個細節,一般來講,任何人在進攻前的一剎那,都會暴露出某種徵兆,這就是人性的弱點。
野馬到客場掏金,對每個對手都有研究,特別是猛虎這樣的角色,反反覆復觀看每一場的錄像,正如李國畫那樣。
知彼知己,方能百戰不殆。
李國畫防守嚴密,野馬也不敢輕易進攻,交叉揮舞著拳頭,試圖迷惑李國畫,腳下快速轉移方位,防止李國畫突然襲擊。
在旗逢敵手的情況下,最忌冒然行動,一失足成千古恨,沒有吃後悔葯的機會,所以兩人僵持遊走,觀眾們大喊大罵。
李國畫露出一絲笑意,忽的向前插了半步,右腿正欲抬起,野馬大喜過望,搶先起左腳,狠狠的踢向李國畫的腦側,憑空躍起轉身,左腿跟上,如狂風暴雨一般,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在他往日的戰鬥中,55個對手就倒在這旋風腿上,其力道、速度號稱國內第一,在全世界也能排得上號。
戰鬥爆發得太過突然,所有觀眾都沒反應過來。
面對致命的旋風腿,李國畫沒有躲閃,也來不及躲閃,兩腿如鐵樁一般,死死的定在地面,在野馬的腳正欲踢中腦門前,猛的厲吼一聲,左拳出擊,直接砸向野馬的腳側。
預謀,這是李國畫的預謀,從看錄像起,他就在考慮破敵良策。
野馬出腿太快,靈活機動,比李國畫還要快一點點,比速度肯定不行,只有另尋它策。
除了不使用器械,黑拳比賽無規則,挖眼、掏檔、抽冷機,一切陰招都不禁止,只要能擊敗對手,任由你絞盡腦汁,自由發揮,絕對是世界上最自由、最殘酷的比賽。
拳手,顧名思義,應該是用拳頭搏鬥。
但與外人想象的不同,黑拳手採用最現實的手段,拳短腿長,一般來講很難貼身作戰,大家幾乎都保持一定距離,最常用的武器是腿,威力也是最強,真正用拳的寥寥無幾。
李國畫與眾不同,他有一個秘密,拳頭的爆發力比腿強大一倍,腿功其實是最弱的一環,即便經過老刀的特訓,腿力進步神速,但拳頭也在增長,雖然比腿慢了一點,卻還是勝了一籌。
「咚!」拳腳碰在一起,兩人都使出了全力,彷彿火星撞地球,空間似乎在顫抖。
野馬好像一架正在高速飛行的戰鬥機,突然被一枚導彈擊中,右腳撕心裂肺的疼痛,隱約有「叭叭」的脆響,顯然是骨頭碎裂了,左腳還沒跟上,慘叫一聲,整個人飛了出去,重重的撞在欄杆上,傷腿剛一落地,宛如睬到了一根刺,鐵打的漢子也忍不住嚎叫。
到了這個時候,觀眾們才看清了場上的形勢,頓時一片嘩然,然後掌聲如雷,歡叫似浪,所有人都興奮起來,整個賽場的氣氛達到最**。
比賽之前,大部分人以為是半斤八兩,有一番龍爭虎鬥,甚至於李國畫勝面較小,沒想到一拳解決問題。
李國畫也不好受,比擊打鐵板還難受,拳頭疼得直抽冷氣,胳膊也是劇烈震動,那股腿力並沒有消失,硬生生的連退十幾步,但他見野馬搖搖欲墜,已經站不穩了,毫不遲疑的痛打落水狗。
顧不上手上的疼痛,李國畫猛衝過去,兩腿如風輪,好像一場密集的冰雹,劈頭蓋腦的砸向野馬的腦袋。
敵人失去了火力,他的短處變成了殺手鐧。
其實,李國畫的腿力也特別厲害,僅僅在速度上比野馬稍遜半籌。
野馬知道大事不妙,慌亂躲閃,但是右腳基本殘廢了,觸地就打了個踉蹌,胳膊一擋,正準備翻地打滾,「叭——」手臂斷為兩截,腳跟力量不減,又砸中腦門,眨眼功夫連中十幾腳。
「陳詩啊,陳詩,你太讓我失望了。」
壓抑了三年,那種感情一直埋藏於心,此時此刻,李國畫已經絕望,幾近瘋狂,將野馬視作周明陽,野獸般的狂吼,拳腳齊上,發泄心中的鬱悶,
「咳!」老刀的聲音讓他渾身一震,李國畫清醒過來,收拳停止。
野馬的腦袋血如泉涌,趴在地上**,鮮血淌了一地,只掙扎了幾秒種,成了一具屍體。
看著正在斷氣的對手,李國畫表面平靜如常,心裡卻有一種凄涼的感覺:「或許,我也有一天,像他這樣躺在別人的腳下。」
地下拳擊台,就是生死台,上場的結果只有兩個:要麼打死打殘對手,要麼被對手打死打殘,死亡率超過九成,能活著離開拳場的寥寥無幾。
當年資格賽比拳時,李國畫不忍下殺手,差點被對方幹掉,幸好意志堅如磐石,在重傷的情況下反擊得手,老刀一言不發,李國畫卻刻骨銘心,永遠不會忘記。
血的教訓讓他明白了,這裡遵守的是叢林法則,拳手是野獸,拳台便是羅馬斗獸場,必須忘卻人類的仁愛之心,生存是唯一的目的,勝利者只有一個,觀眾也是如此,進入這道門,潛伏在體內的獸性壓倒了一切。
能站到台上的拳手,沒有一個不沾血的,都有充分的心理準備,誰也怨不得誰,所以李國畫並無愧疚之心,唯有一絲傷感之意:這裡是英雄的舞台,也是英雄的墳墓,將軍難免陣上死,曇花一現飄無痕。
兩年時間,原本純樸的李國畫早就消失,偶爾想起來,他發覺自己越來越嗜血好鬥,每周打一場、殺一人已成習慣,否則整個星期都不舒服。
這種變化讓他惶恐不安,又無可奈何,請教過老刀。
老刀輕描淡寫:「勇士的使命就是戰鬥,繼續練,繼續殺,等你能超越自我、控制自如,你就由人變成神。」
「尊敬的女士們、先生們,我們很幸運,親眼見證了這一歷史時刻,猛虎的第一百場勝利,連勝一百場,打破了全國記錄,猛虎成為王中之王……」
解說員不失時機的鼓動,觀眾們忘記了野馬,全體起立,向李國畫狂呼,如火山爆發,似乎將整個拳擊場全部震塌:「猛虎下山——王者駕臨——」一遍又一遍,此時,李國畫比影視明星還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