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春雨綿綿不斷。
暖閣里，清醇幽雅的檀香靜靜地燃燒著。
鏤木花窗微微開著，雨水伴隨著冷風吹了進來，夾雜著幾片桃花瓣。
斜靠著雲紋錦塌，蘇雲染神情恍惚的翻著手裡的書籍，怔怔的看著地上的桃花瓣出神。
這是怎麼回事？她，她不是跳崖自盡了嗎？怎麼，怎麼突然會出現在這裡？還是以這種姿勢？
想起生命力流逝時的冰冷，蘇雲染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
那麼現在是怎麼回事？是有人救了她嗎？是御龍軍嗎？
難道是牧開救了她？然後將她囚禁了？
不，這不可能！先不說她從那麼高的懸崖跳下去必死無疑；就說牧開睚眥必報，哪怕真的救活了她也只會讓她待在水牢里求死不得。
蘇雲染環顧四周，越看越覺得驚駭，這裡的擺設她非常熟悉，分明是她住了十六年的落桑殿！
可是落桑殿早在她嫁給夜慕天不久就被一場大火給燒光了。
各種猜測浮現又被否決，蘇雲染心慌意亂，一片煩雜，最後，一個令人不敢相信的念頭悄然浮現在腦海，深深紮根。
略帶驚慌的扔掉手裡的書，手軟腳軟的蘇雲染踉踉蹌蹌的繞過屏風，趴在書桌上，胡亂的翻著上面的書，目光落在打開的扉頁上，指尖發白，許久未動。
扉頁上：壬戌年初春贈予小公主。
壬戌年，蘇雲染十六歲。
壬戌年，夜國皇帝夜慕天派使臣前來求親。
壬戌年，一切都未發生的時間。
壬戌年，壬戌年……
原來，她真的回到了一切還沒有發生的時候。
蘇雲染忍不住的笑了起來，可是笑著笑著，淚水卻模糊了雙眼。
往事如潮水般紛至沓來。
內疚，仇恨，憤怒，欣喜，激動種種情緒交織，難以言喻。
重新來過。
她這樣的人，居然也能重新來過？
捂住臉，蘇雲染泣不成聲。
蘇雲染很快就止住了哭泣，收斂了自己的情緒。
隨便用衣袖擦了擦臉，她赤著腳走到角落的銅鏡前，注視著裡面十六歲的自己。
皎若秋月，明眸善睞，姿色天然。
花一樣的年紀。
可是那雙眼睛，卻暴露了一切。
她到底不是十六歲時，天真單純到愚蠢的蘇雲染了。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現在正是夜國使臣前來求親的時間。
前世的她一心念著牧開，想要和他比翼□□，在她私下裡從父皇處得知夜國求親的對象是她的時候，說什麼也不願意嫁去夜國，可父皇堅決要她嫁去夜國，她只能絕食裝病，甚至打算在晚宴上當眾拒絕。
現在她就在裝病。
她仍記得，就是今天，牧開給她許下了美好的未來，美好的讓她心動不已。再然後，蘇水韻緊跟著就來了，哭泣著訴說著她和母妃賢妃的生活多麼不容易，愛情親情的雙重刺激之下，她答應了。
現在想來，當初的自己，是多麼的愚蠢。
蘇雲染輕輕地勾起了唇角，眉眼彎彎，燦如春花。
時間倒轉，未來，又會如何呢？
攤開雙手，掌心紋路分明，白皙光滑，蘇雲染緩緩的收緊拳頭，再次笑了起來。
她望著銅鏡，無聲的說——我會拉著你們，一起下地獄的，我們都逃不掉的。
抑制不住的想起夜慕天，蘇雲染清冷的眸色里，終於泛起了一抹暖意。
微兒，這一次，你的江山，我一定為你守住。
揚聲喚了守在暖閣外的侍女進來，她的貼身侍女千琴見她滿身狼狽，驚呼，「公主殿下，您這是怎麼了？」
蘇雲染吹下眼帘，做出悲傷的樣子。
對了，還有千琴這個賤人。
她是蘇水韻安排在她身邊的探子，後來逃亡時她舉步維艱也少不了她一份功勞。
找個理由隨便弄死她算了。
蘇雲染冷漠的想。
千琴連聲吩咐其他侍女準備熱水衣服，一邊柔聲勸道，「公主殿下，您這是何必呢？不吃東西怎麼行呢？對您的身子不好。況且六公主和牧開公子都急壞了。」
「真的關心我就不會讓我嫁給夜國的皇帝！」蘇雲染生氣的說。
「怎麼可能不關心您呢？」千琴說，「整個帝宮誰不知道六公主最疼您，有什麼好的第一時間就給您送過來。」
蘇雲染幽幽的嘆了口氣，「我當然知道六姐姐疼我，可是，唉！」
千琴擰了帕子，小心翼翼的給她擦臉，「奴婢吩咐小廚房做了您最喜歡的雞絲粥，您吃一點好嗎？」
蘇雲染搖頭，剛想說些什麼，就見一侍女稟報，「公主殿下，五公主想要見您。」
五公主？蘇雲樓？她怎麼會來？
聞言蘇雲染愣了愣，連忙說，「讓她進來。」蘇雲樓是她的親生姐姐，大她八歲，已經出嫁了。她出生的時候，生母難產而死，她就被蘇水韻的母妃賢妃養在膝下，和蘇雲樓沒有見過幾次面，見面也不怎麼說話，感情平平，交集甚少。她只記得，大約一年後，在夜國的她聽到蘇雲樓重病而亡的消息。
前世，蘇雲樓有來看過她嗎？
蘇雲染記不清了。
回想間，蘇雲樓已經走了進來。
「染兒，你好些了嗎？」她關切的問道。
蘇雲染眼角一紅，哽咽不已，「姐姐……」
蘇雲樓還是第一次聽到她這麼喚自己，趕忙應下，握住蘇雲染的手，「別傷心，姐姐在呢！」
蘇雲染點點頭，讓侍女們都下去。
蘇雲樓給自己的侍女使了一個眼色，侍女將食盒放在小桌上，也退下了。
「我親自下廚做了些雞絲粥和小點心，你吃一點吧！」蘇雲樓拉著蘇雲染走到小桌邊，打開食盒，一樣一樣的拿了出來，情真意切的道，「染兒，不管發生什麼事，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撒氣。」
雞絲粥的香味爭先恐後的竄入肺腑。
「咕嚕嚕……」飢餓的腸胃很直白的給出了反應。
霎時間，蘇雲染羞紅了臉。
蘇雲樓抿唇一笑，親手盛了粥給她，「嘗嘗姐姐的手藝如何？」
也許，蘇雲樓對她並不是沒有感情。可是這麼多年，為什麼不來看她呢？就因為親生姐姐的漠然，讓前世的她迫切的抓住蘇水韻不放手，最後死無葬身之地。
蘇雲染看著蘇雲樓毫不作為的表情，想到。
「染兒。」蘇雲樓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只能斟酌著語句，「你的事我已經聽說了，雖然我知道我不該多管你的事，可我覺得我還是要和你談談。」
蘇雲染並不意外，她喝了口粥，微微一笑，「姐姐，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染兒，你是不是真的喜歡牧開？因為牧開才不想聯姻的？」蘇雲樓低聲詢問。
「已經傳遍了么？」蘇雲染也不驚訝，皇宮中就沒有秘密，而且當時她也是故意要鬧大的，卻沒有想到後果。
「那就是真的了？染兒，你怎麼可以這麼莽撞？」蘇雲樓責備的點了點她的腦袋，「你知不知道傳出去對你的名義不好，會被人罵的。幸好這件事被父皇壓了下去，夜國的使臣還不知道這件事，否則父皇顏面大失不說，萬一影響了兩國的邦交，我看你怎麼辦？」
想到夜慕天，蘇雲染搖了搖頭，「不會有事的。」夜慕天想要的，只有她而已。
蘇雲樓不贊同的搖頭，「也慶幸這件事沒有鬧開，不然就算你沒有嫁去夜國，真正的勛貴之家又怎麼可能要一個不得聖寵又名義有問題的媳婦？染兒，千萬不可再這麼魯莽了。」
蘇雲樓的一番話全是為她好，蘇雲染點頭收下了。
「至於牧開……」蘇雲樓猶豫了一下，「染兒，牧開真的不是你的良配。你知不知道，牧開和六妹，和六妹，他們之間的關係絕對不簡單！」
「姐姐，你是怎麼知道的？」蘇雲染驚訝不已，失手打翻了粥碗，熱氣騰騰的粥灑在了裙子上，她卻也顧不得了，如果前世的她見了蘇雲樓，早早的知道了，會不會就能避免那個結局？
「染兒！」蘇雲樓驚呼，連忙用手絹擦拭，就要叫侍女進來。
「姐姐，回答我！」蘇雲染緊緊的握住她的手腕，凝視著她的眼睛。
蘇雲樓嘆了口氣，「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件事，只要有點門路都看得出來，大家只是不說而已。」
身子搖晃了一下，淚盈於睫。蘇雲染淚眼婆娑的看著蘇雲樓，不敢置信，「姐姐，這是真的嗎？」
蘇雲樓嘆息，「染兒，姐姐怎麼會騙你？」
「我知道了，謝謝你，姐姐。」許久之後，蘇雲染輕聲說。
「染兒，趁大家現在都是捕風捉影，你還是儘快和牧開劃清關係吧！」蘇雲樓柔聲說。
「姐姐，我知道該怎麼做。」蘇雲染微微一笑。
蘇雲樓覺得自己這個妹妹有些不一樣了，但她也只當做是受了太大的打擊，不禁說了好些話勸她想開來。
蘇雲染再三保證不會做出什麼傻事來，這才送走了蘇雲樓。
等蘇雲樓一走，她就將暖閣里能砸的東西都砸了，還不準侍女進來收拾。
真是一個意外之喜。
蘇雲染愉悅的想到。
她沒有把握見到牧開和蘇水韻不會做出什麼事來，而蘇雲樓的到來，正好給了她一個理由。
在她嫁去夜國之前，就讓牧開和蘇水韻，先付出一些小小的利息吧！當然啦，如果能順便弄死他們，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