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引子 不死戰神 【三】
清晨,遠處起床號還沒吹響,四川山城兩路口區鵝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13軍軍部。
「叮鈴鈴。。。。。。」兩聲短促的電話鈴聲在軍長辦公室兼卧室的床頭柜上響起。軍長拿起床頭柜上一部紅色內部保密電話,話筒里傳來軍區司令員那沉厚獨特的江西口音:
「保密等級,絕密。國家一級特勤一人,五日前已由京出發,可能經由你部到江津縣某區某公社祭祖,具體生產隊不詳。五十歲左右,一米七五身高,平頭,偏瘦,左耳下有一米粒大黑痣;穿暗格淺色西服,帶黑色公文包一隻。最快,盡一切力量找到他,直至安全護送返京;保衛等級,一級」。司令員那簡潔而略顯緊張的話音剛落,軍長就撥響了駐江津縣37師師長的電話,一反常規的直接下達命令:
「命令,你部特務營、直屬警衛大隊,由黃參謀長帶領,聯繫當地政府,到x區、x公社,務必找到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人。。。。。。。嚴加保護」。省略掉核心內容,基本重複了一遍司令員的話。
「命令。。。。。。」軍長一邊扣著扣子,一邊匆匆向軍部作戰室趕去:
「警衛營、通訊團集合,十分鐘內出發」:
「命令,駐崇州特種偵察大隊馬上向江津集結,暫歸37師指揮」。
「命令、命令。。。。。。」一連串的「命令」,一連串的「是」。還未到達作戰室,軍長已將山城周邊水、陸、空,各個車站、碼頭、機場做了周密的布置。因為他知道,國家安全局特勤,那可是諜報中的精英啊。「一級」,不知道為國家出了多少力、立下了多少汗馬功勞。現在國家不惜公開他的行蹤和相貌特徵,那一定是哪裡出了差錯,肯定是。。。。。。
「軍長」,先一步到來的參謀長遞過話筒:
「公安局黃局長」。
作戰室里鴉雀無聲,因為這個早晨太不尋常,不僅是公安局長的電話直接打進了軍部作戰室,政委也到了;還因為,軍長接電話的手在顫抖……
五分鐘后,三輛指揮車,十七輛軍車衝出鵝嶺軍部大門,呼嘯著駛向山城火車站。
公安局的人先到一步封鎖了小巷,不過很快由部隊接替了。
巷子內,早到了的公安局長帶著軍長和政委向裡面走去。一路上,他說了事情的原由:一大早,他剛接到省廳電話,說有這麼一個人需要保護,不一會就接到兩路口派出所報告,說昨晚這裡發生了武鬥,武鬥就武鬥吧,我們也沒辦法,局長苦笑:
「奇怪的是有人一大清早來報了案,說死了人;死了這人除了穿著不像本地人外,打架十分了得,一個人就放倒了幾十個,像是有些來頭。我這才帶人過來,這不,到了」,局長指著地上的一具屍體:
「肯定是他」。
屍體側仰著,面對著天空,極度的安詳,沒有絲毫的不安,甚至看不到一點憤怒。他右手搭在胸口上,左手平伸,除了衣服已經敞開的胸膛上布滿了陳舊的傷疤外,根本就是一個很平常的人,就像很平常的一個人睡著了一般。但軍長和政委的眼睛剛一觸及死者的面孔,便不由自主的別開了臉,稍後細看后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不可能」。
軍長向政委看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就閉眼不看,兩次揮手后,左右參謀、警衛包括公安局的人都退在了十米外。
「是他」,政委的聲音破碎了一個乞求者的夢:
「是鐵英班長」。
巷子里沒有風,但中國人民解放軍甲種集團軍軍長全身起了顫抖,如不是政委有意無意的攙了一把,只怕共和國將軍要跌坐當場。軍長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睜開自欺欺人的雙眼,待看見死者左肋下一個陳舊性的搶眼后他還是禁不住後退,雙手抱頭、喃喃自語:
「不可能呀,怎麼會」?
這個人軍長和政委都認識,幾十年前就認識。只要渡過赤水、強渡過大渡河、爬過雪山、走過草地的人,哪個不知中央紅軍總政委親自冠名之「戰神」;幾人不識中央紅軍總部「支援班」班長、大抗戰前的中央特勤隊團團長?他就是鐵英「班長」、軍中「戰神」。。。。。。
他是一個傳說,那個至今都在流傳的神話。在那個艱難的歲月,在那些最艱難的時候,至少,紅一方面軍里很多很多的人都會同時想起他,包括後來的很多將軍甚至元帥。將軍也知道很多人都要向他敬禮,排長、連長、營長到後來的團長、師長甚至軍長、直至共和國上將和部長。
將軍記得,過草地的時候,有個小戰士死了,是餓死的。戰友們在清理他的遺物時,破舊的挎包里除了兩粒子彈外,就是很多的石子。將軍清楚,這些石子是小戰友在過大渡河時就帶在身邊了的——一顆顆蠶豆般大小的鵝卵石。因為他自己也帶著;因為他們都在盼著「班長」,盼著他用這些石子或是他威震全軍的鐵家飛鏢把他們帶出去。。。。。。
看著被餓死、犧牲了的戰友,將軍一行人哭了,因為他們是陷在草地沼澤里的最後一批人。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的是遍地戰友們的屍體;高原寒,炊斷糧,最後一個能行動的人已經在蒼茫的霧靄中蹣跚著漸行漸遠;飢餓、寒冷和死亡的陷阱,他們已經無能為力;死神已經露出了它那猙獰的面孔。但是,「班長」來了,他從部隊的最前面折了回來。
班長帶走了他們,用小戰士和他們帶著的鵝卵石;歷經千辛萬苦后,僅這一路人就歷練出了共和國的一個開國中將和兩個少將,還不算十三軍軍長自己。
「雄鷹翱翔,戰神開道」;戰神到處,歡欣鼓舞。單指紅軍長征時期的戰神鐵鷹【英】。
將軍知道,很多很多的人不但在身臨絕境時想到的是他;指揮員們在焦頭爛額的時候想到的也是他,因為支援班、特勤隊戰無不勝;他就是一把利劍,所向披靡的「戰神」。因此,很多很多的人在渴望勝利和企盼「班長」到來的時間裡,就慢慢的熬過了那段最艱苦的歲月。後來,「班長」就不是一個人的稱謂了,而是一種人對生的渴望、也純碎就是勝利的一個象徵了。
抗日戰爭后,「班長」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沒有人相信他會死,卻也很少有人再見過他的面,只有他的故事在軍中廣為流傳。。。。。。
山城的霧散得很慢,有些冷。有參謀看見兩個從戰爭年代摸爬滾打出來的老軍人微微顫抖的身體,警衛員把大衣給他們披上,他們拒絕了。將軍蹲下身體,輕輕地,輕輕地摸了摸那張沒有血色但輪廓分明、清逸俊朗的臉。
「班長」沒變,還是顯出漫不經心中透出的那種剛毅來,只是太過沉寂,沉寂得死去。將軍落淚——淚如泉湧。。。。。。
軍長不甘心,把死者向前平伸的左手握在手裡后,「班長」那看不出繭子、但粗於常人一倍以上的食指和中指讓軍長徹底絕望;看了看「班長」左耳下那顆已經不重要的痣,將軍明白了「班長」就是國安部要保護和調回去對付外來之敵的人,也明白了「班長」淡出軍隊視野的原因。
將軍掏出手帕,揩去班長臉上的血污,脫下的卡將軍服,怕打擾了他做夢一般,慢慢地蓋在了他的臉上;政委已經放平了班長僵硬、捲曲的右腿,拉直了他滿是血污的褲腿,要過自己的將軍呢子大衣,艱難地蓋在了死者身上。
軍長拉了一把腿有些發軟的政委,兩人艱難的站起身來,默然而立,兩個老將軍的右手抬起;將軍敬禮,值星團長壓低了的聲音深沉:
「敬禮」,軍禮莊嚴。
這是班長應該得到的軍禮嗎?滄海一粟;因為在幾十年前就有太多的人向他敬過禮。
霧,有些散了,有陽光透過,巷子依然沉寂和肅殺,只有蓋在死者身上那將軍服上金燦燦的鍍金銅紐扣在陽光下星星閃爍。。。。。。。
軍長轉身:
「命令」,剛才還有些佝僂的身體現在筆直:
「特種偵察大隊改道山城,在菜園壩火車站集結」。
「警衛營。。。。。」
「到」,警衛營長快步跑了上來。
「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撤出,不準放走一個人」。
「是」。
「通訊團。。。。。。」通訊團長應聲而到。
「擴大控制範圍,檢查附近所有醫院,控制所有有槍傷、扭傷、外傷的人,包括行人、火車站和汽車站;監控郵電部門,對打出去的電話、電報全部跟蹤」。
「是」,團長轉身跑步而去。沒有人敢在這時吱聲,因為軍長的臉色黑得發青。
「老黃。。。。。。。」等公安局長來到身邊」,我要昨晚上在這裡的全部人員名單」。
「好嘞」,公安局長欣然而去,因為他很清楚這些人的底細,恨透了他們,只是自己很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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