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決裂
「你剛才說什麼?沒睡醒?」童言捏著手中赤紅色的婚禮請帖,聲音沉冷地問。
寧嫵此刻已經套好連衣裙了,正在對著鏡子挨條試披肩,聞言也只是輕輕哼了聲,不置可否,「我清醒得很,在正確的年齡做該做的事。如今困擾我的家庭問題已經解決,我事業又開始漸漸起步,這時候考慮結婚有什麼不好?我還想要個孩子呢,一雙最好。」
她的眼神清潤又含著迷離,說話的時候,透過鏡子看了他一眼。
童言感覺她那一眼漫不經心到有些冷漠了。
尤其是在他們剛剛整夜纏綿之後,她翻臉無情就說出跟別人結婚這種話,如果不是了解這女人什麼德性,童言一定會以為她是在開玩笑,又或者蓄意嚇唬他——可他太了解她了,她現在說這種話,十有八-九就是認真的。
她是真的在考慮收心過日子了。
童言後知後覺倒抽一口涼氣。
心火加妒火,瞬間將他引以為傲的冷靜理智燒成了灰燼。他將那張請帖重重丟進垃圾桶,譏誚地抬了抬唇角:「你要結婚還跟我一起鬼混,姓周的頭上可真夠綠的,他要是知道昨晚我們都幹了些什麼,不知道還敢不敢娶你。」
「你威脅我?」寧嫵側過身,背抵著穿衣鏡,笑起來,「童言,你不能一輩子都這麼幼稚,我知道你有點手段,但在我這裡不夠看。」
她垂下眼瞼,撥弄了一下昨天剛做好的水晶指甲,眼皮也沒抬一下地慢吞吞說,「我比你更清楚婚姻是怎麼回事,也更知道怎麼維護,我現在還跟你鬼混,不是因為對我的未婚夫沒有感情,更不是因為對你余情未了,我只是心有不甘而已。」
「就這樣白白嫁給周錦炎,替這樣個浪蕩半身的人渣生兒育女,我不是不肯認命,只是有點心有不甘。」她頓了一下,笑盈盈抬起頭來,那一眼對於童言的衝擊力極大,「可是現在我甘心了,我跟他都不乾不淨,誰也不比誰純潔,他半生留戀花叢,心中覺得愧對我,婚後自然會補償,而我婚前還跟別的男人鬼混,心中也對他有著歉意,婚後我也會遷就他——這樣的婚姻可以長久的。」
童言迫不及待地逼問,「你愛他?你愛那個姓周的?」
寧嫵抵著鏡子的後背突然變得好涼,習慣使然,她有些害怕童言認真嚴肅的時候,譬如此刻。
「總、總之是有感情的。」她別了別眼睛,避開了他咄咄逼人的眼神。
「什麼感情?男女之情?恩惠之情?」
「你不明白的!」他這樣審訊般的問話,寧嫵有點生氣了,語氣略顯激動,「我跟你說什麼你都不會明白的!比起花心,比起爛性,我更討厭不透明的東西,在我眼裡,你就是不透明的!童言,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不透明的。」
她手指著他,終於說出了心裡話。
童言震驚於她的反應,竟然首次在她面前啞口無言。
寧嫵把他的沉默當成是心虛,繼續咄咄逼人,「我們分開吧,以後都別再聯繫了,這房子是你的我不會要,下周我就搬出去。」
她說完轉身就走,被童言從身後一把拽住。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一刀兩斷的意思,你聽不懂中文?」寧嫵冷睨著他,半步不讓。
她很少這樣對他的。
她從來沒有過這樣對他的。
童言心裡悶得慌,眼眶都是紅的,不想看她冷漠的眼睛。
他這時候想起她遠在澳洲的弟弟了——當初她是怎麼狠心地甩開弟弟的,她如今就打算故技重施,怎麼甩掉他。
什麼多年感情,什麼甜蜜情話,什麼靈肉契合……她翻臉就不認人的。
想到此,童言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低沉到恐怖,他拽著她的手一點點擰緊,彷彿就要這樣狠狠將她的手腕擰斷,寧嫵疼得發顫,卻硬氣地一聲沒吭,也至始至終沒有避開他受傷又震怒的眼神,她甚至還挑釁地輕聲問他,「很疼啊?是心疼還是腦袋疼?一開始是這樣的,彷彿天塌下來般不可忍受,等你遇到第二個讓你這麼疼的人之後,你就會感謝我現在的乾淨利落了。」
不會再有第二個了。
跟這個女人一樣可惡的人,他一輩子都不會再遇到第二個了。
童言咬緊牙,一點點緩緩鬆開了她的手。
寧嫵瞥了眼自己淤青的手腕,忍著疼活動了一下。
「我現在相信你弟弟說過的話了。」童言冷冷地看著她,「你這個女人沒有心的,不,你連人性都沒有——你自私到可怕,嫁給誰都不會有安穩日子。」
他這樣的話近乎詛咒,寧嫵衝動地想給他一巴掌,卻被理智壓制住了,最紅眼憋得通紅,緩了口氣說,「現在說這些沒意思,再見。」
她抬步就走。
「你不用離開。」童言在她身後說,「你不用離開,這裡的房子是屬於你的,我會走。」
然後他就真的走了。
這次他什麼東西都沒帶,出了別墅門口,寧嫵就對童言一無所知,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知道他要往哪裡去,更不知道他在國內有什麼朋友同事……童言的存在實在突兀,好像除了她自己,除了他不怎麼搭理的雙胞胎哥哥,除了管家伯伯和那一大群面無表情身手不凡的保鏢,他身邊半個親人朋友都沒有。
又或許他是有的,有他自己的世界。
只是她從來都沒有涉足而已。
不是她不肯涉足,也不是她沒有嘗試過,只是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童言在騙她,或許不能說騙,準確說該是敷衍,每當她問起他的家庭他的工作,他都會含糊其辭,甚至都不肯給她講一句關於他父母的事情,最多只說一句家庭和睦父母人很好,直到他上一次負氣回了義大利,她才意識到他們之間隔著多深的鴻溝——他的電話打不通之後,他就好像憑空消失在了她的世界,她試圖去義大利找他說清楚的,可連童年都對她遮遮掩掩,給她的地址都是假的。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寧嫵這才冷了心腸。
可是現在聽聽他的說辭,他竟然又反過來指責她沒有心沒人性?
自我主義到可怕的少爺啊——
寧嫵自嘲地笑了笑,都懶得跟他爭辯。
早點斷了好。
寧嫵有自知之明,她是作風不太好,但也做不出婚內出-軌的事,結婚是要為另一半負責任的,既然要結婚,那再跟童言沒結果地糾纏下去也沒意思。
……
童言原本性子是特別安靜的,但他也貪玩兒,只是玩法跟普通人不一樣,他追逐自己覺得更刺激的事,哪怕代價是連命都賠進去也在所不惜。
童言從來都瞧不上ktv俱樂部酒吧等地,他把那些所謂的娛樂場所當成是烏合之眾的聚集地,若非辦事需要,絕不會踏入半步,而需要他屈尊進這些場所應付的人,也基本上一隻手掌都數得過來。
而現在,童年坐在a市一家火爆的拳擊俱樂部監控室內,看著監控視頻上不斷上演的血腥搏擊,頻頻皺眉,最後似乎終於是忍無可忍了,他沉著臉吩咐身邊的黑衣保鏢,「他是不是有毛病啊,鬧事鬧到我的場子來了,打壞了人要賠錢的,快去把他拉下來,丟護城河冷靜冷靜!」
「大少爺,這、這丟護城河——」保鏢抹了把冷汗,「不妥吧。」
「你怕個球!叫你去就去!」童年恨鐵不成鋼踹了保鏢好幾腳。
保鏢連忙帶了一群人去了。
二十分鐘之後,三名重傷的拳擊手奄奄一息地被抬下來,後面跟了一大群連滾帶爬的保鏢。
跟在這些人最後的,是童言。
「童小言你精神病又犯了是不是?」童年煩他得很,其實都不怎麼想跟弟弟說話,恨恨指著門口,「要麼你現在立刻給我滾,要麼你自己選擇死亡,我是懶得跟你扯淡的!」
這家拳擊俱樂部是童年的私人產業,大明星嘛,時刻生活在聚光燈下,有什麼活動也都是公開透明,他需要個發泄多餘精力的地方,而這裡原本是個高級會所,可是後來因為涉及非法經營而被取締,童年動了點關係拿到了經營權,暗搓搓把這裡打造成了拳擊俱樂部,夜晚的時候,每樓場子都挺火爆,他自己很少動手,但喜歡看別人搏擊樂呵。
結果今天早上他還在補眠的時候,下面人就告訴他有個王八蛋來鬧事,已經不知輕重地打傷了好幾名拳擊手,而且在明明勝負已分的情況下還對對手拳腳相加,簡直沒人性。
童年當時沒有注意到前來報告的人那詭異的表情,直到他來到監控室,看到了競賽台上那張跟他如出一轍的臉……
說實話,童年當時都想親自上台毆打童小言的,正好新仇舊恨一起算個清楚,但他看著弟弟那毫無人性的打法……好吧,他有點慫,倒不是怕了童小言,畢竟真動起手來,誰輸誰贏都還不好說——可關鍵他是靠臉吃飯的啊。
臉上掛點彩也會挺麻煩的。
因此才有了現在這一幕。
童言自然是毫髮未傷的,他只是身上有些狼狽,汗水浸濕了髮絲,現在看到童年也沒什麼反應,直接當他透明似的從他身邊走過,還隨手拉了個黑衣保鏢,兩個人趴在吧台上猜拳喝酒。
去你妹的前·自閉症患者!
童言不說話的時候,真能活活憋死他話嘮哥哥。
這什麼態度,童年瞪大眼臉都氣綠了。
童言不跟他這個親哥哥說話,可跟個外人還挺有話聊的。
「少爺,這個酒要少喝一點的,後勁兒大。」被拉著陪酒的保鏢認真勸說,被迫灌了幾口酒之後表情苦不堪言。
「阿k,你有女朋友了嗎?」一瓶酒下肚,童言手撐著腦袋,手肘擱在吧台上,微微側了側眼。
被問到這個問題,叫『阿k』的保鏢還有點害羞,面癱臉上表情怪怪的,「少爺您知道的,我們這種在刀口討生活的,刀里來火里去,說不定哪天就把命玩進去了,怎麼好意思去耽誤人家好姑娘……」
「放屁!」童言灌了一口酒,握著杯子重重一拍桌,「都是放屁!你很好,你配得上好姑娘!」
他繼續嚷嚷,「我們又不是罪人,我們堂堂正正做生意的,為什麼不能找好姑娘!為什麼就要被人渣糟蹋!」
阿k趕緊機智地捂住耳朵,假裝沒有聽到最後兩句,生怕少爺酒醒后殺人滅口,唯唯諾諾地說,「少爺說得是,少爺說得有道理。」
「有道理有什麼用,她不講道理……」童言嘩啦掃開了桌上的玻璃片,醉眼迷濛地趴在吧台上,嘟囔,「她不講道理的,她一點都不講道理的——」
阿k大著膽子說了好幾句么么噠安慰他,但顯然並沒有用。
他求助的眼神看向在場另一位主子。
童年——
童年罕見地一聲沒吭。
他轉身出門,親自去提了桶冰塊來,潑死狗一樣將弟弟頭從潑到腳!
撕心裂肺地大吼:「請!你!滾!出!去!童!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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