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章
元朔三年,匈奴退兵。羋靳親自領兵瘋狂攻打齊國,齊軍兵敗如山。
原先齊楚相爭,姜澤趁機奪取隨國。如今一年過去,雙方交鋒多次,而匈奴退兵之後平衡已破,時機已然成熟。
姜澤知道,如今再不會出現齊楚聯手反過頭來抵禦姜國之狀況了。是以在袁秀領兵前去鎮守姜韓邊疆之際,姜澤曾言:若是匈奴退兵,便領兵壓境做出攻打韓國之勢,好叫韓楚緊張一番。
如今袁秀已做出以上部署,消息傳至姜國朝中,眾官吏也開始為是否出征而爭論不休。
無論何時何種狀況,皆有支持戰爭與反對戰爭之人。此戰支持一方認為齊楚戰場上形勢已然明了,姜國出征韓國楚國必不會出兵相助,奪取韓國乃是輕而易舉之事。保守一派則以姜國尚未將兩*隊融合一體,先前姜澤將軍中半數人放回家中,以至人數稀少,恐生變化為由,建議穩妥行事,繼續隔岸觀火。
於是兩派便這般吵了起來。因為保守一派人數較少,不出半個時辰便被他人引經據典噴的體無完膚,縱使據理力爭,亦無法說服任何一人。
姜澤饒有興緻看了片刻——自姜溯執掌朝堂,此等景象便是難以再見。更何況他先前「病」了一月,更覺此等場景是久違的親切。
於是等保守一派被鄙視得再無力反擊,姜澤方才施施然道:「姜王覺得如何呢?」
姜溯環顧周遭眾人,見所有人都因他的目光而垂首做恭敬狀,斬釘截鐵回復一字:「戰!」
姜澤彎著唇角,撫掌道:「好!」
眾人乍聞此言,一時皆驚,紛紛勸道:「這,韓國雖號稱借兵楚國五萬出征齊國,然其國中尚有至少七萬兵馬,陛下領六萬兵馬而去,恐怕不妥啊!」
「是啊,還請陛下三思啊!」
「當揮軍十萬,方才穩妥啊!」
……
甚至就連姜溯都抬眸凝視著他:「不行。」
姜澤瞧著一臉反對的姜溯,一時有些不能理解他為何反對,便微昂著下顎挑眉道:「韓國何等形式,各位早已瞭然——朕只需領六萬精兵,足以蕩平整個韓國!」
這並非是姜澤狂妄自大,而是五國之中,除去因為兄弟鬩牆搞的烏煙瘴氣的隨國,便是韓國最為弱勢。前世他拿下齊國擊殺宗政越,韓國天子即刻陳書俯首稱臣,親手奉上韓國疆域換取自身富貴平安。
一國之主活到這份上,也真真是個笑話。
上一世如此,這一世韓國也正如姜澤記憶中那般。許是抱著楚國大腿久了,朝中每況愈下。至這一代天子,在位十餘年驕奢淫逸,一心求道長生不死幾乎不問世事,朝中官吏爭權奪利幾近瘋魔;又因天子養了一大批道人,國庫空虛軍隊上財政補貼愈發微薄,至今兵荒馬瘦,韓國士兵無論拼殺能力抑或士氣皆是微茫;再者韓國地勢平坦開闊,最利騎兵衝鋒,但凡一支精悍點的騎兵衝鋒而去,保管嚇得守城將領屁滾尿流,不戰而降。
便拿今日處於膠著狀態的齊楚戰場而言,假使是姜楚聯軍,管什麼齊國匈奴,恐怕不用半年即可拿下齊國疆土,勢如破竹北上征討匈奴了。
然而這世上並無假使。
殿中眾人似乎都被姜澤的霸氣震懾住了,一時目瞪口呆,寂寂無聲。
唯有姜溯面不改色道:「臣願領三萬精兵,與太尉匯合攻入韓國。」
「好!」姜澤道,「朕便與姜王一起,攻下韓國。」
姜溯重複了一遍:「不可。」
他在姜澤詫異的神色里,緩慢而堅定道:「此戰,本王不準陛下親征。」
白日二者對峙,尤其是姜溯一句「本王不準」,驚呆不少官吏。
……雖然明白姜王大權在握,姜帝也並不在意,但總覺得事態並非如此簡單。至少姜王說出「不準」這帶著命令意義的字眼,天子依舊面無異色,便可大致看出二者地位與感情。
再結合莫名出現的太子與傳遍整個都城的流言……嘖,一眾人齊齊在心中搖頭,感慨上一句——貴圈好亂!
眾人之感嘆,姜澤是不曾知曉的。當然,就算他知道了,極有可能會變本加厲宣告天下,姜溯屬於他,好叫旁人不再覬覦。
此時他正與姜溯一同站在湯池之中沐浴。
已是五月初了,炎炎夏日姍姍來遲。比起寒冷的冬日,夏季每日皆可肆意沐浴一番。相應的,與自家哥哥坦誠相對的時間也多了不少。
便如此時,姜澤慵懶靠在湯池壁邊,晃著腳丫摩挲姜溯大腿不斷撩撥他:「哥哥為何阻止我出征?」
姜溯捉住了這調皮不安分的東西,輕輕揉捏姜澤腳心。聽著他因為怕癢而發出的笑聲,緩緩沿著他的長腿,摸到了他腹部的傷疤:「阿澤的傷口尚未好全,不準去戰場。」
姜澤被這一路摸得有些難耐,很想化身為狼一口吃掉姜溯。但到底存著幾分理智,便儘可能表現出真誠模樣:「已經好全啦,哥哥不要擔心。」
姜溯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李御醫說過,這道傷口表面雖然痊癒,但內里卻並非如此。戰場上刀劍無眼,不可冒險。」
先前李御醫與罪犯身上實驗縫合之法,終有一次成功了。後來那人死了,李御醫剖開了他的肚子,發現那道傷疤僅是表皮癒合,真正痊癒恐怕還要三四年之後。
純粹覺得自家哥哥擔心太過的姜澤乾脆道:「我不去的話,哥哥也不準去。」
姜澤的表情與語氣雖有些任性,卻其實是與姜溯如出一轍的。
他在憂心前世殺了姜溯的幕後之人這一世是否還會動手。
雖然猜測兇手是聞人琰,但至今並無沒有任何證據證明。甚至月中閑著無聊時他也曾思前想後,不想放過任何一個足以危害姜溯的細節。
只是想得頭疼,也沒能確定這世上是否還存在著另一個威脅。
是以姜溯擔憂他的傷痕不希望他親征,而姜澤憂心姜溯性命決意親征,也是無可厚非。
覺得姜澤必然有什麼瞞著自己的姜溯便摩挲著自家小孩腹上那道可怕的傷疤,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相信我能打贏韓*隊?」
「並不是啊!」姜澤聞之,目光閃爍,反而不開心地鼓起臉頰,「先前聽聞朝中御史大夫之女對哥哥一見傾心,甚至放言此生非哥哥不嫁……我聽說韓國美人尤多,此行攻下韓國,哥哥回來時說不定又有好多女人非哥哥不嫁了!」
姜澤口中那名女子乃是原先隨國之人。本身嬌縱蠻橫,也不知怎得就瞧上了姜溯,短短一月便鬧得整個都城人盡皆知。
當時姜澤正在月內,消息傳至他耳中,姜溯已將此事處理完畢。那名御史大夫被尋了理由連降三品,女子也匆匆倉促嫁予他人,絕口不提如意郎君之事。
姜溯彎了唇角:「我又不會娶她,理她作甚。」比起他,士族子弟們對姜澤的遐想恐怕是更深一些。若非姜澤地位高貴,恐怕早就吸引無數狂蜂浪蝶了。
姜溯捏著他尚且軟綿綿的小腹,眸中寒意微深。
姜澤並未注意到姜溯的思緒,只是下意識躲了躲姜溯的手掌。
未懷孕前,他雖無姜溯那般明顯腹肌,但腹部肌理分明很是漂亮;生下小圓至今二月有餘,雖然小腹依舊平坦卻並未恢復至先前身材,甚至上面布了那一道醜陋的傷疤,尤為影響。姜澤表面對此好似全然未曾留意,但心中到底是隱約存了幾份在意的。
——要將哥哥牢牢迷住呀,最關鍵的身材手感怎能不好呢?!
是以姜澤捏住了姜溯的手,將之覆到身後——他親手試過,如今他身上觸感最好的地方便是此處啦,不僅形狀挺/翹膚色白皙,而且捏起來手感極好:「……可是我想跟著哥哥。」
姜溯覺得自家小孩這一小動作很是有趣,便沒有戳穿他的小心思。而是沿著手下幽徑將之分開,緩緩用指尖觸碰花/心,引得他輕輕/喘/息:「乖一點,等我回家。」
他用著姜澤最愛的低沉的聲音,在他耳畔輕輕道,「嗯?」
姜澤頓時覺得渾身骨頭都酥了一半。
他極力平復著渾身輕顫,下意識將姜溯的腰夾地更緊了些:「……可,可是,我害怕……」
「且這天下間……再沒有比哥哥身邊,更叫我覺得安心的地方了……」
姜溯聞之,微頓。
他深深凝視自家小孩,難以自持地將他抵在池壁上,借著溫水緩緩進/入他的身體。他輕吻身下之人因動/情而發紅的眼角,低低嘆息:「真是……不乖的小孩。」
元朔三年五月,姜澤遷都洛城。
同月,姜溯領兵兩萬與袁秀匯合。七月,姜澤領兵萬餘人,親送糧草至於前線。
雖然前世他向來領軍衝鋒一往無前,從未做過運送糧草之類後方支援事項,但今世,姜澤甘之如飴。
齊楚之戰前夕,事實上無論是楚、齊、韓三國,抑或躊躇滿志的匈奴而言,都有十分把握拿下對方。只可惜理想很是豐滿,卻皆是被現實狠狠抽了一巴掌。
而造成如今狀況,宗政越心中很煩,羋靳心中更煩。
前世宗政越聯合匈奴拿下楚國,很大程度上是借了匈奴偷襲之便,打的羋靳措手不及。楚國多河流,水師強悍,倘若羋靳詳作安排將戰場定於水中,哪怕是面對人數多餘他的齊國與匈奴,他也有很大把握反敗為勝。
只可惜重生一世,他能用的時間太短了:做為前世戰敗早早出局一方,羋靳深知楚國此刻已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前有齊國虎視眈眈,后又有姜澤螳螂捕蟬。若不能儘快拿下齊國,這一世的格局恐怕比前世更糟糕。
畢竟前世他們三國聯手,將奪取隨國的姜澤壓在一隅之地難以動彈。倘若這一世姜澤重複老路拿下隨國,精鍊兵馬,彼此間消耗過多的他們,恐怕再無力抵抗。
這是羋靳最初預想之中最為糟糕的事情。但實際上,卻發生了比前一世更糟糕的事情。
——因為前世導致姜澤瘋魔的直接原因是姜溯之死,是以重活一世,羋靳並不敢隨意殺死姜溯。只能試圖挑明姜溯不臣之心,使得姜澤與姜溯如同隨國那對兄弟般爭鋒相對,用以消耗姜國資源實力。
然而他沒有想到他轉而聯合韓國攻打齊國時,他倉促布下的卻足夠挑撥二者的局面,在如此證據確鑿情況之下,姜澤非但不如前世般清剿姜溯麾下,甚至封之為並肩王,一同治理姜國?!
收到這一消息的羋靳整個人都不好了!
只可惜消息傳遞所需時間太久,及至羋靳手中,他已說動韓國國君,借兵五萬,領除水師之外楚國士兵十萬有餘,親征齊國。
與此同時,齊國與匈奴聯軍十二萬,壓境而來。
雙方照面,不約而同地,彷彿聽見了對方心中怒喝了一聲:「好你個老賊」。
既已預感不妙,齊國與楚國此時退兵,握手言和本是上上之選。
只可惜對羋靳而言宗政越乃是害得他覆滅整個楚國無顏面對列祖列宗的罪魁禍首,而對於宗政越而言本性之中的貪婪已壓倒所有,甚至急切需要拿下楚國揮兵西下殺死姜澤,以此一雪前恥。
是以這兩位尚算英明的帝王,皆因前世深仇大恨,顯得有些意氣相爭。
只是爭得不是時候。
這個時候無論是宗政越也好羋靳也罷,誰都未能清晰意識到,歷史發生偏移之後,姬鈺居然還能讓姬銘順利活下去,導致隨國內亂。而本該至少兩年結束的齊隨之戰,只用了不到半年時間。
收到這一消息時,羋靳與宗政越俱是兩眼發黑,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便要氣死了。
但他們到底還是堅強地挺過來了!
然而就算宗政越與羋靳二者因為重活一世得到新的機會而激動的心情,在聽聞姜澤快速拿下隨國后如遭冰水撲面般平靜下來了。然而僵持一年,除了兵馬勞頓,士兵意志疏鬆,更大的難題便是兩方兵糧已呈現短缺之態。
除此之外,羋靳手中雖有十七萬精兵,但真正有用的卻只有楚國十三萬精兵。對於與齊軍、匈奴正面交鋒的楚軍而言,做為他們的豬隊友、大後方的韓軍確實坑慘了他們。
……如此貪生怕死,如此膽小如鼠!早知如此羋靳不如直接揮軍拿下韓國,還能虛張聲勢一番!
這場並不算持久的僵持戰至此已有所定論。有頭腦清醒的大臣看清了未來局勢,卻對平息自家國君之怒火而束手無策,更別提什麼諫言天子聯手對方來抵禦暗搓搓拿下隨國不可小覷的姜澤了。
當然這也可以想象地到。
倘若雙方當真簽訂聯盟,非但不會有任何親密信任,羋靳反會因著上一世的背叛而耿耿於懷。屆時姜澤領兵攻入,而前方戰場齊楚推三阻四皆不願正面抵抗更不願將後背交由對方……
這畫面也是美的不能多看。
無論從哪一角度來看,當雙方做出戰爭的決定之後,無論發生什麼皆唯有捏著鼻子繼續打下去。
直至分出勝負。
四月,匈奴後繼無力,終於退兵。
羋靳彷彿看見了勝利的希望。
他不顧眾臣反對將所有資源盡數運往戰場,勢要一舉拿下齊國。正當他將同樣後繼無力的齊國打得退兵千里之際,卻傳來姜軍逼近姜韓分界線,作勢攻打韓國這一消息。
所謂唇亡齒寒,倘若韓國覆滅,楚國也將陷入危機,便是楚國一直為韓國保駕護航之故。但此時已至關鍵時刻,羋靳無暇顧及其他,只欲一心一意攻下齊國。
他的決定也並無差錯。
齊楚疆域遼闊,姜隨韓三者相加尚不能及。楚國河流湖泊縱橫,對於地處乾旱之地的姜*隊而言,水戰簡直比殺了他們更為痛苦。
——拿不下齊國,楚國必亡;但若是拿下齊國,勝負未定!
元朔三年八月,姜帝親至戰場,與韓國戰。十二月,大軍連奪八郡,直逼韓國國都。
韓國天子聞之,連夜領兵逃往楚帝羋靳大軍所在之地。可惜氣運將盡,先一步遇上齊*隊,為之截殺。
翌年一月,姜澤得韓國疆土。同月,齊君宗政越命人送來韓氏宗族人頭總計二十三顆,承諾與姜國交好永為友邦,請求姜國出兵相助抵禦楚國。
兵未至,羋靳大發神威,親斬齊國主將與帳中。不久,活捉偽裝難民身份潰逃而去的宗政越。
齊楚之戰至此了結。
天下初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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