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地陷谷
這下子眾人可都驚掉了下巴,林淮衣與付香城對視了一眼,就知道對方眼裡的神色和自己一致:如此登峰造極的厚臉皮,竟然讓人對嚴昀萌生出了詭異的「敬畏」之情。
林淮衣心裡的話自然沒法傳遞到華臻耳朵里,他木著一張臉看著嚴昀悲悲戚戚地伏在華臻懷裡「傾訴衷懷」「破涕為笑」「目光繾綣」,剛想探究一下華臻的反應,就忽然看到一臉乖巧可人的嚴昀目光冷冷地掃了自己一眼,不禁如鋒芒在背,表情糾結了片刻便打消了「勸阻」華臻的念頭。
勸阻?開什麼玩笑……
這個外表看上去單純好不做作(呸!)的小美人,到底是什麼來頭?那麼多外面的貨色都沒能打動的鏡華城主,竟會任由他小性子的撒嬌?
林淮衣晃神了片刻。
從當初和瘋魔道人一起結伴溜出師門碰到華臻的日子算起,自己與華臻認識已近十年,對他那深入骨髓的冷漠和戾氣實在太熟悉了。這樣一個連人生中最寶貴的時光都可以狠心地割捨、甚至對自己都能下狠手的男人,對別人恐怕只會更加無情。
——本該是這樣的,可是嚴昀的出現卻讓林淮衣對自己的舊友有了幾分不確定。
雖然多年不見,但是當年在神經病一樣的瘋魔道士的襯托下,華臻給自己留下的冷酷沉穩印象可謂是經年不褪,他和自己那個神經病師兄為何會成為好兄弟至今仍是個未解之謎。但眼下在林淮衣心中,華臻對嚴昀如此的寵著,才是真正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恐怕其中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緣由。
……如果林淮衣的這番糾結被嚴昀知道了,估計只會換來嚴昀用「溫柔無害」的語氣告訴他:什麼「單純好不做作」,林大盟主啊,那叫做「天生的妖艷撩人」,當然比那些外面的貨色道行深厚得多!
「咳,嚴……兄弟,方才不過是句玩笑話罷了,切莫介懷。」最先打破詭異粉紅泡泡氣氛的還是付香城,雖然他咬牙切齒了很久,還是把「嚴不要臉」「嚴陰險小人」之類的後綴憋了回去,硬生生擠出不情不願的友好稱謂。
付香城實在是看不下去嚴昀一臉委屈樣了。他見嚴昀還在歪著頭聽華臻在耳邊說些什麼,秀麗的眉眼間頗有些恃寵而驕的小得意,整個人都生動明媚的緊,讓付香城越發的想扭頭嘔血。他本來就因為先後被華臻嚴昀打傷心情不悅,之後還被人誣陷謠傳殺了西崇派許多人,現在甚至聯繫不上護劍山莊的父親只得來找義兄。連續的打擊讓他情緒低落,才會一張口就對嚴昀冷嘲熱諷。結果對方反而跟個沒事人一樣,別以為他看不出來嚴昀在趁機演戲!
其實話一出口他也有點後悔自己的莽撞,倒不是因為怕傷人心,畢竟早在鏡華城的牢房裡他就已經對嚴昀這個謎一樣的男人充滿戒心了。真正讓他覺得自己說的有些過分的還是怕嚴昀這個「盟友」翻臉,當時兩人在鏡華城密談達成了合作約定之後便將關係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上,明明誰也不信誰甚至互相詆毀,卻在暗中站到了同一邊。
付香城雖然容易被憤怒一時沖昏頭腦,但他心思卻也明堂得很,因此惹惱利益互惠者這種事兒他不想做。
如果嚴昀那日所說的都是真的,他可能是自己洗清嫌疑最大的助力……想到這兒付香城有些心跳加速,甚至於整個護劍山莊都會獲益匪淺,何樂而不為?
感受到付香城突然友好的態度,華臻掃了付香城一眼,又是這樣矛盾的表現!付香城和嚴昀明明彼此都仇視對方,可又好像不僅僅如此,到底還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思及此,華臻的眼神漸漸冰冷了起來,變得晦澀不明。
雖然被隱瞞的事情不在少數,但這一件卻最讓人如鯁在喉,每每想起,華臻便恨不得像那日一樣把嚴昀鎖在冰床上禁錮困住,好讓他把所有的小算計都投注在自己身上——毫無保留!
不過他的耐心很好,既然嚴昀已經如從天而降一般招惹上自己這個人見人躲的殺神了,他也願意再等待一會兒被掩藏的到底是什麼。
華臻的思緒萬千被他完美地掩藏在了面具之下,他一言不發地輕輕推開了一直窩在他身上的嚴昀,動作很輕卻還是換來了對方像被拋棄小動物一樣哀怨的眼神。
華臻看著他那熟悉的表情,陰沉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搶在嚴昀之前對付香城說:「無妨,我不介意。」
城主!這話應該嚴昀說才對吧……你親口說,意思可就完全不一樣了啊……
「臻臻……」
還不待嚴昀兩眼冒出亮晶晶的星星,華臻就伸手替他整了整披風的黑色毛領,說道:「我比較在意的還是你方才那番驚艷的話演武。」
可整理領子也就罷了,華臻竟然還令人毫無防備地靠近了嚴昀的耳畔,聲音低沉而又帶上了絲深意:「如此……我該怎麼獎勵你?」
聲音卷著溫熱的氣息扑打在嚴昀的耳朵上,讓他整個人快要暈眩了過去,穩定住蠢蠢欲動之後原本白玉無瑕的耳垂和臉上都「噌」地紅了起來,活像是一隻被欺負輕薄的紅撲撲小白兔。
嚴昀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盯著華臻優美的下頜弧線,聲音有些不穩:「那都是因為臻臻你的武功卓絕,和我其實關係不……」
華臻離得似乎更近了幾分:「嗯?」
難得想在華臻面前謙虛一番的嚴昀被這個音節弄得方寸大亂,有些結巴了起來,聲音越說越小聲:「如果說有什麼是我一直期盼的,我、我最想要的是……」你的平安。
當然,就算貪心也好,他還想要華臻的心和人,這些嚴昀在心裡反覆念著,卻絕不願此時說出來。
華臻隱約通過嘴唇的動作猜到了嚴昀未說出的話,心說平安算是什麼獎勵,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柔和的神色。
雖說華臻最初提出話演武所有人都沒有當一回事,但在塵埃落定之後,即使嚴昀又恢復了往常的黏人精姿態,話演武時目光深沉運籌帷幄的模樣彷彿海市蜃樓,可是此時在場的已經無人敢輕視他。
經過這番比試,鏡華城一行人不僅對嚴昀有了不一樣的觀感,更對林盟主的義堂有了更多的好奇。城主和林盟主的劍氣可都不是開玩笑的,可是這看似破破爛爛的「棺材鋪」卻是一點損壞都沒有,竟然連凌冽的劍氣都無法割傷一磚一石。
果然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此時眾人才對嚴昀之前分析的那一番有關義堂的事情更信了幾分,既然棺材鋪只是個幌子,那麼這裡到底是何處?城主又想要從此處通往何方?
林淮衣很快便解答了這個疑問。他抽出寶劍以劍尖的真氣刺向義堂不起眼的一處,瞬間幾口「棺材」開始緩緩動了起來,整個義堂的入口處的地上也開始發生改變。地下不時地發出「轟隆隆」的響聲,配合著棺材磨蹭地面「咯吱咯吱」的聲音倒是瘮人的很。
少頃,原來是棺材的地方竟出現了一道能容馬車通過的寬闊坡道,果然如嚴昀所言,這義堂之下別有玄機!
林淮衣看到嚴昀一臉「啊好可怕」「我體弱多病」「嚶嚶嚶」地跳上了馬車甚至硬是坐著馬車上進入坡道,原本有些自得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額角青筋讓林淮衣幾乎擺不出平常痞笑的輕鬆表情,他最是珍惜這義堂的青石板,都是花了大價錢從關北的巍峨山拉過來的。鏡華城的這一大幫倒好,幾乎全都是馬車,那麼多軲轆碾過自己的義堂他心都在滴血!
嚴昀甚至還在招呼其他人也一起鑽進馬車少走兩步。
江湖人士不騎馬成天窩在華蓬馬車裡面,你以為你是誰,待字閨中千金大小姐嗎?
進入地下之後,光線並未如想象一樣昏暗下去,反而越走越亮堂,卻行進了半柱香都未見盡頭。眾人又發現隨著視野開闊地上越來越坎坷顛簸,顯然早就已經離開了義堂那些青石板的範圍。
嚴昀剛從馬車上跳下來,就見顧飛翎戲謔地湊近了一張娃娃臉,從馬上居高臨下地慫恿他:「要不要我載你一路呀?畢竟剛才搶了你兩隻烤雞,如果我沒猜錯你還餓著肚子呢吧?哎呀呀雖然說我其實只吃了兩隻而已,也是餓得不行呢……不過小云云想和我同騎的話,看在你餓著肚子不會壓死馬的份上我也可以勉為其難和你一起顛一顛,噫,雖然好像會被鏡華城主立刻弄死的樣子,不過你真的不想我幫忙載一程嗎?哎哎哎你別走啊……」
互相暗損顧飛翎和嚴昀早已駕輕就熟,但嚴昀的目光越過絮絮叨叨的顧飛翎看到他不遠處從方才就一臉悵然、抿緊嘴角的楊唱舟,只給了顧飛翎一個「你好自為之」的眼神便去和十九搶馬了。
嚴昀才策馬趕上遙遙領先的華臻,就見眼前的景色陡然一變,平坦的地勢延伸了出去,不知深幾許的地下竟然充斥著綠意——通往一處山谷的入口赫然就在面前!
清新的空氣歡躍地湧入鼻腔,一掃方才地下坡道的潮濕腐濁,嚴昀深吸一口,看著這奇異的地貌喃喃自語道:「原來這裡竟是地陷谷。」
在這《清風決》的世界里,曾幾次隱晦的提到過地陷谷這個神奇的地方,明明在地底深處,卻不可思議的擁有完整的山巒平野和各種植被,據說是千年前隨著龍塘口三江匯流地形同時形成的土地整體下沉。
嚴昀卻是第一次知道義堂就是通往地陷谷的入口。
華臻看著嚴昀略顯驚訝的表情,即使來過此處很多次了,也不禁開口:「此地確實比龍塘口的懸崖峭壁要適合過夜,至少你不用擔心會風餐露宿了。」他見嚴昀面露不解,繼續解釋道,「林盟主早年便發現地陷谷有一處朱氏祠堂,便是休憩的好去處。」
華臻還在說著話,嚴昀卻突然像遭了轟鳴,內心震驚,連華臻的話都聽不真切。
朱、朱氏祠堂?那不就是書中隱晦描寫華臻第一次遭到暗算的地方嗎?
若不是因為那次沒頭沒尾的神秘暗算,傷及根本,華臻也不會在後來被圍剿的時候失利得那麼快,連逃走的時間都沒有。
嚴昀拚命地回想記憶里關於文中有關朱氏祠堂的隻言片語,卻發現這件事情根本就沒有交代清楚,連他這個通讀每一章的人都不知道敵人到底是誰。
而且……劇情都被自己扭轉那麼多了,甚至連很多人物都不曾在華臻身邊出現,原文中華臻因為名聲越來越靠近「魔頭」也並未特意來找武林盟主,更沒有描寫過義堂這麼一處地方,為何卻又到了朱氏祠堂?
嚴昀剛想詢問紅和藍,腦海里卻猛然閃現出了許久不見的【隱藏】路線提醒——
【警告:三名危險級別『隱藏圖鑑人物』出現在同一區域內,請宿主隨機應變,保護目標!】
危險級別?
嚴昀飛快打開隱藏人物圖鑑,卻愣在當場。
超過一半的隱藏人物圖鑑都已經被點亮了,甚至身邊的人就有好多是隱藏人物,畢竟原著里沒有提到的便都可以算是隱藏人物,不足為奇。可是,所有的隱藏人物都沒有標註危險級別……
也就是說,除了小說里出場的寥寥幾人之外,每個人都可能是這三個危險人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