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烙印
華臻抿緊了嘴不說話,但這並不代表嚴昀就會放過他。
「嗯?怎麼不說話了?」
隨著嚴昀話語吐出的氣息溫熱,像是滴滴春霖浸潤了乾涸許久的土地,在華臻的心裡催生出了繁花似的迷亂又讓人無法拒絕的綺念。這些念想自華臻看清自己心情時便已存在,平日里被刻意地壓抑、孤零零地棲居於他心底無人曾經造訪的深處。可隨著嚴昀不經意的一舉一動,它開始不受控制地瘋狂生長、紮根、充斥了心裡狹小的空間,變得令人無法忽視……直到華臻在這一刻感覺到那些甜蜜得不似真實的綺念將他的心臟撐得又酸又脹,讓他說出口的話都斷斷續續地變了味道。
「不過是將……那堵牆毀了去罷了。」他頓了頓,低聲念道,「怎麼,如此礙眼礙事的玩意也值得你上心?」當華臻說出「礙事」二字時,他眼裡似乎有水亮的瑩然在閃動,越是躲避地顧左右而言他,卻越是引人注目。
一看他那斂著眸子斜睨著自己的神態,嚴昀就猛地身體一緊,恨不得把人揉在自己懷裡狠狠親上一口。
——而他也確實這麼做了。
嚴昀手指一勾便將華臻的面具摘了下來,還不待華臻說些什麼,便將頭一側,張口含住了華臻的薄唇……
與以往不同,這個吻可謂是半點都不溫柔,卻帶著濃濃的佔有慾。眼前華臻的模樣撼動著嚴昀搖搖欲墜的理智,今天華臻句句維護自己的姿態好像是溫水煮青蛙一樣,越是在腦海里回放,越是讓自己沉溺在「路邊撿來的男寵」這個設定好的角色之中,久久不願蘇醒。
似乎只要能夠像現在這樣待在他身邊,就會讓他離華臻那顆冰封的心越來越近。
——只可惜,現在的華臻成日以面具示人,而嚴昀又何嘗不是戴著一層偽裝的「假面」的呢?離華臻逐漸融化的心越近,只怕反而令嚴昀越發難以抑制自己那根本不傻白甜的本性。
也許對方永遠猜不到,真正的他,從來都是肆意霸佔掠奪的那一方。
嚴昀完全是腦子一熱才會做出這等行為,等他理智終於回籠,這才身體一僵,心裡涼涼地念著「糟了糟了,怎麼把人按在牆上就開始這樣那樣了」,且不說現在自己披著的乖順(?)外殼,就沖著臻臻略顯冷然的性格,恐怕也會無法容忍這種唐突吧。
可還沒等嚴昀想出來借口後退,他就感覺到萌生退意的一瞬,下巴猛地被人扼住,隨即唇上傳來一陣劇痛——
「嘶……好疼……」在嚴昀一晃神間,華臻竟然用尖銳的犬齒咬了上來!
在華臻眼中,那因情-欲翻騰的親吻而變得嫣紅欲滴的唇瓣,將青年清麗秀美卻總是略顯慘淡的面容點綴上了一抹露-骨的艷色,整個人身上的氣質一下子便從蒼白淡然,變成了惑人的妖魅。可偏偏在他的嘴唇上還有著一道昭然的咬痕,鮮血快速滲出聚成一滴血珠——就像是在完美無缺的瑰寶上,生生刻上自己的印記。
那將珍寶親手粗暴破壞的美景,反而更加撩動人心底的欲-望。
嚴昀無意識發出的那句「好疼」還未來得及溢出唇畔,便被華臻撕咬自己嘴唇之後的舉動驚在了原地。
華臻像是被自己留下的印記誘惑了一般,微微斂下眸子,舌尖一卷便在那道傷口上逡巡了一圈,舔舐去了嚴昀嘴唇滲出的血絲。
如果說上次在鏡華城地下,嚴昀在華臻受傷之後舔舐他手臂上的血是略顯刻意的:一是為了誘惑華臻袒露出他內心深處「不正常」的那一面,二是為了探究埋在自己眼角下那縷詛咒之血的咒印……那麼和他比起來,華臻現在明顯是順從本能和欲-望的享受。
光是將這個人鎖在自己心裡柔軟之處便足夠了?——笑話,怎麼會夠!他心裡想要的、渴求的,永遠都不夠,正是因為這些自己無法說出口,那就在這個人身上留下自己的烙印吧。
華臻心裡暗暗的心思嚴昀當然不知道,但是嚴昀可以很肯定的說,華臻再在自己傷口上繼續舔吻下去,這可……自己可真的要破功裝不下去了!
就在嚴昀覺得自己的「石更氣」快要不能忍受的時候,屋外卻傳來了腳步聲,不多時,二人便聽見了叩門聲——嚴昀門口的。
嚴昀皺了皺眉頭,還不及想清怎麼應對門外這個明顯不應該是紅砂閣屬下的外人,就只見華臻手臂繞過牆壁上的大洞輕輕一動,那原本矗立在牆洞旁的大柜子就無聲地以極快的速度移動了起來,直到恰好擋住了嚴昀房內的牆洞。
嚴昀:「…………」臻臻果然有喜歡浪費雄厚內力的壞毛病!
但是下一刻嚴昀就不禁感慨華臻的高瞻遠矚起來了。
那敲門之人見無人應門,沉默了片刻,便打開了房門。而此時嚴昀房內自然是空無一人的,那人並不驚訝,反而輕輕說了一句「果然如此」,聲音讓嚴昀有點措手不及的耳熟,卻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好在那人只不過駐足了片刻,便又似毫無預兆到來那般又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嚴昀雖然一聲未吭,但是在他心裡已經對這人的身份有大概的猜測了。畢竟……依之前林淮衣所說,東廂房已經住進了兩個世家的人。
不過眼下嚴昀自然不會分出什麼精力去操心那個不速之客。
雖然是華臻半戲謔半邀請地主動說了「偷情」這麼讓人莫敢不從(?)的字眼,但是眼看著情勢急轉直下,很明顯,難得變得略有些「熱情」的華臻依然沒有一點佔到便宜了的樣子。
華臻原本是扼著嚴昀下巴強迫他抬起頭的,對,原本。可現在那本應被他禁錮著的人卻也將手覆了上來,讓華臻有種自己被野獸的爪子上的鐵鉗死死按住了的錯覺。
更要命的是,嚴昀在屋外那不速之客走遠之後,便將身體的重量靠在了華臻懷裡。
華臻依舊是斂著眸子瞧著他,可方才深邃的眼神里卻摻進了一絲手足無措。
嚴昀幾乎掛在他身上的「怯弱」姿態讓他皺了皺眉:「你怎麼了?」
嚴昀喘了口氣,聲音里略帶痛苦的壓抑不似作偽:「身上,好難受……」
華臻聞言不禁一愣,難道說,在這個節骨眼上寒毒又犯了……想著便脫口而出「難道是寒毒——」
他手腕一翻便匆匆要試嚴昀額頭的溫度,不料後者卻借著他的動作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指節,一雙眼睛微微眯起,好像是喝醉一樣的目光里流露出迷亂的韻味。像是羞於吐露心聲,他不自覺地輕輕咬了下嘴唇,卻被唇上的傷口刺了下,連帶著聲音也像是因受傷而充滿不安的小動物似的。
「親得……有、有反應了……」
緊接著,那具身體便貼了過來,嚴昀圍著的毛領披風早已解下,現在那替換白衣所穿的藍色春衫,在初夏的燥意里薄到讓人心生綺念。華臻進退不得地又被抵在了牆上,即使他閉上眼睛,憑那薄薄衣物的接觸,也感受到了嚴昀的身體輪廓……和某處的不同尋常。
嚴昀見華臻似是要閉上眼睛逃避自己的視線,便湊近了他的耳垂,在對方觸覺最敏銳的時候,濕漉漉地舔著那裡,帶著笑意低聲道:「不如,臻臻幫幫我……」
華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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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經落腳地陷谷,晚飯自然不會像前幾日那般隨手在路上對付一般潦草,林淮衣雖然表面上與幾大家族交情都不錯,但要說真正被他看做朋友和自己人的恐怕還是現在非議較大的護劍山莊和鏡華城。原因自然是由於鏡華城主華臻和他自己的義弟——護劍山莊少莊主付香城了。
林淮衣前日並未仔細與義弟促膝長談,現在坐下來他才發現付香城似乎極其抗拒與華臻同坐一桌,但也不知道是礙於林淮衣林盟主的面子,還是由於他落座對面就是風璟然,即使黑了一張臉,他也沒有因為林淮衣將華臻嚴昀引到他左側座位而拂袖而去。
但和華臻比起來,付香城那點臉色根本就不夠看的。
華臻的面具遮住了他上半張臉,但即使只以其餘部分妄斷,也無疑是俊美非凡的。但此時卻沒有人膽敢看他,從他現身開始,他身上那許久不見的戾氣便猶如有形的死氣,籠罩在所經之處。
那不悅的戾氣卻並不是殺氣,如果大氣不敢出一聲的幾人看得到華臻的表情,就會恍然大悟,那分明是見了鬼還不能把鬼揍一頓的煩悶表情。……當然,還要加上後續某些不可言說的手上功夫所造成的窘迫。
付香城瞥了華臻一眼,又將目光移到嚴昀臉上,見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此時竟不知為何戴上了面紗,心裡腹誹著你又不是傾城的大美人,嘴一欠便冷哼了一聲:「帶這麼個怪裡怪氣的東西,還要不要吃飯了?」
嚴昀倒是也不在意,只是朝他微微一笑,眼睛彎成了和藹良善的月牙形,卻沒來由地讓人背後一冷。
「方才……臻臻有些將我弄疼了,都怪我沒能……」他說道一半便不言語了,反而讓所有人都「唰」地將目光在他和華臻之間掃射,弄疼?怪我沒能?沒能什麼啊,說話說一半只會讓人想得更多啊!
華臻見風璟然用「怒其不爭」的眼神忿然看了眼嚴昀,又用看渣滓似的眼神往自己身上瞄,執筷的手頓了片刻,還是決定不去好奇風璟然究竟胡思亂想了什麼「真相」。
見嚴昀還要添油加醋說什麼,華臻將筷子上的芙蓉蝦夾到嚴昀眼前,略重的動作讓筷子和碗發出了「錚」地一聲脆響,華臻只在他側目過來的時候冷冷扯了扯嘴角:「廢話倒不少。」
好么,風璟然看向自己的眼神不贊同之色更重了。
還不待華臻頭疼小侄子腦袋裡想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就見旁邊桌最後一個位置的人終於姍姍來遲,而那向林淮衣寒暄告罪的人明顯不是鏡華城的人。
那人似是感應到華臻略有些打量的目光,抬起臉看了過來。
顧飛翎和洛冉一見這人卻皆是心下一驚,二人默契地暗中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便只當完全不認識此人。
不出所料,那人沉穩斯文的表情在看到華臻旁邊的嚴昀時突然愣住了,直到林淮衣喚他「杜公子?杜公子?」才回過神來。
這位杜公子,也便是杜時影,由林淮衣向桌上其餘人介紹之後,到嚴昀面前的時候,一直沒說話的杜時影突然盯著他臉上的面紗道:「這位……嚴公子,為何戴著遮面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