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滿囤聽著秋貴猛地尖叫起來,丟下手裡的活兒,就跑了過來。()
小七這會兒正趴在孵化器上,急得通紅的小臉上已經飆出了淚花兒。
滿囤見著了,就覺得心裡跟被針扎了似的。
他三步並做兩步,跑到小七跟前:
「來,小葫蘆頭,有事兒別怕,悄悄跟你三哥講。」
說著,伸出雙臂,想把小七抱到懷裡來好好安慰一番。
小七明顯也是想撲到他哥懷裡哭嚎一通的,可是掙扎了一下,重又趴回到了孵化器上頭,竟不肯讓滿囤抱他。
滿囤的眉頭擰到了一起,這是怎麼回事兒?
小傢伙這般模樣明顯是被嚇住了。
少梁拿眼睛瞥瞥克生,克生捂著下巴咳了兩聲,在一片尷尬中開口了:
「秋貴兒別害怕,你少梁哥哥跟你瞎鬧著玩兒呢,他才不會偷你家的雞媽媽。」
這話不說還好,話一出口,小七的眼淚就斷了線一樣叭嗒叭嗒往下掉。
少梁沒想到自己別有用心的幾句問話居然整出眼下的尷尬場面。一見著平日里乖巧可愛的小七成了這個樣子,嚇的他肝都顫了。
這小孩兒明顯是給傷了心了。
你說這麼小一丁點兒的孩子,也不哭出聲兒來,就這麼嘩嘩嘩地掉眼淚,直叫人把心都揪了起來。
這小子今年才幾歲啊,怎麼這麼透?就好像天生就懂得分辨好賴似的。
王氏這會兒看著這邊兒不對勁兒,也擦乾了手過來,小七委屈地趴在孵化器上,扭著頭看著他娘,就是不吭氣兒。
王氏也放柔了聲音,哄他道:
「好乖蛋兒,來娘這邊兒,娘抱你去看看大伯家的青棗有紅的沒……」
小七仍是一動不動。
王氏嘆了口氣,叫滿囤哄著他,她自己還有好些事兒要忙。
這會兒功夫,少梁已經嘰嘰歪歪地把剛才的事兒跟他小聲說了,換來滿囤一個大白眼:
「你沒事兒找什麼事兒?有啥話不會對著我問?」
少梁還能說什麼,只好憋了一肚子悶火聽著滿囤數落他。
這麼大熱的天,小七趴在37、8度的孵化器上,加上剛才緊張的又哭又叫的,這會兒一頭的大汗,眼淚混著鼻涕也流得老長。
滿囤蹲下身兒來,慢慢地給小七做解釋:
「秋貴,哥知道你最聰明,你想不想問問你克生哥哥他們是怎麼過來咱們村兒的?」
「你少梁哥哥剛才可是跟我說了,他們是從城裡來的。」
小七就很好奇地地點點頭,然後又害怕地使勁兒搖搖頭。
滿囤又繼續哄他道:
「你少梁哥哥剛才跟我說,他們可是坐著飛機過來的。」
少梁一聽,心裡的傷疤又在流血,他哪兒是坐著飛機飛到這鬼地方來的啊,他倒是想坐飛機來著,可家裡人沒肯給他行這個方便。
當然,這當會兒,他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裝「空姐」了。清了清嗓子,少梁捏著鼻子學道:
「乘客朋友們,乘客朋友們,飛機已經準備起飛,請大家系好安全帶。」
不僅小七,一院兒的小子們都被這種新鮮的表演吸引住了。
小七眨吧眨吧淚眼兒,拖著長鼻涕一臉疑惑地問少梁:
「飛機是什麼?」
少梁這會兒好像被鬼附身似的,猛地開竅了,上前兩步,也蹲到小傢伙跟前,努力地解釋起來:
「飛機啊,飛機就跟你們家的雞媽媽似的。不過你們家的雞媽媽是個土殼的,我們的飛機是個鐵殼子的,這個鐵殼子比你們家都大。」
「裡頭不光坐了好些人,在天上飛呀飛,每個人還都抱了一籃子的雞蛋,等飛到地上一開門,咦,一籃子的雞蛋全都變成了小雞。」
小七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明顯地嚮往起飛機來。
少梁生怕又弄出什麼亂子來,又趕緊加了一句:
「不過飛機只有城裡才有,村下的都是土殼的,不會飛。你要到了城裡,才能遇見能飛的。」
這句話像是給了小七莫大的保證似的,他突然就放下心來,從孵化器上蹦到了滿囤的懷裡,拿他哥的肩膀擦了擦眼淚鼻涕,小聲地說著自己想去看看大青棗紅了沒。
克生就趕緊把秋貴兒接到懷裡,打了個招呼,就領著一群小的們躲出門玩兒去了。
少梁當然也不肯呆在這兒迎接滿囤的怒火,也跟著一起溜了出門兒。
王滿囤跟劉長臉兩人冷臉對冷臉地坐到了石台的對面。
劉長臉還能說什麼呢?
兩個小子呆在這邊蹭飯吃已經都熟門熟路了,結果今天頭一回跟著自己來,就惹得雞飛狗跳,他這麼老大一個人了,自己都害臊。
所以劉長臉就老著臉,把今天發生的事情,除了少梁跟克生被綁的事兒隱瞞沒說之外,其它全都合盤托出,順帶著把紙條也拿給滿囤看。
「請拿200元錢,買兩條小命。」
滿囤接過這張紙條一看,頓時氣得全身的血都涌到頭頂,拿紙條的手都是抖的。
這是誰?!
二百塊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卻正好卡在他能拿出來的範圍內。
是誰摸清了自己的底細,還信誓旦旦地把這樣的敲詐信明目張胆地丟到了家門口!
要說是為了扶危濟困讓他捐二百元出來,他王滿囤絕不會皺一下眉頭,但這人既然有膽子把主意打到了他弟弟們的頭上……
可恨,自己重生以來,全都是本分做人,熱心助人,從來沒幹過一絲壞良心的事,可為什麼就是有人看不得他過好日子!
居然!居然還敢把黑手對準他的弟弟們。
滿囤的心裡頓時起了殺念。
不過對著同樣猜不透來歷的中年教官,滿囤表現的一臉平靜,只是簡單回話道:
「這字是真的不錯,比學校老師寫得還強。」
「只能是城裡來的人才能寫得出來。咱們這地方沒有這樣的人。」
劉長臉站了起來,鄭重地跟滿囤保證:
「以軍人的榮譽起誓,我劉紅征一定會將此人抓獲歸案。」
「張家口村的平安就靠劉教官您了。」
滿囤話一說完,轉身就領著劉長臉到了他的蓄水池邊兒上。
他知道,劉紅征既然已經跟他攤牌,那今天他不達目的是不會放手的。哪怕他今天弄哭了秋貴兒,哪怕今天跟他們家撕破臉兒,也要弄清楚他家裡的異狀。
劉紅征雖然沒這麼跟他明說,但滿囤畢竟是經歷過兩世的人,他只是看著劉紅征的雙眼,就知道這是一位意志如鐵的人物。
滿囤用力推開屋頂上的水池蓋,裡面撲出一陣涼涼的水氣。水池裡黑黑黝黝的看不見底,劉紅征拿著手電筒照了又照,確定裡面全是清水,沒有可疑之物后,才跳了下來。
劉紅征完成了調查任務,很快就從院子里消失了。
滿囤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先把幾個小子們哄下睡著了,自己卻在院子里坐了一夜。
他不能依靠劉紅征。
有個人暗中洞察了他的一舉一動。
自己從重生過來起,儘管萬事小心,但日子久了總會麻痹大意,沒想到叫人看出了破綻來。
所以才會有這麼一封威脅信。
而他是絕對不允許有知情者的存在。
他也絕對不允許這位知情者有悔過自新的機會。
他畢竟曾經站在華爾街的中心,見過太多面對誘惑時無力的掙扎,一顆顆逐漸陷落地獄的人心。
他要搶在劉紅征把這人抓捕歸案之前,先一步找出這個人來,然後讓他永遠的消失在這個小村莊里。
狼有狼行,蛇有蛇道。即然這人有膽選了條不歸路,那麼一切都早已經有了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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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滿囤坐在院子里,深深地陷入自己的黑暗情緒中,醞釀著他的空間殺人一百零八法時,劉紅征正借著夜色在後山的林子里潛行。
克生跟少梁又重新回到了村長家裡,坐在東邊的屋子裡,互相埋怨了幾句,接著又頭碰頭地小聲嘀咕起來。
等月亮上到村梢頂的時候,大多數的人家都已經睡下了。這時候,一道黑影跑到了村長家的後院兒,躲在樹後頭尖著嗓子學了幾聲鳥叫。
沒等多久,少梁就溜出來赴約。
黑影人就站在黑影里嘮嘮叨叨地給自己表功,強調了三四回自己能過來是冒了多大的風險,自己又是多害怕那個眼神會吃人的劉長臉。
黑影子當然不知道劉長臉的身份,這會兒也是跟著少梁他們一起瞎胡亂叫。
「放心,這事兒指定是錯不了。」
「出了事兒我兜著,絕不不連累你。」
「你可得記著我的好,彆扭過頭就給忘了,要我幫忙的時候才想起我來。」
「放心吧,柱子兄弟,我就是忘了我姓啥,也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