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洋鬼子」
「小呆!」看著已然有些神志不清的小呆,阿那克西曼德院長沉聲喝道,「現在不是你發牢騷的時候,我們還有正事要干!」
「正事?除了騙我的錢,你還能有什麼正事?」瘋狂狀態中的小呆意志力減弱,一不小心將正常狀態下打死也不會說的心裡話說出來了。
「老夫什麼時候騙你的錢了?你轟塌了老夫的實驗室我還沒向你要補償呢!」院長大人惱羞成怒、臉微紅地反駁道,「小呆!你給我聽清楚了,老夫現在要你做的事情就是:趕緊隨老夫去見艾貝爾大公,試圖說服他反對出兵天南。」
「反對出兵天南?他一個小小的城主,反對有個屁用!」不知為何,瘋狂狀態中的小呆說話會變得如此無禮。
「小小城主?哼,好大的口氣!你了不起?你是天北行政長官,可你將天北治理得怎麼樣啊?」院長大人反唇相譏,「我老實告訴你,希羅聯盟90%的艦隊屬於我們弗羅倫蒂納,近十年來,我們弗城的稅收佔全聯盟50%,是你天北的20倍!」
「既然你們這麼有錢,這樣強大,直接出兵不就得了?為何要我同你一起去說服大公呢?」小呆不甘示弱。
「原因不少,首先是老夫不原意看到我們辛辛苦苦組建的海軍成為坦帕斯的幫凶,其次一點就是,由於地理原因,算滅了天朝後我們能分到點土地,也不過是長期處於魔族威脅之下的西南貧瘠山區,對靠海上貿易色生存的『希羅聯盟』並無多少意思;第三,縱觀天朝歷史,向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分分合合卻也沒見那個異族能真的滅了它!大陸上建國比較早的所謂四大文明古國,現在唯一依然保持著種族、文化一脈相承的就是天朝。」
——唉,也真難為了院長大人,眨眼工夫就杜撰出了這麼多理由!要是小呆能知道他的真實想法的話,不知會不會當場將之斃於長掌下:「哼,要不是老夫與蘇珊都看中了你的個人能力,希望你能幫老夫報殺妻之仇的話,老夫才懶得來管你們天朝的死活呢!說實話,要是坦帕斯與羅曼人真能把你們那個反覆無常的老大帝國真滅了,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說得真好,那你乾脆再教教教我,該怎麼去勸你們的城主大人呢?」
「隨機應變吧,你看我眼色行事。」
「……那好,院長先生,我們走吧!」轉瞬之間,小呆忽然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
回到小廳中右拐過三道門,就是艾貝爾大公的辦公室。
由於院長與艾貝爾大公關係很好,兩人未經通報直接來到了專為城主建造的豪華辦公室,推門進去一看,屋內一位壯年男子正聚精會神地趴在桌子上研究著幾張攤開的地圖,阿那克西曼德湊近一看,原來是「南大陸地形圖」與「天朝、魔族、弗城海軍分布圖」。
「城主,看樣子你是準備出兵啰?」阿那克西曼德院長笑道。
「啊?原來是你啊,老傢伙,你可真把我嚇了一跳呢!」
「少裝蒜!憑你的魔法修為,還會發現不了我們進來?」
「嘿,我還真不是裝蒜,你身邊的這位年輕人的精神力量實在太強了。他是誰?是你的學生嗎?怕是已突破魔障了吧?」修習魂系魔法的艾貝爾大公能感受出小呆強大的精神力量,想當然地認為他是阿那西曼德的學生。
「學生?老夫可沒那福氣啊!此人就是我曾向你提起過的東大陸大宗師小呆!」
「小呆?就是那位不怕魔晶炮轟擊的年輕人?」艾貝爾吃驚地打量著小呆,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正是在下。」由於傑瑞的關係,小呆對這位臉色紅潤,看上去並無城主架子的中年人有點戒心。
「哈哈,今天有幸拜見名傳大陸的大宗師閣下,真是三生有幸啊!」作為修習魂系魔法的魔導師,艾貝爾立即感覺到了小呆的情緒變化,當然也明白是為什麼,哈哈一笑道,「大宗師閣下,在下教子無方,大師卻以德報怨,實在令人感佩啊!」
「城主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見艾貝爾這樣一說,小呆倒有點不好意思了。
「在你是舉手之勞,對鄙人來說可就不一樣啦,鄙人就這麼一個兒子,要真有個三長兩短,我豈不是要斷子絕孫?」
***
「老艾,別『謝』個不停啦!」阿那克西曼德院長率先將話題納回了正軌,「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是不是準備對天朝用兵啦?」
「這個嘛……」艾貝爾看了看小呆,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思忖片刻,毅然道,「大宗師閣下,鄙人的決定可讓你不快,但我實在不想瞞你,鄙人確實準備對天朝用兵。」
「城主大人,你說說你的理由嗎?」由於早有心理準備,小呆並不吃驚。
「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我們實在無法容忍天朝對我商人的盤剝與蔑視。說實話,就算坦帕斯這次不出兵,鄙人也已準備了一分對天朝用兵的提案,準備過些日子提請聯盟議會討論。」艾貝爾還算是個坦誠之人,說話很實在,不像院長大人那樣喜歡拐彎抹角。
「盤剝與蔑視?」這可真是大大出乎小呆意料的回答,「我怎麼聽說的正好相反呢?在下在天北聽到的全是南方几個港口你們西陸商人如何欺行霸市、橫行不法的傳聞啊?」
「唉,賢侄啊,還真虧你說得出口。老夫不管貿易,但老夫認識許多從事海上貿易的商人,因此老夫還算知道這中間的一些情形,如果你想聽,老夫就講;如果你不想知道,那就算了。」沒等艾貝爾說話,阿那克西曼德搶先答道。
「最好還是由城主大人來說吧。」小呆的潛台詞——你成天胡說八道,老子不信!
「那好,既然大宗師閣下想聽,鄙人就將一些簡要情況介紹一下,希望大宗師閣下回朝廷後向夏華陛下闡釋一下鄙人的不得已。」
「哼,又是一個偽君子,打就打唄,還要將戰爭責任推給無辜的人!」由於立場不同,小呆本能地有些反感。
「大宗師閣下,作為天朝肱骨重臣,你想必應該知道天希貿易的一些基本情況吧?」知道小呆為何不快,艾貝爾並沒解釋。
「不好意思,在下對這些不是特別感興趣。」與絕大多數天朝人一樣,小呆從來沒覺得對外貿易有什麼意思!記得當年在長安帶著余大柱他們去查抄「不法西商」時,說的最多的幾句話就是,「我們天朝地大物博,什麼沒有?讓你們來貿易,是可憐你們,怎麼還不老實呢?」
「唉,鄙人忘了大宗師閣下原是軍旅出身,見諒、見諒。」艾貝爾不好意思地笑了,「要不這樣吧,反正我就這樣隨便說說,大宗師閣下你隨便聽聽?」
「好!」
「……」雖是隨便說說,艾貝爾大公還是沉吟片刻,整理了一下自己思路,「大宗師閣下,雖然天朝人不將貿易當回事,但對我們希羅聯盟來說,海上貿易就是我們的生命!」
小呆點頭,表示理解。
「自五十年前渦輪魔晶動力裝置發明以來,我們西陸商人無不歡欣鼓舞,因為他們覺得由於海上貿易的興起,東西大陸間之貿易必將大大發展!應該說,他們想的沒錯,在開始的近二十年中,『天希貿易』確是進入了一個飛速發展的階段,貿易額成倍增長。但令我們萬萬沒有料到的是,隨著貿易額的大幅上升,貴天朝政府不僅沒有廢除那些已顯然對貿易發展大大不利的陳規陋習,發而變本加厲地提高稅率,盤剝商人。」
「城主大人,你所說的那些陳規陋習具體來說有哪些呢?」作為天朝重臣,小呆覺得了解一下還是很有必要的。
「唉,要真說起來,那可就太多啦!鄙人隨便就能報出一大串,」艾貝爾長嘆道,「譬如3133年4月,你們朝廷竟然逆世界潮流,公然將原有的五大通商口岸削減為南都一個,並極不合理地規定,西陸商人如有問題要申訴,只能通過當地商會向政府轉呈;天朝婦女不得進入商館;西商不得僱用天朝人當僕役;西陸商人不得沿街行走;非通商季節必須離開南都返回海上等等。」
「有這等事?「小呆顯然不太相信。
「只有這些的話,我們還能忍受!更令人髮指的是,隨著貿易的發展,你們天朝官員的胃口越來越大。雖然他們平素一貫將我們西人當作低等野蠻人看待,認為『野蠻人』沒資格直接和他們打交道,但在索賄方面,我們倒還真享受到了你們天朝的同等國民待遇,據我們商會今年一月份統計,每船貨物出了上繳額定關稅之外,被你們那些官員們勒索的費用已達3000金幣。」
「唉!這我相信,天朝吏治之差,在下也是痛心疾首啊!」想起西行途中的所見所聞,想起當年與曾文燕的對話,想起她凄苦的身世,想起她那成熟嬌柔的風韻氣度,小呆心頭一熱,隨後卻是更傷痛不已,「你們為何不向南都總督大人投訴呢?我記得上任南都總督林旭雖為人有些迂腐,但還算個清官啊。」
「唉!他要是個貪官可能還好點,」艾貝爾苦笑道,「面對這如同雪片般飛來的投訴信,先父曾於3148年任命年輕有為的威廉爵士擔任『天希貿易』商務總監,委託他全權處理貿易問題。記得在威廉爵士出發前,家父還一再囑咐他謹慎行事,切勿激怒天朝政府,以期保持友善的關係,並要他全力約束一切留駐在天朝的西民深切了解、遵守天朝的法律和習慣。」
「嗯,這很好啊。」小呆點頭道,「入鄉隨俗嘛。」
「大宗師啊,面對著我們的極大誠意,你知道林旭是怎麼做的嗎?」說到這裡,艾貝爾的語氣有些激憤,「他根本不認為我們這種『洋鬼子』有資格派一個官方代表和他進行平等的對話。不但拒絕會見,而且要求威廉爵士遞交的公函一定要改為『稟帖』,並由當地商人轉交才肯接受。到後來更是變本加厲地命令威廉爵士不得進駐南都,只能呆在船上。后經當地商會極大的努力,雙方總算進行了一次會晤,可就在威廉爵士躊躇滿志地準備好好地與你們南督大人就貿易問題溝通一番之際,卻目瞪口呆地發現,踱著四方步奕奕而來參加會談的天朝代表竟然只是一為理藩院通譯!憤怒的威廉爵士帶人衝到總督衙門,卻被告知你們總督大人正在品茗修心,養天地浩然正氣!受了大刺激的威廉不顧一切地沖入督府後花園,發現你們的總督大人正摟著兩個妖艷女子嬉笑。」
「這個嘛,城主大人有所不知,在我們天朝,一般來說只要不犯政治上的錯誤,這些都屬小節問題。」由於自己剛才說林旭還算是個清官,小呆本能地辯解道。
「好一個小節問題!」艾貝爾哂道,「當時威廉大人哪知道這些啊?憤怒地衝上前去指責林旭貪色誤國,可林旭竟然連瞥都沒瞥他一眼,只是冷冷喝道:哪裡來了只野狗?趕緊給我杈出去!」
「……」小呆無語。
「唉!我可憐的威廉大哥歷經磨難,終究一事無成。鬱鬱寡歡地回船后不久,由於情緒緊張,加之環境不適,竟一病不起死於海上。」
「你是在說『律勞卑』?」聽到這裡,小呆忽然記起以前曾在一份舊刊物上看到過一篇有關一個狂妄洋鬼子『律勞卑』妄圖挑戰天朝權威,對總督不敬,最後遭天譴而亡的報道。
「『律勞卑』?對,這就是你們給威廉爵士起的天朝名字。」艾貝爾先是愣了一愣,隨即嘆道,「『律勞卑』——辛苦而卑賤的人。對你們天朝人這種譯法的含義,鄙人還是十分清楚的。」
「唉,那你們幹嗎不直接前往天都覲見陛下陳述冤情呢?」從一開始的不信,其後的不以為然,到現在的嘆氣,小呆的心態已然與開始時大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