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不必記得我

195 不必記得我

這人說話的聲音極小極輕,要不是揭諦修為精湛,也許根本就聽不見。

揭諦回頭,只見遠離人群的地方,有一位很特別的老先生,隨意地伸著腿坐在地上,姿態十分的悠閑瀟洒。在他周圍,還圍著幾個青年,或席地而坐,或垂手侍立,畢恭畢敬,一看就是長幼有序。

剛才說話的,就是居中的這位老先生,

說他特別,委實是客氣,確切的說,他這副打扮,看上去有點兒不倫不類的。通常窮書生喜歡穿襦衫,草原蠻族才會在頭上編許多小辮子。

老先生頭上梳著很多小辮子,身上卻穿著襦衫,腰間系了一條寬四寸的雲紋腰帶,象牙帶鉤,翠玉裝飾,如此華貴的腰帶,在京城等富庶之地也十分罕見。

這幾種截然不同的風格集中在一個人身上,怎麼看怎麼彆扭。

但揭諦關注的並不是衣著,他在琢磨老先生說的話,對方究竟是在說笑,又或者,百姓們拜祭的神靈就是他老人家?

揭諦凝神感應了片刻,老先生的身上沒有靈氣波動。倒是那幾個青年,都是難得一見的修仙之人。

其中有那麼兩三個人,道行甚至比龍樹師兄還要高。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高人?

揭諦背著瑞雪迎上去,誰知那老先生突然打了一個哈欠,就這麼側卧在地上,閉著眼睛睡了。

是巧合,還是故意的?

揭諦有些尷尬,站在一邊不肯走,他有的是耐心。

不多時,一個農夫挑著兩擔番薯過來售賣。這農夫好像對老先生十分敬畏,專程走上前,放下擔子,恭恭敬敬的向老先生拜了拜。

「神仙,俺聽您的,在分家的時候要了最破最舊的那間茅草屋,東牆下方三尺果然埋著一壇碎銀子,還有一本書,叫什麼「太公六……」,最後那個字俺不認識。」

「《太公六韜》。」

老先生睜開眼,坦然受了一禮,隨手從挑擔中撿出一小塊番薯。

只見他毫無形象的用袖子擦了擦番薯上的泥巴,咬了一大口,笑道:「李重九,明天你兄弟就會鬧上門,要求平分祖上留下的銀子。你若想一輩子都留在李村種地,就不必理他。你若想當將軍,就莫要小氣,把銀子分給他一半。細細研讀《太公六韜》,將來自會有一番作為。」

「謝謝先生。」

農夫喜形於色,憨笑著,又磕了一個頭才站起來。

揭諦向農夫打聽,原來這位老先生是個得道的異人,其姓名和來歷早已不可知,農夫只聽說,從他爺爺那輩起,老先生每年秋天都在琥珀川上擺渡。

琥珀川是一條小河,由琨俞山上的溪流匯聚而成,向東注入渭水。

老先生擺渡從不收錢,只要求每個乘客都講一個故事,說他們親身經歷過的事。

百餘年來,老先生的容顏絲毫未改,而且能掐會算,號稱:「前知三千年,後知五百年。」

據說這先生本事極大,為人卻很和善,鄉親們若是有事相求,不管多為難的事,向他磕上幾個頭,他便會鬆口,應承下來。

揭諦心想:傳言未必可信,但想來這老先生駐顏有術,養生的功夫也頗有獨到之處,還是一個擅長推算的人。面子不要也罷,我也去磕上幾個頭,請他指點迷津。

揭諦再次上前,把瑞雪從背上放下來,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上。

那幾個青年打量著揭諦,其中一個微微捻指,笑道:「是小雷音寺的人。」

揭諦雙手合十,向著老先生行禮,一禮未畢,那老生忽然背過身子,擺手道:「和尚,說不得,說不得。」

揭諦微微一怔,這時祭祀大典已經結束,人群並沒有散去,而是聚集過來,圍觀揭諦。

因為他實在是太顯眼了,一個光頭緇衣的和尚,懷中居然抱著一個女子,還是一個昏迷不醒的女子。

人們議論紛紛。

「這世道真是變了,有家有室,有妻有妾的人喜歡談空說有,吃齋念佛。出家的和尚卻帶著女紅妝同行,摟摟抱抱。」

「淫僧!」

「也許大和尚是在以肉身布施,度化這女子呢?哈哈。」

揭諦當年和瑞雪在一起的時候,比這更難聽的話也不知領教過多少,隨人們怎樣議論,他只默默地聽著,不辯一語。

中土有一句老話,叫做「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只要有一絲希望,揭諦也會儘力爭取,他向後退了一步,雙膝跪地,「咚咚咚」連著磕了三個響頭,祈求道:「聽聞前輩神通廣大,求前輩給貧僧指一條明路,世上可有能給普通人續命的法門?」

話音未落,只聽噗通一聲,那老先生也跪在地上了。

眾人大吃一驚,目瞪口呆。

「師叔祖!師叔祖!」

站在老先生面前的青年們愣了愣,紛紛向左右兩邊退開,不敢接受老者的跪拜。站在他背後的那幾個青年則快步上前,七手八腳的去扶他。

很快,這些青年就發現了一個問題:他們根本拽不動師叔祖,使出吃奶的力氣,也無法將他扶起來。

老先生硬撐著磕了三個頭才起身,慢條斯理地說道:「大和尚,你問的事,誰告訴你便是在害你,我不會說,你磕頭,我就磕還給你。」

揭諦愣住了,老先生要是對他不理不睬,或者一口回絕,他還可以繼續死纏爛打。但是老先生這般反應,擺明了不肯接受他的請求。

一時間,揭諦看著懷中奄奄一息的瑞雪,感到無比絕望。半晌,才啞聲說道:「前輩,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只要她能活著。如果有續命的方法,請你說出來,貧僧感激不盡。」

老先生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異色,他沉吟片刻,道:「如果續命之後,她會徹底忘記你,再也想不起你是誰,你會受到法力的反噬,從此無緣成佛,你也無怨無悔?」

揭諦臉上的血色瞬間全部消失,煞白著面孔,望著瑞雪怔怔出神,過了良久,揭諦突然微微一笑,雙手合十道:「她不必記得我。」

「那你跟我來。」

老者說完,當先向山中走去,他每一步落下,都在百丈開外,看上去卻意態悠然,勝似閑庭信步。

揭諦遠遠地跟在後邊,山風呼嘯著向後颳去,兩旁的山林飛速倒退。

那老者所過之處,鳥獸安然,在喝水的繼續喝水,在睡覺的繼續睡覺。一旦揭諦經過,則鳥雀驚飛,野獸狂奔,好一陣混亂。

突然,那老先生停下腳步,站在琥珀川的波濤上,他負起右手,頭也不回的說道:「和尚,你身上帶了什麼稀世珍寶?都有人從小雷音寺追到琨俞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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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醫鬼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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