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鬼蜮行徑 害人害己

第十五章 鬼蜮行徑 害人害己

形塌了下去,杖由頭頂橫過。

險極的一瞬,真的就要被砸爛。

但塵尾是纏住杖頭的,鐵杖掃過,天星道人整個身軀被帶得隨杖橫飛,足見鐵杖姥姥這一掃力道之強猛。

鐵杖姥姥振杖。

天星道人鬆了拂塵,借勢凌空飄起,一個迴旋,飛燕掠波,飄落三丈之外,姿態之巧妙令人嘆為觀止。

松筠、竹青身列坤寧宮的四金釵,功力自非泛泛,天星道人足才沾地,兩人便已彈身掠上,鐵杖姥姥飛躍欺身,又形成了三點式包圍之局。

天星道人經歷了兇險的一擊,神色並沒改變。

「姥姥,您真的不願談條件?」

「不談!」

「貧道只是忠人之托,不然早就走了!」

「你有多大道行?」鐵杖姥姥口裡如此說,心中卻確實震驚於對方的身法,放眼江湖,具備這等身法的還不多見,這等人物必非無名之輩,是自己封閉在坤寧宮太久,對當今江湖情勢隔閡了么?

「道行不高,但還有自信全身而退。」

「在老身面前沒你呼么喝六的份。」鐵杖又揚了起來道:「你就退給老身看看?」

就在此刻,一條紅色人影從遠處飄閃而來,顧盼間便臨切近,是奉命外出聯絡的梅芳,她停了下來,朝鐵杖姥姥眨了眨眼,隨即又穿鬼樹林而去。鐵杖姥姥面現困惑之色,顯然她沒完全明白梅芳眨眼暗示的是什麼。

「姥姥,您真的不願談?」

天星道人沒放棄原則。

「不談!」仍然是那兩個字。

「寧願犧牲公主的性命?」

「你少廢話!」鐵杖一振就要劈出。

「別打!」喝聲傳處,一個形態猥瑣的瘦小老頭飛快地進入現場,赫然是被譽為天下第一神偷的狐精卓永年。

鈔杖姥姥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緩緩垂落拐杖。

天星道人的灼灼目芒盯在卓永年的臉上。

「卓大俠!」鐵杖姥姥喚了一聲。

「姥姥,跟他談!」卓永年笑了笑,此時此地此情,他的笑非常不恰當,與現場的氣氛可以說完全不諧調。

「跟他談?」鐵杖姥姥滿面困惑。

「對,坦誠地談!」

卓永年的神態很正經。

「為什麼?」

「為了救公主的命!」

「莫非……」她本待詢問莫非東方白求葯失敗,但只說了兩個字覺得不妥,把後面的半句話咽回去了。

「這位是……」天星道人的目光不移。

「老夫卓永年。」卓永年自報姓名。

「啊!失敬,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卓大俠,幸會!」說著打了個問訊,又道:「貧道天星,源出嶗山!」

「嗯!」卓永年面色一肅,捋了捋鼠須道:「嶗山輩出奇才異能之士,想來道長閣下也是有道全真!」

「不敢當此謬讚。」

「道長此來謹是傳話?」

「不錯!」

「那就請捎話回去,我方接受所提條件。」

「什麼?」鐵技姥姥的眉毛豎了起來道:「卓大俠,事涉不為老人,你能全權答應?」

「公主的生命比這更重要,不為前輩不會反對。」

「如果他反對呢?」

「老夫願負全責。」

「放他走?」

鐵杖姥姥掃了天星道人一眼。

「當然,他是傳話人。」說著,不理鐵杖姥姥的反應,目注天星送人道:「就此一言為定,道長請便!」

「這倒不必。」

「道長身邊不是沒帶解藥么?」

「水到渠自然成!」

「好,很好,現在爭取時間最重要!」卓永年連連點頭,轉注鐵杖姥姥道:「姥姥,現在就請道長入林吧?」

鐵杖姥姥面有難色,不知道這「狐精」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當著天星道人又不便追問,深深一想之後,轉了個彎問道:「物葯交換,卓大俠還沒見到不為老人,老人的意向不明,卓大俠到底有什麼打算。」

「水到渠成,姥姥不必擔心,老夫在您面前不敢言老,但也活了一把年紀,絕對不會做沒把握的事。」他借用了天星道人剛才水到渠自然成的一句現成話。

鐵杖姥姥又思索良久才下了決心,目光掃向松筠和竹青道:「你兩個先行回宮稟報,老身和卓大俠他們隨後就到小屋,快去!」

松筠和竹青齊應一聲:「是!」飛奔入林而去。

略停片刻之後,鐵杖姥姥擺手道:「我們走!」

在鐵杖姥姥前導下,三人穿越鬼樹林來到小屋,梅芳與蘭馥左右分之門邊,見鐵杖姥姥來到,齊齊施了一禮。

鐵杖姥姥引卓永年與天星道人進入陳設簡陋的堂屋,上首房門是關著的,松筠與竹青並肩站在房門外。

這表示小屋已有了部署,公主小玲也已移到此間。

竹青上前在鐵杖姥姥耳邊低語了幾句,退回原位。

鐵杖姥姥點點頭,然後肅客入座。

「道長!」卓永年先開口道:「已到地頭,怎麼說。」

「照規矩來!」

天星道人犀利的目光打量著堂屋。

「什麼規矩?」

「卓大俠應承以物易葯,貧道要先看東西。」

「道長的解藥呢?」

「先看過東西驗明不假,自然就會有解藥。」

「這麼說……解藥就在道長身上?」

「恕貧道不回答這問題。」

鐵杖姥姥沒開口,沉著老臉註定卓永年,她不知道這「狐精」有什麼點子,但確信他絕對拿不出東西,可是小玲在垂死待救,看情況解藥很可能就在天星道人身上,難道卓永年準備用強?可是天星道人又怎敢坦然入虎穴呢?

「這無關緊要!」卓永年居然不堅持道:「反正這是樁交易,先看貨色鑒定真偽當然也是應該的,老夫同意。」

「那就請卓大俠出示。」

「道長的解藥呢?」

「卓大俠!」天星道人目芒緩緩掃過堂屋中各人,沉著地道:「貧道已然身在禁區,假若是玩弄花巧,插翅難飛,這一點卓大俠和姥姥盡可放心,有真的『須彌經』自然就有解藥,絕對是一樁公平誠實的買賣。」

「公平這一點老夫相信!」說著,探手入懷,像是要摸取什麼東西。

鐵杖姥姥瞪大了眼,她不相信卓永年身上真的有「須彌經」ⅩⅥ饈薔淙蘅贍艿事(原書中此處為此亂碼),因為她深知這公案的經緯。

「老哥且慢!」聲音發自堂屋門外。

「啊!是老弟,你來得正是其時。」

不速而至的赫然是「無腸公子」東方白。

東方白舉步進入堂屋。

天星道人臉色微微一變,瞬又恢復正常。

「這位是……」

「在下東方白,江湖人稱『無腸公子』!」

東方白自我介紹,晶亮澄澈的目芒直照在天星道人的臉上。

「久仰,幸會!」

「的確是幸會!」東方白漫應著,目光移向卓永年道:「老哥,幸不辱命!」

「老弟,你求到了解藥?」

卓永年離座而起道。「是的,為了爭取時間,小弟是兼程趕回來的。」

「太好了!」

天星道人臉色不變,但眸子里掠過一抹陰森光影。

鐵杖姥姥也站起身來,神情顯得很興奮。

「東方少俠,辛苦你了!」她頭一次在東方白的姓氏下加了少俠二字,以往她一直是直呼其名的。

「談不上辛苦二字,希望公主葯到毒除。」

天星道人突然發出了一聲冷笑。

這一聲冷笑,在當場的各有不同反應,但卓永年和東方白的反應是一致的。東方白先瞟了卓永年一眼,然後望著天星道人,臉色沉了下來。

「道長因何發笑?」

「聽了少施主的話,貧道不能不笑。」

「噢?有何可笑之處?」

「少施主說葯到毒除,貧道看來恐怕是藥到命除!」

鐵杖姥姥和房門邊的梅芳、蘭馥勃然色變,卓永年不動聲色,彷彿沒聽到這句話,東方白卻是怒火上沖的樣子。

「藥到命除?」東方白兩眼發了紅。

「不錯!」天星道人一甩拂塵,站了起來。

堂屋裡的空氣突然呈現一片緊張還滲著詭譎。

「什麼意思?」東方白寒聲詰問。

「獨門之毒,必須獨門解藥才能解,葯不對症,反而會加重其毒,此所以貧道說藥到命除這句話……」

「嘿!」東方白冷笑了一聲道:「在下的解藥是得自毒道聖手『三恨先生』,任何絕毒奇毒無所不解……」

「貧道說過獨門之毒必須獨門解藥。」

「在下不信這個邪。」

「少施主,江湖上有些事是讓人不能不信的。」天星道人語氣非常篤定。

鐵杖姥姥臉上現出了憂疑之色,卓永年交不出「不為老人」的「須彌經」,而小玲之毒又非對方獨門解藥不能解,如果天星道人所言屬實,這問題就很嚴重了,東方白巴巴地遠赴桐柏山求葯,到頭來是徒勞往返。

「如果『三恨先生』解藥有效怎麼說?」

「貧道斷言無效,而且等於是毒上加毒。」

「道長敢打賭?」

「無量佛,少施主不要把人命當兒戲!」

「在下說道長敢不敢打賭?」東方白緊迫不放。

「穩贏之賭,為何不敢,賭什麼?」

「賭命!」

兩個字,但卻震人心弦。

「賭命?」天星道人似乎大為意外,先是一愕,繼而眸子里泛出一抹很詭橘的芒影,沉聲道:「如問賭法?」

「如果在下的解藥不靈,當場自決謝過。」這句話更驚人,可以說是最大的賭注,沒有十足的把握誰也不敢。

除了卓永年,在場的人人變色。

「敢賭么?」東方白逼問一句。

「敢!」天星道人沉凝地吐出了一個字。

「道長的賭注是什麼?」

「照樣,如果少施主的解藥生效,貧道也當場自決!」頓了頓又道:「事實上如果少施主求得的解藥真的有靈,貧道不自了,你們也不會放過貧道,賭與不賭結果是一樣。」

這句話有其道理,這牛鼻子居然想到了。

「話就這麼說定了?」

「唔!」

「老夫作見證人!」卓永年接上一句。

鐵杖姥姥的眉頭緊攢在一起,這不是兩人賭,而是三人賭,要是東方白輸了,公主小玲也將賠上一命。

「東方少使應該鎮重考慮?」

「在下考慮過了!」

「兩命賭一命!」

「如果穩操勝算,十命博一命也無妨。」

鐵杖姥姥還想說什麼,口唇動了動又止住。

卓永年道:「公主命在旦夕,不能久待,話說定了就立刻行動,老弟,把解藥拿出來交給姥姥,快些!」

東方白早已經準備好,左手抬起,掌心中有粒丸子。

鐵杖姥姥沒有立即伸手去拿,這關乎公主小玲的生死,她實在不放心有這賭注。

就在此刻,房間里傳出一個聲音道:「姥姥,賭吧,立即把解藥拿進來。」

顯然,這在房裡發話的是坤寧夫人。

鐵杖姥姥不再猶豫,用兩個指頭從東方白手裡搶過藥丸,走到門邊,把門推開一條縫,伸手遞了進去。

天星道人神色陰沉,他似乎也有相當信心。

卓永年從懷中摸出一個黃布包。

天星道人的兩眼陡然睜大。

卓永年揭開布包一角,露出了線裝冊子的一部份,悠悠地道:「這就是『須彌經』,少林鎮寺的秘典,老夫保證,即使東方白輸了,道長仍可帶此經回去。」

鐵杖姥姥大奇,想不到卓永年真的有「須彌經」在手,他是如何從「不為老人」那裡拿到的,這真令人難信?

天星道人貪婪地望著黃布包一目不瞬。

卓永年又把布包放回懷中,場面靜止下來。

所有的目光集中向房門,等待下文,下文是兩個極端,生或死,只是各人的表情不一樣,東方白是氣定神閑。

空氣彷彿已經凝凍。

靜得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當然沒多久,但感覺上是很長很長。

房門悠悠開啟,一個俏麗但略帶憔悴的面影出現了。

所有的眸子突然放亮。

「啊!」隨著是驚呼。

出現門邊的赫然是公主小玲,她的目光只註定東方白一人,而東方白的目光也在剎那之間變直,原本沉靜的臉色起了異樣的變化。

天星道人頓時面色泛紫。

鐵杖姥姥栗叫一聲:「小玲!」橫跨一步把小玲摟住,老眼裡湧現淚光,那份激情溢於言表,著實令人感動。

「道長,你輸了!」東方白的目光轉注天星道人。

「不可能!」天星道人狂叫一聲,臉孔起了扭曲。

「可能的!」東方白語冷如冰,沉緩而有力地道:「在下無妨把事實點破,主使你的人在山頂竊聽到了在下將赴桐柏求葯的秘密,立即尾隨到桐柏山,冒充『三恨先生』贈予假藥,可惜他太性急,沒多留片刻看下文,他的作為反而促成了『三恨先生』主動賜葯,在下趕回來也正及時,壞了他這一著妙計,這叫人算不如天算,賭約在先,現在就看道長的了,希望不是由在下出手。」

鐵杖姥姥放開了小玲,帶煞的目光照定天星道人。

「毒害公主於先,又持解藥要挾於後,視坤寧宮如無物,可惡之極,若不把正凶碎屍萬段,老身難消此報。」

「道長,見證人在等著!」卓永年冷加一句。

天星道人目珠連轉。

「道長!」東方白又開口道:「你不必打任何主意,如果你想賴賬,『無腸公子』劍下你將無法全屍!」

天星道人拂塵一抖,塵尾根根筆直,挪步旋身,他虛空划圓,帶起一片破風之聲,勁道之強著實驚人,也就在塵影罡風中,天星道人閃電般射向堂屋門,這一著似乎已先被卓永年洞察,極快地搶向門邊,同時劈出一掌。

「砰!」然一聲,天星道人被如山掌勁震回。

東方白劍已離鞘。

鐵杖姥姥揚杖待發。

房門邊的梅芳與蘭馥也同時亮了劍。

天星道人身形穩住,已陷在鐵圍之中,紅臉變成了黑臉,要想突圍根本是不可能之事,插上翅膀也飛不了。

公主小玲想來是元氣未復,沒任何動作。

東方白從鼻孔里吹了口氣道:「殺你這種江湖宵小,真污了本人的劍,但你這種人又不能留下來禍害江湖。」

話聲中,長劍徐徐揚起……

驀在此刻,門外的竹青和松筠齊齊嬌喝一聲:「什麼人?」

一樣黑乎乎的東西疾射而入。

堂屋裡的人本能地向後一退。

「波!」地一聲,黃色煙霧平地湧起,立即瀰漫開來,嗆咳之聲立起,彷彿是胡椒辣椒一類的粉末直往人五官里鑽。

卓永年的聲音大叫道:「閉眼摒氣!」

黃煙很快消散,在場的個個涕泗橫流。

東方白見機得早,一感辛辣之氣立即就閉眼摒止呼吸,受嗆不深,但也眼淚汪汪,喉頭直發癢,鐵杖姥姥和兩名少女咳得彎了腰,鼻涕眼淚一大把。卓永年則已到了堂屋門外,這種江湖門道他相當熟,所以受害最輕。

天星道人已不見蹤影。

眾人衝到門外,深深換了幾口氣,擦乾鼻涕眼淚。

東方白憤憤地道:「老哥,這怎麼回事?」

卓永年道:「江湖下三流手法,一般稱之為『掐喉蒙眼彈』,在緊要關頭作欺敵脫身之用,想不到對方會來這一手。」

原本守在門外的竹青道:「剛剛發現人影,對方便已扔出這鬼東西。」

鐵杖姥姥頓著拐杖道:「真是陰溝裡翻船。」

東方白道:「是我們疏忽了,早就該想到天星道人絕不是單槍匹馬,必定是有人暗中伴隨接應,嗨!真是……」

卓永年吐口氣道:「不要緊,對方一定會再度上門,好在公主已經平安無事,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

公主小玲盈盈步出,東方白一回身,正好面對面。

久為毒困,玉顏憔悴不少,但那份英氣仍存。

現在,東方白才算真正面對曾經因療毒而不得已有過肌膚相觸之人,一時之間,思緒如潮,往事重映心頭

為了救人,他抱過她。

為了迫毒,他的手按貼過她的酥胸。

他曾挨過她一掌幾乎送命。

他不惜長途奔波為她求葯。

四目交投,縱然是眼睛會說話,但彼此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微妙和對視,兩人的心事都非常複雜。

「東方少俠,我……只能說謝謝你!」小玲期期地開了口,她所能表達的,也只有謝謝二字,的確是如此。

「不用謝!」東方白當然也沒多餘的話好說。

坤寧夫人幽然出現在門裡。

「東方少俠,本座會緊記你對小玲的再造之恩!」

「夫人言重了!」東方白半側身施了一禮。

公主小玲突然嘆了口氣,轉身回進堂屋。

東方白心弦一顫,她因何嘆息?

她並非多愁善感的荏弱少女,而是有個性有擔當,柔中帶剛的江湖兒女,照理她是死中得活,應該是慶幸之不暇,為什麼要嘆息?

而且是當眾嘆息?由此而論,她定有難解的心結。

心念之中,目光不期然地瞟了過去,心弦又是一緊,只見小玲傍母而立,眼睛望著空處,神情是一片茫然。

為什麼?東方白在心裡連打問號。

坤寧夫人顯然已覺察到了愛女的異常情況,側面望了一眼,眉頭微蹙,輕搖了一下頭,伸手撫了一下小玲的香肩,像是給她一種安慰。

小玲無動於衷,仍茫然望著空處。

東方白忽然發覺自己對小玲的關切過份了,各人有各人的心事,自已沒來由去胡猜亂想,於是他收懾心神,目光望向卓永年,意在探詢下一步將如何?

卓永年是狐精也可以說是人精,立知東方白心意,朝坤寧夫人抱了抱拳。

「夫人,老夫與東方少俠還有急事待處理,告辭!」

東方白也跟著抱拳。

小玲的目光射了過來,異樣的目光不知道代表什麼。

東方白稍移方向,道:「公主,在下告辭!」

「我還沒向你致謝!」聲音是凄清的。

「用不著,在下只是在作自己認為該作的事。」說完,再次抱了抱拳,然後向卓永年道:「老哥,我們走吧!」

「走!」卓永年擺了擺手。

兩人轉身舉步。

身後傳來坤寧夫人的聲音道:「卓大俠,今後還要仰仗!」

卓永年沒回頭,口裡應道:「老夫很樂意效勞!」

鬼樹林外,東方白與卓永年並肩而行。

「老哥,你算得真准。」

「不是算得准,而是照事實判斷,你走後,黑蝙蝠和卜雲峰跟著斷了線,我原以為這兩個小子已經遠走高飛,心裡十分著急,等你回來一說山中經過,我便明白了,不過,要不是你及時趕回來,兩個小子的詭謀得逞了,後果實在難以想象。」

「對方會離開徐家集么?」

「不會,他們志在『須彌經』,不達目的不休。」

「對了,老哥是怎麼從『不為老人』手中得到『須彌經』的。」

「老弟!」卓永年神秘地笑笑,拍了拍腰間:「這是一著棋,一著絕妙的棋,現在別問,很快你就會明白。」

一著絕妙的棋?

東方白心裡雖然狐疑,但人家既然故作神秘,他也就不想追問,反正這一段與自己無關。

「老哥,不問就不問,小弟我並非很好奇的人。」臉色一正,又道:「但另外一件事我是非問不可。」

「哪件事?」

「此次桐柏山之行,事前老哥與鐵杖姥姥之間曾有秘密的定,小弟猜想,這約定絕對與小弟有關……」

「老弟,我說過絕對是好事!」

「不管好事壞事,既然與小弟有關,小弟就有權知道,老哥越俎代庖於先,又蒙當事人於後,似乎不太夠意思吧?」

「老弟!」卓永年嘻嘻一笑道:「老哥我不是說過這約定一年為限,一年之內情況沒變化才算成立,如果情況有了變化,約定便自然消失,而生事關別人的隱私,你總不成非要逼老哥我說不該說的話吧?」

就在此刻,三條人影如飛而來,遠遠便可看出來的是三個光頭和尚。

東方白心中一動,道:「老哥,這三個和尚……」

「是沖著老哥我來的。」

「哦!我明白了,一定是……」

眨眼之間,三個和尚已到兩人眼前。

不期而至的是少林監院「無相大師」和兩名虎面僧「了因」與「了塵」。

「阿彌陀佛!」無相大師高宣了一聲佛號,其聲震耳。

雙方面對面站立。

東方白靈機一觸,突然就明白過來,卓永年剛才在小屋展示過「須彌經」,而「無相大師」一行下嵩山就是為了這樁陳年公案,不用說這是「天星道人」他們的傑作,故意向少林僧通風報信,只是時間上令人驚奇,來得太快了。

「大師幸會!」卓永年抱拳招呼。

「阿彌陀佛!」無相大師又宣了聲佛號。

「三位何往?」卓永年明知故問。

了因與了塵兩虎面僧分別拄著沉重的佛門方便鏟和齊眉棍,臉上的神情和手中的兵刃一樣沉重,無相大師則是一臉莊嚴之色,下彎的白眉襯出不可侵犯的寶相,有道高僧其氣派與表現是不同凡響的。

「正為施主而來。」

「哦!」卓永年故作驚奇道:「請問有何指教?」

無相大師眼裡射出兩道湛然神光。

「本寺當年失經在施主的身上?」沒有任何虛文,開門見山地說出了主題,這便是出家人與江湖人不同之處。

「不錯!」卓永年坦然承認。

東方白大為意外,狐精怎麼會這樣好說話?莫非他是有意交回失經,代不為老人了卻這段曠日持久的公案?

「阿彌陀佛!」無相大師合十頂禮,以無比莊重的聲音道:「此經乃本守珍藏至寶,現在就請施主見還!」

「這……恕卓某方命!」

了因、了塵勃然作色。

無相大師的目芒連連閃動,像兩根銀線在爍耀。

「施主此言何意?」

音調中隱含有嚴厲的成份。

「卓某作不了主。」

東方白插不上嘴,但他在用心地聽,對卓永年身懷少林失經這檔事他完全不明白,而他卻很想知道其中因由。

「施主此物何來?」

「情商借來的。」

東方白倏然省悟,一定是卓永年為了要救公主小玲,向不為老人情商借用,不為老人與坤寧宮關係密切,自然不便拒絕。

「向『無為』借的?」

「不是!」卓永年回答得很斷然。

不是?東方白大為困惑,那他的「須彌經」何來?情商借用四字又作向解?

向誰情商向誰借?

現在,他對他算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狐善變,成了精那就更不用說了,但從他鍥而不捨地為友復仇以及力救小玲這點看來,其人性仍有光輝的一面。

無相大師和兩名虎面僧齊露驚愕之色。

「那施主是向何人借的?」

「對不住,卓某人不便透露。」

「卓施主!」無相大師老臉倏沉,目芒也更加怕人,以震耳的聲音道:「除了『無為』這叛徒不會有別人,施主用不著巧言掩飾,此經與『無為』一起亡失了數十年,如今人經齊現是我佛有靈,老衲奉方丈嚴命務必追回。」

「這是大師的事,各有立場不同。」

「施主不說來路也罷,請交出經來!」

「大師,卓某人說過請恕方命。」

「施主不肯?」

「非不肯也,是不能也,卓某借用此經,言明用后原壁歸趙,如果交與大師,卓某將無法再在江湖立足,更無顏以對天下同道,不啻從江湖除名,大師是有道高增,區區苦衷諒來必蒙鑒察。」

卓永年說得一本至誠。

「施主要迫老衲用不願用的手段么?」

無相大師不為所動,衡諸常理,誰也不會輕易放過這天大的好機會。

了因與了塵虎面生威,看來已準備動武。

東方白心念疾轉,要是雙方動起手來,卓永年不敵的話自已該不該出手?

如果出手,勢必違反自己的「三不」原則,萬一被識破了玄機,後果又是什麼?

一時之間,他委決不下。

「大師!」卓水年鎮定如恆道:「卓某一向反對暴力,非萬不得已決不用武。少林領袖群倫,大師尊為監院,率爾以武力對付卓某,恐怕不太適當?」

「施主如交出本寺失經,就可免於戈。」

「大師難道不顧武林規矩?」

「什麼武林規矩?」無相大師似已動了氣,老臉上泛起一片湛然紅光道:「經乃本寺失物,追回失物是理所當然之事,施主身懷失物,老衲只求得回失物而不深究,其餘已是上體我佛慈悲之旨,施主不要妄逞口舌之利。」

兩名虎面僧躍躍欲試。

東方白依然拿不定主意,如果袖手旁觀,將無以對卓永年,因為卓永年借經是為了救公主小玲。如果助卓永年,則將與少林為敵,而且有虧武道,變成了是非不分。

「大師要以武力奪經?」

「事逼此處,老衲只好甘冒大不韙了!」話已說到盡頭,別無圍圜餘地。

卓永年這時皺起了眉頭,目光變成了兩根線。

了因與了塵鏟棍已經離地。

東方白突地下了決心,必要時助卓永年脫身,「須彌經」雖是少林至寶,但當事人是「不為老人」,卓永年只是轉借利用,有借就該有還。

同時此經是緝逮黑蝙蝠和卜雲峰這兩個邪惡人物的最佳誘餌,關係至大。

主意打定,心裡便泰然下來。

「晚輩要插一句嘴!」東方白驀然開口。

八道目光集中射向東方白,其中六道是凌厲的。

「少施主想說什麼?」無相大師沉出發問。

「大師要用武力奪經豈非失了身份?」

「哼!」了因與了塵齊蹤了一聲,虎面升起怒色。

「少施主!」無相大師湛然的老臉泛起灧灧紅光,一雙眸子變成了兩粒寒星道:

「老衲追回失物理所當然,何謂有失身份?」

「少林是名門正派的領袖,大師尊為監院,地位崇高,出江湖便是少林代表,一言一行備受武林同道矚目,一切作為必須依理而行……」

「老衲何處悖理?」

「追根溯源,這段公案是少林的家務事。處理此事不宜殃及局外之人,卓大俠是第三者,在江湖上薄有微名,他必須對不為前輩維持信守,而不為前輩是貴寺弟子,大師舍當事人而直接對付第三者,豈不有損名門宗師形象?」

這番話聽起來有理,究其實只能算是歪理。

「少施主,捉賊捉贓,『無為』乃少林叛徒,跟他沆瀣一氣的謂之同黨,先拿贓再追主犯是情理所許。」

「這是大師的理,但晚輩堅持自己的理。」

「你待如何?」

「如果大師動武,晚輩不會袖手!」

這話觸怒了三個和尚,空氣中泛起了殺機,了因和了塵似已迫不及待,礙於尊者在場,只好形之於色,無相大師是有道高僧,必須保持風範,但目芒已隱約透露內心反應,看樣子他絕不會改變心意。

卓永年向東方白投了感激的一瞥,微搖了一下頭,看樣子是暗示東方白置身事外不要介入,東方白立即會意。

會意並不代表改變主意,東方白自有他的打算。

無相大師沉重地佔了點頭,高宣了一聲佛號。

佛號,代表多重意義,依時地而異,出家人自有其默契,了因濃眉一豎,方便鏟橫起;了塵虎眼暴睜,齊眉棍乍揚,呼地一棍攔腰砸向卓永年,卓永年一晃閃開,了因的方便鏟照定閃動的身影搠出,卓永年再閃……

了因和了塵是第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內外功都有相當火候,鏟杖配合,勢道驚人已極,令人動魄怵心,彷彿層層逆浪,每一個浪頭都足以摧堅破強。

卓永年憑仗靈巧玄詭的身法在逆浪中遊動。

鏟棍都屬重兵,由兩僧使出更見威勢,不說撼山栗岳,也可堪稱破石毀金,血肉之軀只消挨上一下,非骨碎肉靡不可。

重兵器,具強大的摧毀力,穩實中不失靈活。

鏟杖帶起的勁風,使旁立者衣袂僕僕飛揚。

卓永年的身法步眼玄如魅猾似狐,在驚濤駭浪中穿游浮沉,眼看鏟杖臨身,在避無可避之下,偏偏又玄奇地在間不容髮的瞬間化險為夷,不知當事人感受如何,但旁觀的東方白不由在內心裡發出暗贊。

數十個照面在極度緊張中過去。

無相大師的臉色凝重起來。

東方白的心弦綳得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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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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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鬼蜮行徑 害人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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