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揚州郊外，余芳凝居所。
「在下不負所托。」唐無澤將一個木匣推給朵麗，表情平靜，「這便是那徐子道的心。」
朵麗面上的神情游移不定，她似是歡欣又似是痛惜，最終她還是伸手打開了那個木匣。
那的確是一枚心臟。儘管它被特意放在冰塊之中，此時卻也顏色暗淡，已然不復原本的生機與活力。
「原來你也有心啊，徐子道。原來你的心，真的不是一塊石頭。」朵麗喃喃自語道，可隨後淚水卻順著她的臉頰撲簌而下。
有艷紅的杜鵑花瓣隨風而落，落了朵麗滿身，似血又似火。
「閣下好身手。」一旁端坐的余芳凝讚賞地拍了拍手，「我一開始聽聞『尋雪劍』徐子道少俠的死訊，還有些不敢相信。」
「什麼尋雪劍，不過一個劍法稀疏平常的三流劍客罷了。」唐無澤淡淡地說，「若是用西門莊主的話說，這人根本不配用劍。」
「在唐家堡逆斬堂殺手的眼中，徐子道當然算不了什麼。」余芳凝說，「可對於我們這些不會武功的姑娘們而言，徐子道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啦。」
唐無澤知道自己身份被看穿，倒也並不慌亂：「那是芳凝姑娘太過自謙，江湖誰人不知姑娘妙手回春醫術通神，只是姑娘極少出手罷了。若是芳凝姑娘放出一句話來，過不了幾日自會有人奉上得罪過你之人的頭顱。」
「話是這樣沒錯，可我也有無奈之事啊。比如儘管我並不想救那唐門小霸王唐無樂，卻也不得不出手。」余芳凝似笑非笑望了唐無澤一眼，「畢竟我的小師弟白雨痕面子大，他既然求我，做師姐的總不好袖手旁觀。這位唐門小哥，過些時日我是不是該管你上叫一聲師弟媳婦？」
這萬花姑娘，顯然明白唐無澤和白雨痕關係不凡。這句話既是試探，也是調侃。
「芳凝姑娘想多了，只不過是白雨痕欠我一個人情，不得不還罷了。」唐無澤神情沒有變化，心裡卻簡直要笑出聲來。若是讓白雨痕知道，余芳凝竟將他與自己看做一對，那白雨痕臉上的表情一定會相當有趣。
余芳凝沉默了一會。她沒料到唐無澤這人看上去面癱話少又木訥，可應付起人來竟然毫不吃虧。她倒有些明白，為何這唐門小哥姿容平平，白雨痕卻依舊被這人深深折服將他當做摯友了。
「罷了，我說不過你。」余芳凝眼波流轉，「總之，我要謝謝你替朵麗了卻一樁心事。」
「等價交易，公平公正，安全效率，童叟無欺。歡迎芳凝姑娘下次也來照顧我的生意，只是下次就要付錢了。」唐無澤說。
「我既然與唐家堡的小霸王唐無樂有救命之恩，你們唐家堡就應當多多關照我。」余芳凝單手托腮，表情似笑非笑，「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畢竟那唐無樂長得相當英俊不凡秀色可餐，萬一我真的讓唐無樂以身相許，你們豈不是麻煩大了？」
唐無澤早知道余芳凝不是一般的姑娘。初見之時，她就和登徒子一般將他當女子調戲，因而現在她說出這種話他倒也並不意外。
「可我已替他將姑娘的救命之恩還清了。當然如果他自己想要以身相許，我也不會阻攔。」唐無澤卻忽然笑了，「歡迎姑娘去唐家堡提親。」
唐無樂的聲音忽然自屋內傳出，只是話語中卻帶著明顯的惱怒之意：「唐無澤，我不知你何時給我找了個媳婦。我倒要感謝你當了一回媒人么？」
顯然，耳力極佳的唐無樂已將這二人調侃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可唐無澤卻沒有理會唐無樂，他轉而問朵麗道：「不知姑娘接下來準備到何處去？」
朵麗卻已不再哀傷，她好似已經將那段情殤看開放下。這個姑娘又重新露出了皎如明月的微笑：「我不回苗疆了，這段時間是余姐姐一直照料我。我要留下來，雖然我這人蠢笨，但我也能幫余姐姐做些事情。」
「好妹子。」余芳凝笑顏如花，她第一次溫溫柔柔地說，「你能留下來陪我我自然是開心的。」
唐無澤目光奇異地注視了這兩個姑娘好一會，最後卻並沒有插話。他掀開帘子進屋，就看見房間里唐無樂正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剛卸下來的那把機關匣，眉頭緊皺。
「你這是千機匣殺人，還是用千機匣砸石頭？沒想到你居然能把它糟蹋到這種程度。」唐無樂語氣嫌棄，「簡直蠢透了。」
的確，這把做工精細的千機匣此時已經損毀嚴重。就連唐家堡最好的工匠，也無法將它修復如初。
「殺徐子道並不費力，可他身邊有個藏劍弟子很棘手。」唐無澤倒也懶得和唐無樂拌嘴，他只是淡淡地說，「我用千機匣擋了他的重劍一下，要不然我今天怕是無法完好地回來。」
「哦？」唐無樂這回來了興趣，他挑了挑眉，「既然連你也說棘手，那個藏劍弟子倒真是挺了不起。」
唐無澤天賦驚人，他年紀輕輕就已經是逆斬堂乃至唐家堡中年輕一代有數的高手之一。即便放在江湖上，唐無澤也算一流高手。那藏劍弟子竟能讓唐無澤吃虧，這倒也是一件稀罕事。
「據說是藏劍山莊三莊主葉煒門下親傳弟子，那人的山居劍意的確已有了葉煒幾分真傳。」
「為何又是藏劍山莊的人？那些黃澄澄的傢伙和他們五莊主一樣，沒事就喜歡出門遊盪么？」唐無樂嗤笑一聲。他剛誇了半句，很快又反應過來。就是那藏劍山莊的五莊主葉凡，拐走了他可愛的小婉妹妹。
「無樂少爺，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若是我的妹妹干出那種事情，我也只能當做從沒有過一個妹妹。」唐無澤的語氣很冷，「而且二小姐既然與葉凡情投意合，你又何必做那棒打鴛鴦的惡人，反倒落得一身傷。」
唐無樂沉默了好一陣。若是一個外人跟他說這話，他免不得要和那人打起來，他絕不容別人說唐小婉半句不是。可唐無澤不是外人，而且就在唐小婉轉身而去的那一刻，唐無樂的心也真的冷了。
「罷了，我不會再管他們就是。只是我卻不能當做從沒有過那個妹妹，小婉一向很好。」唐無樂淡淡地說，可他隨即又不滿意了，「我還記得小時候小婉最喜歡黏著你，都怪你非要易容，這才讓小婉被葉凡拐走！」
如果唐無澤將他原本那張臉露出來，小婉才不會看上葉凡那個小白臉！葉凡儘管在姑娘中所向披靡無往不利，但他和唐無澤比起來還是差了一截。
「怪我咯？我只是個殺手，殺手難道還要靠臉吃飯么？」唐無澤輕飄飄地望了唐無樂一眼，「又不是我長得好看，那些人就會獃獃愣愣地讓我殺。」
唐無樂自然明白唐無澤說得對。殺手最重要的就是不引人注意，如果一個殺手長得太好看反倒會惹麻煩。
可唐無樂就是不滿意唐無澤的回答，他又嫌棄地望了一眼唐無澤那身將衣領系得嚴嚴實實的破軍套裝。儘管這套衣服的確，露的多一點。可唐家堡那麼多男弟子不都那麼穿了么？也只有唐無澤這個奇葩，才發明出這種奇葩的穿法。
「你又不是純陽宮那些道士，捂得那麼嚴實幹什麼？看看好好的衣服都讓你糟蹋成什麼樣子？」
「因為我體寒怕冷啊，無樂少爺。」唐無澤平靜地說，「而且，就算無樂少爺主動露出了胸口和腹肌，那些霸刀弟子也並沒有手下留情。恰恰相反，無樂少爺胸前受得傷最重。」
這句話徹底噎住了唐無樂。以唐無澤的意思，他這出賣色相也一點作用沒有了？可他記得明明有好多霸刀女弟子，一開始並不忍心對他下手。直到後來，她們才不得不出手。
唐無樂自我安慰了好一會，才打消自己學唐無澤一般將破軍衣領扣嚴的做法。沒關係，他武藝精湛而且絕不會讓自己再次置身險地。
他卻看見唐無澤拿起那把已經損毀的千機匣，解下了掛在上面的那枚銀制吊飾。
「你這把地淵沉星怕是修不了，估計你也只能回唐家堡一趟。」唐無樂說，瞬間又神采飛揚起來，「記得把大黃帶來，許久不見我挺想它。」
大黃是唐無樂在唐家堡養的一隻獒犬，身形巨大很是兇猛。唐無樂在這種時候提出這種苛刻的要求，顯然是在為難唐無澤。
「無樂少爺，你覺得我有那麼無聊么？我可不會千里迢迢給你送一條狗來。果然無樂少爺傷到腦子了，所以現在神志不清醒。」唐無澤冷笑一聲，直接掀開帘子走人了。
果然一切都怪唐無澤！如果不是有唐無澤這種大逆不道的手下，小婉妹妹又怎麼會和葉凡私奔？！等他徹底好起來，他一定要給唐無澤來上幾發追命箭！唐無樂死盯著門口，他已經把一切過錯全都怪到了唐無澤身上，絲毫不管唐無澤本身相當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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