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安遠不愧是踏沙幫的幫主,心性堅定武藝高強,簡直是毫無瑕疵毫無破綻。他這樣的人,若是得了機會定能鯉魚化龍翱翔於九天之上。
唐無澤也未想過能夠如同對付以往那些穿越者一般,三言兩語就能動搖其心智順利殺掉他。若是踏沙幫的幫主是個如此無能的人,他也不值得唐無澤耗費那麼多的心力。可惜了,這麼一個優秀的人物,卻要喪命於自己手中。是天意還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數?
「安幫主此時可是心痛得說不出話來?」唐無澤微笑道,「得知自己奮鬥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安幫主當然是不好受的。毀滅總比創造要容易許多,你瞧,我不過出了幾十萬兩銀子,一切麻煩就迎刃而解。」
安遠不作聲,他的劍光卻越發耀目生寒。那道劍光無拘無束超脫自由,似能脫出藩籬高歌與九天之上。他高高在上又如何,俾睨眾生又如何?人生來就是寂寞的,更遑論本就該孤身一人的王者?只要他能經得住高處的寒冷,其他一切又有何妨?
「只要我活著,踏沙幫有朝一日就能重建,並沒有什麼可惜的。」安遠淡淡地說,「誰都會失敗,我也曾敗過許多次。但我不認輸,從不認輸!」
是的,不認輸,安遠不認輸。這唐門殺手三言兩語又豈能動搖他的心智?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他既然早已有了決議,方才又何必那般軟弱地躊躇不前?古來王者皆寂寞,心懷大志之人便應當如此習慣寂寞征服寂寞。
想不到,這踏沙幫幫主居然如此心志堅毅。他接二連三遭受打擊,目光依舊澄澈如初。唐無澤簡直有些欣賞安遠了,但他卻更喜歡看這種信心滿滿心堅如鐵的人,在他面前一寸寸龜裂風化,輕輕一碰就不復存在。
這二人的劍光越發快了,那兩道劍光交織出的劍網,似要將利風也一併割裂不留餘地。
「因為有所謂系統,安幫主才能如此篤定吧?」唐無澤揚了揚眉,笑得篤定而自信,「我雖然不是穿越者也沒有系統,卻也知道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就比如,安幫主可記得當年你與江少白立下誓言,要干下一番大事業之時,曾有個不愛說笑十分沉穩的青年,一直陪在你身邊默默幫助你?」
「那人卻是你和江少白的結義兄弟,天生的英雄人物一呼百應。即便安幫主有系統輔助,也及不上他七分。而那人雖是副幫主,他在幫中的聲望更是隱隱壓過了安幫主。安幫主怎能甘心自己的心血基業被人奪走,於是你找了個機會與江少白謀划,終於除掉了那個人。」
「那人死時卻是十分不甘心的,他不敢相信自己最信賴的兄弟居然會背叛他。那人不明白,對安幫主而言,兄弟情義又哪裡比得上野心與權勢重要呢?」
安遠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他持劍的手忽然微微發抖。他拚命說服自己不要聽不要看,可那唐門殺手的話語卻一字一句鑽入心中,將他的心剜得鮮血淋漓傷痕纍纍。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安幫主將他的名字忘得乾脆利落,江少白自然也不會提起他。誰能想得到安幫主這樣的英雄豪傑,居然能幹出背棄兄弟這般不忠不義的事情來?」唐無澤淡淡嘆息道,「可惜啊,真是太可惜了。」
「一個局外人,又如何能評判我與他之間的過往?」安遠冷聲道,「我不知你從哪裡聽來了這消息,可你既然將他的名字挖了出來,我今日定要你死不瞑目替他贖罪!」
唐無澤神情鄙夷地嗤笑道:「你們又有什麼過往?不過是安幫主那位大哥,對你心生愛慕,卻一直不敢言明罷了。當時那人的武功卻要好過安幫主,若非他十分信任安幫主,又豈能那般輕易地死在安幫主手上?安幫主卻知道那人的心意,而你又那般卑劣地利用了他,這倒真讓我大開眼界。」
「閉嘴!」安遠忽然暴怒了。這位一貫從容淡定的劍客,即便在知道自己數年間創下的基業毀於一旦之時,也並未失態絕望,可他此時的神情卻是狼狽而倉皇的。安遠如同一個無比笨拙的孩童,彷彿只要他閉著眼睛拒絕接受一切,所有難堪的事情就不復存在。
「安幫主可還記得那人的名字?」唐無澤嘆了一口氣道,「是了,安幫主早已將那人封存心底不容他人提起半句,又哪敢記得那人的名字?那人叫嚴歌。真是好名字啊……」
「我讓你閉嘴!」安遠不由紅了眼睛,他恨不得將這唐門殺手當場斬殺。
安遠主動上前一步,兩道人影迅速交錯又分離,迅如疾風快似閃電。然而劍光一閃,倒下去的卻是安遠。他緩緩地倒下了,一把普通至極的長劍穿透了他的心臟,鮮血橫流。
他怔怔地望著那唐門殺手,似有所悟。
唐無澤輕輕抽回了那把長劍,隨手將它擲在地上,十分平靜地說:「安幫主敗得並不冤枉,你的心中始終有一道無法癒合的傷口,不肯讓其餘人碰觸半分。是系統給了你們高超的武學與招式,可習武卻不能一蹴而就。你們空有精妙武學,卻沒有能夠與之匹配的心境,如何能不敗?所以我才說,你們這些穿越者成也系統敗也系統,真是可惜啊。」
安遠並沒有答話,他只是凝望著那片遼闊又無情的蒼穹,輕輕地說:「天真藍啊……」
話還未說完,安遠就已經沒有了呼吸。
很好,事情都解決了。自己花了這麼多銀子,總要撈點利息回來。唐無澤漫不經心地拾起了安遠那把鋒銳無比的寶劍,對著陽光照了照劍刃。那把薄而華貴的寶劍刃如霜雪,似能透出微微的金芒來。
唐無澤眨了眨眼,確信自己沒有看錯。在那把名為青釭的寶劍上,忽然有一團金色光芒逐漸擴大。那金色光芒並不刺眼,好似一輪逐漸升起的明月。
不過須臾之間,那光芒就化為一個衣著古怪的青年。他先是略帶驚異地望了望地上死去的安遠,又望了望持劍而立的唐無澤,面色嚴肅地道:「你既然殺了我的宿主,這回事情倒有些難辦了。」
這青年雖然貌不驚人,卻氣度沉凝處亂不驚。他究竟是妖邪,鬼魂還是人?唐無澤心中已轉過了千百個念頭,可他終究只是淡淡地說:「不知閣下有何指教?」
青年略帶讚賞地點了點頭,道:「不愧是天下之卷選中的人,果然非同一般。如果安遠死在其他人手中,我自然不會出現。但你卻跟我們有些關係,所以我才想跟你談一談。」
這名叫系統的青年,為何會知道自己擁有的那古怪捲軸的名稱?唐無澤原本以為系統能力有限不足為懼,但現在看來這青年的確頗為蹊蹺。
「倒也沒什麼好談的,因為你的宿主想殺我所以我就殺了他。」唐無澤的話中帶著幾分試探之意,「如果閣下想殺了我替他報仇,我卻不能束手就擒。」
「損失一個穿越者倒也並不會怎樣,為了安遠和你動手並不划算。」青年冷靜地搖了搖頭,彷彿安遠在他眼中只是微不足道的螻蟻,不值得他關注分毫。
「我想問的是,你是否想成為我們的一員?用你們的話說,就是白日飛升成為神仙。」青年似是在詢問又似是篤定了唐無澤會答應一般,態度沉凝語氣肯定,「你會永生不老俯瞰眾生,還能真真正正地能將一個人玩弄於鼓掌之中,看他無比可笑地自得自滿,以為掌握了世間的一切。如果你厭倦了,也可以抽身而去另找宿主。這一切剛好符合你的興趣,而且你還能知道這世界究竟有多大。」
這古怪至極的青年,竟好似能看穿唐無澤內心的想法!青年的話語帶著莫名的誘惑與邀請,長生不老又高高在上,這世間極少有人能夠拒絕這樣的邀請。可唐無澤只是淡淡地說:「我即便不再是純陽宮的人,卻也知道神仙究竟是什麼樣子。閣下的承諾雖然很好,卻並非我所追求的東西。那樣的長生不老太寂寞也太冰冷,活得久了難免失卻本心,那並不划算。多謝閣下的好意,恕我不能同意。」
面對唐無澤的拒絕,青年先是驚愕了一下,隨後卻嘆了一口氣。他眸光湛亮,緩緩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們極少邀請凡人加入,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作為凡人你僅僅擁有至多百年的壽命,一旦加入我們你就永遠不會老去,隨心所欲逍遙而游,天地盡在你掌控之中。」
「站得太高難免會覺得冷。」唐無澤睫羽微顫,堅決地搖了搖頭,「曾經的我足不出戶卻能知道這世間發生的一切事情,甚至能夠預測未來。可那終究是水中月鏡中花,並無任何意義。」
「想不到你重活一世,居然更糊塗了。」青年淡淡地道,「當年的你還有幾分求知慾,現在居然消磨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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