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第一一七章
陶然居內,福晉烏拉那拉秀嫻心煩意亂的倚在床榻上,翠墨為她捶著腿,翠縷跪在床榻上幫她按揉著額角。
儘管翠縷與翠墨的手法皆屬於一流水準,按壓的力道也剛好適中,然而秀嫻卻仍舊很不滿意,勉強忍了片刻便揮手將翠縷與翠墨都趕了出去。
張嬤嬤輕嘆一聲,將一杯剛剛沖泡好溫度適宜的雲霧茶遞到秀嫻手中,苦口婆心的勸解道:「福晉何苦與一位家世不顯、出身卑微的庶福晉一般見識?憑她如何迷惑四阿哥,四阿哥還能將她生的兒子立為世子不成?莫說極重規矩的四阿哥做不出這樣寵妾滅妻的事情來,便是萬歲爺也不能容許皇子阿哥的府上有如此破壞規矩的事情發生!」
秀嫻皺著眉頭長嘆一聲,揉著額角道:「以前的爺當然不會做出這樣荒唐的事情來。可是如今的爺……卻是說不準了……」
「你看看爺近來已經將傅氏嬌寵成什麼樣子了?簡直是捧在手心裡怕掉了,含在口中怕化了。世人都說爺不苟言笑,冷心冷情,可是,嬤嬤你可曾見過爺對傅氏說過一句重話、紅過一次臉?依我看啊,咱們的爺可真是被傅氏這個女人給迷惑住了。你只需算一算爺每個月留宿在傅氏屋裡的天數,想一想就連傅氏診出喜脈爺也依然前往桂華苑陪在傅氏身邊,就會發現爺為了傅氏這個女人,其實早就已經將雨露均沾的規矩拋諸腦後了!」
張嬤嬤也擰緊了眉頭,遲疑的開口勸道:「福晉所言也極為有理。只不過,不管傅氏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她的確已經做到了。她讓四阿哥心甘情願的寵著她,甚至甘願為了她罔顧府中的規矩。依奴婢淺見,福晉最好暫且避其鋒芒,不要在四阿哥最寵愛傅氏的時候下手整治傅氏。等到日後四阿哥對她的心思淡了,福晉想將那傅氏和她的孩子搓圓捏扁,還不是全憑福晉的喜好。」
秀嫻垂眸沉思片刻,卻是搖頭道:「我知道嬤嬤是為我著想,才會勸我這些話。可是,我實在不能冒這個風險,讓傅氏為爺生下小阿哥。」
「嬤嬤可還記得,當年世祖順治帝在孝獻皇後生下皇四子榮親王的時候,世祖竟然欣喜得當眾說出'此乃朕第一子'這樣的話,當真置其他後宮妃嬪與皇子皇女們於不顧!可見,愛新覺羅氏家族的確是出過情痴的。」
「我萬萬不能讓我的弘暉落得那般悲慘的境地!身為弘暉的額娘,我無論如何也要為他掃去擋在前方的障礙,將他拱上世子之位!因此,我絕對不能讓傅氏肚子里的孩子有出生的機會!」
張嬤嬤眉頭皺得更緊,「只是四阿哥目前如此重視傅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福晉怎好下手?倘若留下痕迹,即使能夠除去傅氏肚子里的孽胎,也會給福晉惹來無數麻煩。」
秀嫻冷笑一聲,眼中閃現一抹陰鷙的寒光,「我的確是想要除去傅氏腹中的胎兒,卻不會直接對這個孩子下手。只要我設計除去他的額娘傅氏,那麼,在傅氏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也便一同失去了性命。哼哼,傅氏以前只不過是一個為我梳頭洗腳的奴婢而已,讓爺的血脈在她肚子里待上這許多天,已經是她天大的福氣了!倘若讓她為爺生下小格格或是小阿哥,還不折了她的壽數?」
張嬤嬤見秀嫻說得如此篤定,似乎已經成竹在胸的模樣,不由得好奇的詢問道:「福晉想如何對付傅氏那個賤婢?可是已經有了主意了?」
秀嫻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冷笑,眼中閃過譏諷之意,「既然傅氏是一名出身不詳的漢女,那麼,我便要從她的身世下手,好好的做一些文章。嬤嬤你說,皇上和爺最不能容忍的是什麼樣的女人?」
張嬤嬤尋思片刻,猜測道:「應該是水性楊花、不守婦道的女人吧?」
秀嫻微微一笑,「嬤嬤此言也極為有理。然而,我卻認為除了水性楊花、不守婦道的女人以外,皇上和爺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包藏禍心、心懷不軌的女人。聽說被皇上和爺極為憎恨厭惡的白蓮教便是以聖女為尊,更是培養了許多漢女孤兒作為殺手,或行刺謀害大清官員,或是潛入封疆大吏的府中做婢女,竊取機密要文,以便伺機而動,有所圖謀。嬤嬤你說,倘若皇上和爺發現這個備受他們寵愛的庶福晉傅氏竟然是白蓮教教養的殺手,是潛入四阿哥府中圖謀不軌的細作,皇上和爺可還會留下傅氏的小命兒?」
張嬤嬤聽得瞠目結舌,「白蓮教?反賊?福晉如此行事,是否太過冒險了一些?倘若此事稍有行事不周之處,被皇上和四阿哥知曉了真相,恐怕會責怪福晉……」
秀嫻卻是滿不在意,固執的堅持道:「如今傅氏已經被太醫診出了喜脈,我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你難道要我親眼看著傅氏那個賤人為爺生下小阿哥,再一步步的利用小阿哥搶走爺的全部寵愛,進而奪去原本屬於弘暉的一切?我絕對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主意已定,嬤嬤也不必再勸我了。嬤嬤還是儘快幫我仔細斟酌一個合適的計劃,讓皇上和爺相信傅氏的細作身份才好!」
海棠苑內,側福晉李婉兒臉上帶著柔和的淺笑,輕拍著三阿哥弘時哄他入睡,眉間眼角皆溢滿了濃濃的母愛情深。
小弘時在母親溫暖的懷抱中,很快便幸福的睡熟了。李婉兒低頭輕輕的吻了吻小弘時柔嫩的小臉蛋兒,而後才動作輕柔的將小弘時交給了奶娘抱下去休息。
李婉兒的近身侍婢素蘭體貼的走上前來,力道適中的為李婉兒按揉著由於抱孩子太久而酸疼的手臂和肩膀,輕聲詢問道:「主子剛剛陪三阿哥玩鬧,給他接連講了三個民間傳說,剛剛還唱了催眠曲哄三阿哥入睡。主子想是已經覺得口渴了吧?可需要奴婢為主子倒一杯茶來?」
李婉兒淺笑著擺了擺手,「不必了,我現在並不覺得口渴。」
素蘭滿臉笑容的感嘆道:「三阿哥既懂事又好帶,一看便知是三阿哥心疼主子。主子真是好福氣!」
思及三阿哥弘時可愛的模樣,李婉兒也露出了慈愛的微笑,只覺得小弘時是上天賜給她的最好的禮物。隨即想到被剛剛診出喜脈的傅錦萱,李婉兒不禁又沉下臉色,微微皺起了眉頭。
素蘭見李婉兒面露憂色,柔聲勸慰道:「奴婢見主子面色不愉,可是為了庶福晉傅氏懷孕一事心思煩悶?」
李婉兒輕聲嘆了一口氣,搖頭苦笑道:「依照爺清冷的脾氣,我原以為爺此生不會對後院之中的任何一個女人動真情的。卻沒想到,那個出身低微的傅氏竟然有本事走入了爺的心裡。如今傅氏懷有身孕,我的確有些放心不下。爺原本便寵傅氏寵得極為厲害,日後倘若傅氏再為爺添上一個小格格或是小阿哥,只怕爺的眼裡心中就更容不下府中其他的孩子們了。」
素蘭皺眉思索片刻,試探的詢問道:「就算有本事懷上了又如何?還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福氣生下來呢!主子可是想要設計除去傅氏腹中的孩子?奴婢雖然不才,卻甘願為主子排憂解難,孝犬馬之勞!」
李婉兒凝神思忖半晌,露出一抹諷刺的淺笑,「我雖然也看傅氏腹中的孩子不順眼,但是卻還不至於傻到親自動手對付傅氏與她腹中的孩子。倘若傅氏只是一個不甚受爺寵愛的侍妾,我即使出手除去了傅氏,日後即使被爺知曉了真相,爺也不會對我怎麼樣的,頂多是斥責幾句罷了。」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傅氏如今可是咱們爺放在心坎上真心呵護疼寵的女人。依著爺的脾氣,憑他是誰,只要膽敢對傅氏與她腹中的孩子出手,日後被爺查明了真相,必定不會饒過所有與此事相關之人。我又何必自討沒趣,去趟這勞什子的渾水做什麼?」
「對於傅氏腹中的孩子,咱們賢淑大度的福晉一定會比我更加著急的。索性便憑她折騰去吧,咱們只管隔岸觀火,靜觀其變便好。」
素蘭點頭稱是,連連誇讚道:「還是主子有計謀!既然福晉必定會出手對付傅氏,主子只需袖手旁觀即可坐收漁人之利。如此一來,主子既可以撇清關係,又可以藉由福晉之手除去傅氏母子這個心頭大患,當真是一舉數得呢!」
李婉兒伸手點了點素蘭的額頭,莞爾道:「你這個丫頭的這一張巧嘴彷彿抹了蜜一般甜。還好你是一個女兒身,倘若被你托生成了鬚眉男子,還不知會哄騙了多少無知少女去了呢!」
素蘭不好意思的扭著身子,羞紅了一張臉,喃喃道:「奴婢才不要托生成臭男人呢!奴婢也不要嫁人!奴婢要一輩子都陪在主子身邊,好好的伺候主子!」
胤禛雖然已經覺察到福晉烏拉那拉秀嫻與側福晉李婉兒對於傅錦萱的敵意,然而卻以為她們只會用一些後院女人慣常使用的爭寵手段對付傅錦萱,因此將她的飲食衣飾檢查得極為仔細,防得滴水不漏,就連傅錦萱每日所穿的繡鞋都要命人檢查數遍,生怕有人在上面動了手腳,致使傅錦萱失足跌倒,傷了腹中的孩子。
胤禛自以為已經防守得極為嚴密,卻不曾想秀嫻竟然膽敢謀劃了一個如此陰險歹毒的計策,欲直接置傅錦萱和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於死地。
半個月後的一天,先是在胤禛的書房裡侍奉的二等小太監發現書房裡竟然莫名其妙的丟了胤禛準備於兩日後的大朝會上呈給康熙的奏摺,而後又有一名桂華苑中的二等婢女向秀嫻告密,自稱曾經親眼看見傅錦萱身形詭秘,暗自出入胤禛書房。
秀嫻聞言大怒不已,趕在胤禛回府前便以嫡福晉的身份命人徹底搜查了桂華苑,果然在右側廂房裡的床板下面搜出了胤禛書房之中遺失的兩本奏摺和一封暗通白蓮教的密信。
傅錦萱看著秀嫻氣得渾身發抖,口口聲聲要替胤禛懲治於她,又說要為胤禛清理門戶,便猜測到此事極有可能是秀嫻設下的一個陰險歹毒的詭計,專門用來對付她與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傅錦萱穩了穩心神,冷靜的與秀嫻周旋,「福晉所言,妾身半點也聽不懂。什麼書房之中失竊的奏摺與密信,妾身半點也不知情。請福晉明察,為妾身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