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我們沒有爸爸了

我很快衝到了美瑩身邊，她還活著，只是因為腹部的傷口，臉上痛苦的表情扭曲著，她看到我走過來，眼角有淚流下來。艱難地對我說：「夕陽，我們沒有爸爸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突然想到我們小時候的一幕，那時候我剛到蕭家不久，蕭叔叔讓我改口叫他『爸爸』，我一直渴望有父母。自然求之不得，但當我第一次喚出那個名詞時，美瑩衝出來，一把將我從樓梯上推了下去，氣急敗壞的說：「那是我爸爸，不是你爸爸！」

因為她的不願意，我從以後再也沒敢叫蕭叔叔『爸爸』過，可此刻聽到她親耳對我說這句話時，我淚如瀑布。不忘將外套脫下來壓住她的傷口：「別說話，美瑩，不要說話。」

「夕陽，我們的爸爸死了！」她眼神一直看著我，彷彿一剎那間，失去了所有生的渴望。

我餘光看到身側的中年男子一臉焦急的身影，以及他身後的李紅，心中有恨，但卻在此刻全部忍住了！

「別說了，我會救你的，你會沒事的，美瑩。」

「美瑩。你堅持一會兒，我已經叫了救護車了！」蕭叔叔的聲音傳過來。我終於在他目中看到了愧疚之情。

我來之前，在九先生書房裡找到的照片便是蕭叔叔的，他並沒有如紅姨她們想的那樣，以為躲債而四處逃命，相反，這些日子他過得好得很呢，蕭家當時確實有很大一個資金漏洞，蕭叔叔提早知道，便開始轉移財產，紅姨雖有查賬，但他的帳做得很漂亮，讓紅姨以為那些被轉移掉的財產全部虧空掉了，後來債主真的找上門來了，他就帶著他的真愛，也就是曾經在蕭家幹活的小保姆李愛，逃去了國外。開始享受肆意揮霍；他知道這樣花，那些錢遲早會玩完，也算著紅姨的病快沒時間了，還是決定回江城來，卻無意間聽聞了紅姨病情好轉，我回來的消息，知道他做的這些事太缺德，所以便躲著不見；哪裡曉得，上次李愛去逛街，無意間看到那條擺在櫥窗里的婚紗，喜歡得很，結果撞見了我們，轉身就跑了！

當時她戴著墨鏡，我還是認出了她，直覺告訴我，她一定有蕭叔的消息，原本要去追，卻被美瑩攔下了，也是命運捉弄，這李愛今日也找到了這個市場里，想找同一個裁縫大神訂做那條婚紗，這次不同的是，她並非獨自而來，還有蕭叔叔陪同，正好被美瑩撞上了，幾人一番糾纏過後，卻衝出來一個搶劫犯，美瑩當時情緒上頭，不知兇險，惹怒了對方，那搶劫犯身上戴著兇器，結果就成了現在這般！

我趕到時，美瑩已經失血過多，現在，情況更是遭透了，我已用了所有能想到急救方法，卻不能挽救她的生命。

本已見過太多死亡了，早該學著麻木，但看到這樣一條鮮活的生命正在我手中消逝，我難受之極，無法言喻。

而此刻，美瑩開始抽搐起來，但她還努力張著嘴巴，想要對我說什麼。

「不用說，我都知道……」

我怎麼能不知道呢，她想告訴我，讓我好好照顧紅姨，她也知道自己要走了吧？

在讀到她臨終的期望同時，我也讀到了她就這樣死去的不甘和哀傷，還有，她的恨！

她怎麼也想不到，是她最親最愛最敬重的父親，將她和病重的母親拋棄在無望的生活中掙扎，她從前的世界顛覆了，朋友？不再有了，只有她和病重的母親相依為命，多少次，她經受不起現實的打擊，想要從高樓一躍而下，但看到母親盼著父親回來的期望，她咬牙堅持著，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等回了我和希望，她心中認定，再也沒有比親人更珍貴的東西了，她以為自己就要走出了淤泥的人生，可以重新開始，卻在剛剛開始時，就這般沒了後路。現實，沒有在她最薄弱的時候打敗她，將她傷得最深的卻是她最後引以為傲的親情，她在怨恨中死去，右手緊緊握著我的手。

最後，她什麼都沒有說，我卻什麼都聽見了！

我的淚乾了，就再也沒流過，抱著她的屍體，在鬧市中僵硬著。

後來警察來了，還有一些其他的相關人員，他們要帶走美瑩的屍體。

我看到那些人穿著白色的工作服，腦海里就出現了在東陽島上時，那些人最先就是將染病的人這樣帶走，後來就再也沒回來過。

「你們要做什麼？放開她！」也許是憤怒發處發現，我看到他們給美瑩身上冷酷的蓋上白布時，發狂地將他們推到了一邊。

「小姐，我們理解你傷心的心情，但是這是我們的工作！」有人對我這樣說。

我仍擋在前面，義無反顧，「我不管！」

「你的朋友已經死了！」又有人對我說。

我似乎看到蕭叔叔站在一旁，和他的『真愛』他或許正在傷心，但那傷心，卻讓我做嘔。

「她不是我的朋友，她是我姐姐！」我木訥地說完，重新回到美瑩身邊。

彷彿還聽到她在與我說話，說許多的話。

「宋夕陽，你這個掃把星！」

「宋夕陽，我的新裙子不見了，是不是你拿去偷穿了？」

「宋夕陽，成績好有什麼了不起，我還不是和你上一樣的大學！」

「夕陽，你的婚禮，我是伴娘！」

我回答說：「好呀，你是我的伴娘，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

「夕陽，別這樣，美瑩已經走了！」蕭叔叔過來傷心的對我講，希望我認清現實，再則，周圍已經圍了很多人了，有警察正打算以妨礙公務將我抓起來呢。

「別管她了！」李愛嚇得不輕，此刻哪裡知道，蕭叔叔的還有喪女之痛。

我狠狠的瞪著他們兩人，手握雙拳，靠一點點理智支撐，才沒有衝上去，撕爛了那李紅的臉。

李愛被瞪得心怕，趕緊退了兩步嚷說：「你看我做什麼，是那搶劫的殺人犯下的手，我也是受害者呀！」

她手裡還抱著那個歹徒原本打算搶走的包。

「若不是你，整日招搖過市，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有錢，那歹徒又怎麼會盯上你？若不是你，當初背地裡與他暗度陳倉，做下那見不得人的醜事，蓄意破壞別人的家庭，還整日蠱惑，這個男人又怎會拋妻棄女，帶著錢跟你四處逍遙？」圍撲農扛。

誰曾想，蕭叔叔卻在這時站了出來，幫她說話道：「不怪愛兒，是我喜歡她的！要怪就怪我吧！」

「你不說我也忘不了你，可是為人父為人夫，你都不配，不配知道嗎？你甚至都不算個男人！」

我突然衝動，好想親手送了他兩上路，讓他們去黃泉路上，給美瑩懺悔，但當我決定下手時，一個人突然從人群中衝出來，將我拉到他身邊，我詫異地看向那個人，只見他無奈地對我搖了搖頭，彷彿已知我要做什麼。

「思佑你放開我，有些事，總要有人來做。」

「這裡不是東陽島，何況，那個人也曾養育你長大，你若真的這樣做了，你以後的人生還會心安嗎？」

我沒有想那麼多，只是不平，為何一個無辜的人死了，而這些小人卻還要安然活著！

「夕陽，對不起，我不能讓你這麼做！」九先生將我抱在懷裡安撫著，他的身軀，也擋住了那兩個令我作嘔的人。

後來我被九先生帶回了家，美瑩的屍體也先被送去了市裡停放屍體的殯儀館，等待家人過來火化。

回去的路上我一語不發，因為腦子裡一直在想，要怎麼將這絕望的消息告訴紅姨，她的病情才剛剛穩定。

「我要瞞住紅姨，就告訴她，美瑩被公司調到另外個城市了，因為走得匆忙，所以沒回來。」我看向九先生，對他說：「你可以製作出美瑩的聲音，親自給紅姨打電話，她不會懷疑的。」

九先生凝重著一張臉，點了點頭，他比誰都清楚，此刻瞞著紅姨，是多麼的迫不得已。

所以我回去之後，洗盡了身上美瑩的鮮血，再換上乾淨的衣服，才回去紅姨的房子，她正在家裡燉湯，佩佩陪著她說話，不過她心不在焉的，瞧見我回來，忙從廚房迎出來問我：「夕陽，你可回來了，美瑩呢？美瑩沒和你一起回來嗎？」

「紅姨，美瑩她公司很看重她，派她去平城出差了，你也知道，她這份工作很用心的，一點兒都不敢耽誤，坐下午的飛機過去了，叫我回來幫她寄東西過去，估摸著這會兒，也該下機了！」

來之前，我已經對著浴室里的鏡子，反覆練習過這句話數遍，相信，紅姨不會在我臉上看到任何問題，不過，她還是帶著不安問：「什麼工作連回躺家的功夫都沒有？我這一下午就心神不寧的，總怕你們在外面遇到了什麼事兒……」

正說著，家裡的電話響了，我知道這是哪裡打來的，就等著紅姨去接。

紅姨最快的速度接了電話，一聽到裡面是美瑩的聲音，頓時鬆了口氣。

「所以你安全到了？那好，媽媽還擔心著你呢，沒事兒就好，你要什麼東西，我叫夕陽給你寄過去，在外面小心一點，你從小都沒怎麼離開過媽媽的。」

紅姨對著電話那頭的『美瑩』叮囑了好片刻才掛了電話，心頭總算是放心了，又繼續高興的燉她的肉湯去了！

晚上九先生也過來吃飯，飯桌上紅姨一直在講訴我和美瑩小時候的趣事，那時候，我總被美瑩欺負，心底里厭惡她得很，但是時過境遷，那捉弄我的霸道姐姐，已經不在了，聽起這些童年往事，只覺那是一生最難忘的回憶，我此刻倒是希望她再繼續捉弄我，卻再也沒有機會了！

聽著聽著，忍了一晚上的眼淚，又在眼眶中打轉，怕紅姨發現端倪，我就一直緊埋著頭，大口吃著碗里的白飯。